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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吃糖

　　周县令脑子里转过十七八个主意，心不在焉的与贺星道别，急着回府衙记下来整理出个计划书。贺娇娇拿着五十两的银锭把玩了一会儿，随手丢回贺星手里，笑嘻嘻道：“等开春就买奶牛奶羊吧，我想吃奶糖了。”

　　“好吧好吧，全听你的。”贺星擦了擦脑门上的白毛汗，一点儿不见外的将银子拢进袖子里。反正囡儿也不在乎这点子银钱，对她来说银子可比不上奶糖重要。

　　那糖果他们尝过，确实是香甜的，若是做出来绝对可以给村里增加一笔大进项。只是这一年村民们被她支使着忙的快断气，哪儿有功夫帮她开作坊。

　　偏小丫头始终没忘记过这茬儿，这还没过正月呢，就想着开春后要做奶糖的事儿了。贺星对她向来是没辙，只能点头答应，允诺正月十五过了就招齐人手做奶糖。

　　大年三十大伙儿都忙，村长没在长根家多待，略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桂芬婶随口一问，贺娇娇便随口胡诌：“我与村长爷爷说来年做奶糖呢，到时候弟弟和侄儿们就能天天吃糖了。”

　　“你呀，到底是个小娃儿，就惦记着一口吃的。”桂芬婶将一个肉丸子塞进她嘴里，拍拍她的脑袋：“午饭还得一会儿呢，自个儿玩去吧。”

　　贺娇娇当真撒手往外跑，她还记着村里的小苦逼刘家野小子。野小子一直没个大名，还是后来被贺娇娇三令五申塞进了学堂，贺先生才给起了个大名叫刘昭瑞。

　　只是老刘叔那性子，时不时就醉的不省人事，刘昭瑞隔三差五的挨打，还要忙着照顾田里出息，读书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亏得他自个儿下苦力，倒是一点儿不比旁人落后，尤其是跟着贺娇娇学拳脚，倒比旁人悟性强的多，大半年下来已经有贺娇娇一半火候了。

　　贺大妞是把他当亲传弟子看的，对他少不得要多加照拂。这回虽有她送的许多年货，可也听说老刘叔直接拿了好东西去换酒喝，也不知道那父子俩这个年节到底能不能过好。

　　有乡亲看到小仙童颠颠儿往老刘家跑也不意外，只当小姑娘心思单纯看不得弱者，才一直帮衬着野小子。贺娇娇笑着一路与人打招呼，等到了刘家的破茅屋前却慢慢止步——她耳聪目明能听到里头的争执打骂声，显然是老刘叔又喝醉了，正对着野小子又打又骂。

　　刘昭瑞抱着头缩在屋里的角落不出声，因他知道只要他有反抗挣扎，他爹就会打的更重更久。柴火棍劈在身上比往常要轻得多，还多亏了小仙童送的新袄子够厚实，只是这般折腾下来，新衣服也要破出好几个口子了。

　　早知道就穿旧衣裳了。刘昭瑞有些后悔的想。反正他皮糙肉厚，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早就已经习惯了。倒是这新衣服是真好看，豁口还不知道能不能缝整齐。

　　毕竟他的针线活可比不上女学的贺兰先生那般出神入化。

　　或者等晚些时候去求贺兰先生帮忙缝补？几位先生看似严厉，其实都是好说话的人，只要他态度诚恳些，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思绪纷飞不知飘到哪儿，等他回过神来，他爹已经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一个小脑袋从门外往里张望，正是他适才念叨的小仙童。

　　小仙童是真可爱啊，去年见时还面黄肌瘦畏畏缩缩看不出模样，如今养的白白胖胖明眸大眼樱桃嘴，穿着嫩黄色的袄裙，看着真和神仙身边的玉女童子一样。

　　贺娇娇哪里知道刘昭瑞在想什么，看直愣愣看自己，还以为野小子是被打傻了，也顾不上“私闯民宅”，直接跑进去拉他：“你怎么啦？可还好吗？”

　　“唔，软的。”刘昭瑞捏了捏自己掌心的小爪子，后知后觉的赶紧松开，撇开头羞红了脸：“那个，我没事，你来找我有事吗？”

　　贺娇娇：“……我就看看你怎么样了。”

　　野小子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有些心虚的看衣服上的破洞，不知该怎么答小姑娘的问话。他当然是没事，只是这衣裳里的棉絮都飞出来了，显然是要有事的。

　　贺娇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间哭笑不得：“一件衣服罢了，了不起我多送你几套。只是你当真没被打伤？要不要扶你去李大夫那儿瞧瞧？”

　　刘昭瑞忙推辞道：“不必不必，没伤着，衣服也不必了，我缝一缝就是。”

