《青楼妖姬》米殊

61、绝笔

　　迟玉霄一言惊醒在场的所有人，是啊，村民们口口声声提到的“天神”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会不会就是宋文他本人啊？”绿萝在一旁不确定地低声说道。

　　叶澜清略一沉吟：“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只有宋文是从天而降，莫名冒出来的，他并不属于这个村子，又有些手段，拯救了这个村子，村民们尊称他为‘天神’也不足为奇。”

　　“不对，”迟玉霄从叶澜清的话中受到了启迪，心头冒出了另一个想法：“并非只有宋文凭空冒出来，从天而降的也并非只有他一人。”

　　叶澜清和绿萝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村子情况最为了解的梅山倒是一下子就领悟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指那块陨石？”

　　迟玉霄停顿了一下，在脑中将众多纷乱的线索一一拼凑起来：“你曾告诉我们，在这个村子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刻，天降奇石，人们口中惊呼‘天神降临’，由此可见这‘天神’便是那颗从天而降的陨石；再者，先是有了石头天降，再有宋文的出现，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由此推测，宋文便是从此石中诞生而来？”

　　迟玉霄的想法果然大胆，一直以来在他们的固有观念中，“天神”等同于某一个人，却不曾想过“天神”也有可能“不是人”，而是一块冷冰冰、未曾见过的石头。但是现在仔细向来，迟玉霄的推测也并非无道理。在要灭村之际，天外飞石，拯救村子于生死存亡，并发挥大神通，使得村子逐渐壮大，这不得不使村民们对这样的神迹顶礼膜拜。如此一来，称那块石头为“天神”，虔诚祭拜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但是我在村子也住了不短的时间，并没有见到过什么别样的石头。”宋彤儿感到奇怪。

　　“如此重要的东西，想必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何况你和梅山身处此地，处处担忧自己的安危，极少走出自己结界之外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呢。”迟玉霄说道。

　　“这么说来，找到这块村民尊称为‘天神’的石头才是关键，说不定不仅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还能由此击败宋文。”叶澜清似乎看到了希望，重振精神，方才搜寻出口带来的劳累都减轻了不少。

　　话虽如此，但是其他人还是觉得不容乐观，毕竟围困在危机四伏的深渊，连出去都不能够，又谈何击败宋文以及离开这个村庄？所以虽然看似有所进展，但实质上迟玉霄一行人还是在原地踏步，没有找到什么好的法子。

　　“既然一时出不去，那还是先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吧。”宋彤儿见梅山靠在一旁脸色甚是惨白，不由得揪心。迟玉霄见了，也觉得不妙，而且他现在还要消耗仅剩不多的妖力维持脚下的这棵巨树，更是再添负累。

　　于是迟玉霄朝角落的白骨山拜了一拜，肃然朗声道：“今日我迟玉霄不幸落难于此，万般无奈只得借诸位宝地一用，他日得了生机必为各位觅一得道高僧念经超度。”言毕便是拂袖而去，将那累累白骨扫入潭中，清出一大块落脚之地。

　　迟玉霄携了绿萝先行，叶澜清随后，梅山见了也硬撑着身子搂着宋彤儿跃上那片空地。石壁上横生的巨树没了梅山妖力的加持，顷刻间便枯萎老去，随后化为无数极其细微的粉尘，散入空中无影无踪。

　　这块立足之地也不算大，几人占得满满当当，迟玉霄和叶澜清两人在一角商量着该如何是好，梅山则靠在了另一头，宋彤儿根本没心思其他事情，望着面前的人羸弱无力的样子，满脑子一片浆糊，梅山每紊乱地呼吸一次，她脸上的血色便会减少一分。只有绿萝一人单在一处没人理会，于是便自顾自地查上观下，小小的地方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倒显得她最忙似的。

　　“绿萝，你悠着点，别离水边太近，你也知道那潭水厉害着呢。”叶澜清眼角扫到绿萝正蹲在一角，面朝石壁在不知道鼓捣些什么，于是便出言提醒。

　　绿萝一心想帮忙，也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入了神，根本没听到叶澜清的话。

　　叶澜清见她离得水边又近了些，便忍不住走了过去又说了一遍，绿萝才如梦初醒，抬起一张脸来。

　　“看什么呢？”叶澜清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也没想要等绿萝的回答便要走开。

　　“这里，好像有字。”绿萝的话将他钉在半路，又使他立马折返，也照着绿萝的样子蹲了下来。

　　迟玉霄在一头瞧着奇怪，两人跟朽木上长出来的蘑菇似地蹲在角落，歪头斜脑，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便也走了过来。

　　“快看，绿萝在这里发现了一行字。”叶澜清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知道是迟玉霄来了，头也不用回地说道。

　　迟玉霄连忙也蹲了下来，顺着叶澜清的手指方向望去，石壁上果然有一行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字。先前四处搜寻出路的时候，唯独这块地方因为被白骨占据着所以错过了。而且这行字位置极低，像蚂蚁一样潜藏在站着的人的脚踝处的石壁上，想必是趴在地上的人在临死之前艰难地刻下来的，正常人很难发现。