　　也不知是有些乱了分寸还是急于证明什么，他当真立翻出针线来准备缝纫。只是外头的袄子一脱，里衬的单薄旧衣服便露了出来。小少年不好意思的赶紧将衣服拢回去，偏忘了针还扎在上头，可把他刺的龇牙咧嘴。

　　贺娇娇原本有几分难过，下一秒便生生被他给逗乐了。小姑娘随手一勾，从里衣到棉袄到鞋袜帽子的一整套装备便落在他手上。迎着刘昭瑞惊讶的眼神，贺娇娇无所谓的拍手：“你赶紧换上啊，难不成你准备光膀子缝衣裳？”

　　小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门外：“那你先出去？”

　　贺娇娇“切~”了一声，到底是乖乖出门，顺便帮他把大门带上。

　　百无聊赖的站了一会儿，小少年红着脸打开门。贺娇娇定眼一看，他不止换了衣裳，还仔细洗了脸梳过头发，端的是个帅气的小男子汉。小男子汉捏了针线缝衣裳，一边与贺娇娇闲聊：“你怎么突然过来啦？之前学的招式我还没练熟悉，得过几日才能打给你看。”

　　贺大妞在大人跟前装娃儿，可在个九岁孩子面前，她总算是能记起来她实则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五头身的小姑娘一脸姨母般的慈和看小少年：“那不是担心你，来看看要不要帮衬么。”

　　刘昭瑞嗯了一句，却没说要不要帮忙。他的日子当然不算好过，可要说有哪儿不满——似乎他也没资格不满。

　　贺娇娇想的明白，正因为能想明白，才越发觉得无能为力。随手掏出几颗兔兔奶糖，扒了糖纸塞进刘昭瑞的嘴里。迎着小少年惊讶的眼光，小姑娘微微一笑，大眼睛眯成两条缝儿，轻快的问他：“好吃么？”

　　“唔，好吃的。”刘昭瑞老实点点头，甜丝丝的味道一直从嘴里甜到心里。

　　“呐，这些都给你。”贺娇娇把手里的四五颗糖一齐堆在他缝补的袄子上，手指指着村东头的方向：“我今日与村长爷爷说好了，等过了上元节，咱们村就建一个糖果作坊，以后所有人都能吃上奶糖。”

　　“所有人吗？”

　　“是啊，所有人，管够！”

　　往来的乡邻晃眼见着小姑娘小小子排排坐在门槛外的长凳上，说着不知哪里起头的童言稚语，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贺娇娇一直陪着他东拉西扯到正午，桂芬婶扯着嗓子喊她吃饭才与他摆摆手告辞。

　　只是临走时还没忘记给他留下许多糕点，就算懒得开灶做饭，好歹也能混过一顿去。

　　刘昭瑞捏了块不知道名儿的糕点放在嘴里嚼了嚼，轻轻“唔”了一声。原来白色的是糖糕，里头真不知道放了多少糖，甜的比他以往九年吃过的糖加起来还要甜。

　　贺娇娇出了刘昭瑞家里，心情还有些许沉重，只是等贺长根抱起她放到饭桌上，小吃货就什么情绪都没了。六个大人围着她给她夹菜，把小丫头撑的肚儿圆。还是桂芬婶直说：“午饭才哪到哪呢，囡儿少吃两口，夜里的年夜饭多吃些。”

　　搁了筷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消食，贺娇娇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只是恍惚之间似乎看到熟悉的面容，是另一个世界她真正的家人，似乎也围在桌前吃着团圆饭，笑的十分开心。

　　老妈如以往一样嫌弃的说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找个工作都难，找男朋友更是难上加难，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嫁出去。只手里却一点儿不闲着，又是给她夹菜，又是让她别喝太多酒，小心一会儿要胃疼。

　　老爸干脆不理老妈的唠叨，与她碰了个杯，嗞一口杯子里的小酒，豪气万丈道：“我闺女哪儿是嫁不出去，我闺女是看不上那些个年轻小子。你看看那些人，有几个比得上我当年？闺女别听你妈的，无论找工作还是找男朋友都要擦亮眼睛挑。一时半会没进展也别急，还有你爹我护着你呢。”

　　老爸说完这话就被老妈敲了。太后大人夺了两人的小酒杯来了发河东狮吼：“我女儿就是这样被你惯坏的！”

　　父女俩抱头瑟瑟发抖，老妈看的没法，只能将小杯子还给他们，顺便帮他们满上。嘴里依旧唠叨：“你们俩都给我少喝点，晚上还要一块儿看晚会呢……”

　　贺娇娇擦去脸上的眼泪，轻轻叫了一句“爸妈”，只要他们在那个世界过的好，有人陪着，她就能放下全部担忧，好好把自己的生活也过的美满幸福。

　　“囡儿这是想爹娘呢。”桂芬婶小声与长根大伯说话，将睡着的小姑娘抱进屋里轻轻拍她：“丫头别怕，啊，大伯和婶子照顾你呢，就和在自己爹娘身边一样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