　　如果不是绿萝细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迟玉霄等人估计也会错过了去。

　　那行字刻得小且深，但是不知道是否时间久远的缘故，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迟玉霄用手指一遍遍地扫过，辨别字形。

　　“闵氏一族绝于此，呜呼哀哉。”

　　“这是什么意思？”绿萝在一旁问道：“难道方才那一堆白骨山是属于同一族人的？”

　　迟玉霄和叶澜清不说话，也在一旁咂喋着这句话的意思。不，不是的，怎么可能那么巧整族人都葬身在这里呢？这句话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但它既然说一族都绝于此，要不就真的那么巧，全族人因某种原因路过此地，不幸着了宋文的道，于是都死在了深渊里，要不刻下这字的人便是他们族里最后的一人。

　　想到这里，迟玉霄突然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叶澜清和绿萝都不禁被她吓了一跳。

　　“你想到了什么？”叶澜清也随着站了起来。

　　“我们都被骗了！”迟玉霄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但又觉得还迷糊着，于是连忙冲至梅山的面前，求证似地问道：“你在跟我们说这个村子的来历的时候，是不是跟我们说这个村子的最后三位村民因得了奇石的帮助，所以逐渐地将村子壮大，从而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

　　梅山睁开眼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你错了。”迟玉霄说道：“那三个人没有活下来，他们也死了，这个村子是假的。”

　　梅山如遭霹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你对这个村子所了解的一切都是靠一点一滴地从村民们口中搜集而来的，但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撒谎？”迟玉霄犀利地说道：“你们深居简出，村民们有意哄骗，你们根本无法去求证所得到信息的真伪，难道不是吗？”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所以迟玉霄也不需要梅山回应，她从他的神色便看出来他也对自己所说故事的真实性产生了动摇。

　　“乡下许多村庄往往规模不大，有不少都是由有亲缘关系的宗族聚集而成，我相信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也不例外，因为一是你提到了村子有族长，我认为这点是真实的。为什么呢？那就是第二点，因为我在祠堂看到了满桌的灵牌，上面都是沾亲带故的同姓之人。”

　　迟玉霄又将方才他们发现的那行字说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最初的三人也在当时死了？”梅山还是没听明白。

　　“因为祠堂里摆放的正是闵氏一族的灵牌。”

　　不光是梅山，就连一旁的叶澜清、绿萝和宋彤儿听了，皮肤上都惊出一身的细疙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在村子里头遇到的又是什么人呢？

　　“我认为你跟我们说的故事有假有真，因为只有真假参半才能更容易让人相信。”迟玉霄继续分析道：“当时村子的确到了生死存亡之际，闵氏一族最后的三人也的确日夜跪拜向上苍祈求，于是天降奇石。但是那块石头并没有出手搭救，反而将他们三人都困在了我们现在被围困住的地方里。”

　　“有一人或者两人又或者三人都侥幸地落到了这块幸存之地上，没有被潭水即刻侵蚀溶化，但也好景不长，最终还是活活饿死在这里。临死之前，有人刻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这样的分析来得突然，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说不出话来，而且虽然听起来不合理，但却也说得过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行字的存在，只有这样才能说清为什么村子最重要的祠堂都荒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族长对苗疆圣女不忠所以引来灭族诅咒’的故事也值得仔细推敲。”叶澜清完全信服迟玉霄的说法，于是顺着她的思路想到了这一整个故事的源头——也便是这个村子为什么会惹来这样的灭顶祸害。

　　“如果真的与什么诅咒有关的话，那恐怕不仅仅是感情不忠如此简单，因为这需要极深的恨和极重的怨，才会牵连其他数十口无辜人家。”

　　“又或者这些人都不无辜？”迟玉霄补充道：“你想想现在这些所谓的村民的勾当是什么？将路过的女人囚禁起来，为己所用。如果这是这个村子一直以来便有的传统呢？所以从天降下的奇石才会如此复制这样的模式。如果当时那个圣女也是如此落入了魔掌呢？”

　　如果真的是迟玉霄推测的那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被囚禁在村子里的圣女，成为了丑陋男人的禁脔，而整个族人都牵涉其中，或许有人出谋献策，或许有人设下陷阱，或许有人通风报信，或许有人掩人耳目，或许有人视而不见，每个人都往那无辜女人的身上放上一块石子，最终将她压成一摊血泥。

　　所以她才有如此冲天的怨气，下了如此犀利的诅咒，让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为其陪葬。

　　这些虽然都是推测，事情的真相他们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但他们的面前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躺在满地血污里，空洞的眼睛望着从天窗漏下来的光，她咬断舌根用自己的生命施下报复的诅咒。

　　有止不住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她仰天发出沙哑、含糊不清、快意的大笑，眼角却有一滴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