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异闻录I》林格啾

5、死也要守护的地方

　　【咚。】

　　伴随着一声沉重钝响。

　　简陋的木质升降梯终于到达最底部，卡罗足眨了好半天眼睛，方才适应了地底那过于昏暗的光线，揉着眼四下打量。

　　虽说在来的路上，青已经简要的为他介绍了这座“地下堡垒”的存在。

　　但真的亲眼看到地底这片恢弘绵延的城镇——虽然此刻除了头顶怪物的吼叫外，城镇中一片死寂，静得渗人——依然令人觉得无比惊奇。以至于，连一旁那个从始至终死死拽着他胳膊、一副寸步不离的姿态的怪男人莱尔，也不住连连发出惊叹的声音。

　　毕竟，无论从这些岛民的穿着打扮还是工具运用的水平来看，这座岛显然都是和外界脱节的。
　　要实施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其间的艰辛不言而喻，更别提这些建筑一看便知，已有些年头，纯靠人力挖掘，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成就。

　　“阿木，带他们去避难的地下洞穴。”
　　前方，已先走出升降梯、沿着长阶一路向下小跑的青却无暇顾及这些人的想法。只头也不回地吩咐了句：“剩下的人跟我走，去祭司大厅！”

　　诶？就这么走了？
　　莱尔顿时小心翼翼地从卡罗身后探出头来。

　　虽然身处险境，但他竟难得有点窃喜：这些人把自己也带过来了，应该是打算要放……

　　“对了，那个叫莱尔的男人，重点看管，”跑了没几步，青又阴着脸回过头来，“等到逼退海兽，我要把这个危险分子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这个残暴可恶的臭小子！

　　莱尔：假笑.jpg

　　青的指挥，在这些岛民耳中显然不亚于金科玉律，很快，一起来到地下堡垒的众人便顺利“兵分两路”。

　　卡罗和莱尔，在名为阿木的强壮青年引导下，穿过地下城镇中数不清的小巷胡同，最终停留在一扇巨大的铁门面前。几乎贯穿了地面到地下堡垒的高度，有如山巅巍峨横亘。

　　他们来得及时，铁门尚未严丝合缝地闭拢。
　　——说是一点“缝隙”，其实已足够两个卡罗并肩进去。

　　见状，阿木当即将卡罗和莱尔往里一推，“你们赶快进去，”说着，他又从腰间掏出某个奇怪的印章，依次在两人的肩膀上重重按压一下，卡罗低头，看清那是个猩红色的火焰标记，“大家不会为难你们，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要试图逃走。如果给我们族人招来麻烦，等少主回来，绝对会把你们当众处死！！”

　　生活简直太艰难了。
　　这已经是莱尔数不清第多少次面临生死威胁。

　　他心底老泪横流，赶忙抢在不着调的卡罗前头搭腔：“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
　　说话间，他拉着卡罗径直穿过铁门。

　　匆匆几步过后，脚步却蓦地一顿。

　　是卡罗的力气使然。

　　卡罗拽住莱尔，莱尔一时也挣脱不开，遂只得傻站在门前，任由眼前寂静无声的人群——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无数警惕的视线也在他们身上逡巡往来。直到注意到两人肩膀上、与这里所有族人的火焰标记并无差别过后，才纷纷和缓了脸色。

　　“小伙子，坐到这里来，”一个胖大婶很快向卡罗招手，“你们是少主的客人吧？那边震得太厉害了，还是这边能坐得安稳点，来吧。”

　　一语既出。
　　许多年轻的姑娘也跟着冲这头嬉笑挥手。

　　“这边也不错~”
　　“坐这里吧哥哥！”

　　毫无例外，一众少女皆是肤白至极，冰雪剔透，虽不过裹着粗粝草裙，打扮简朴，仍看得莱尔止不住满脸红晕。

　　“那个，你们好啊！我叫莱……卡罗，你干什么！”
　　莱尔一声惨叫。

　　不及抗议，他依依不舍地看向妙龄少女们的方向，却已被某人一把拽去胖大婶那头落座，手上接过几枚眼熟的红果。

　　“尝尝吧！”大婶开朗地笑道，“最近几年，红果都已经很难结出果子了，将就着吃些吧。只可惜你们实在来得不巧——不然的话，我们还会一起做很多好吃的款待客人的！”

　　“是啊是啊，今天是列特大人的生祭，我们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盛大的宴席了！”
　　“我记得列特大人一直都最喜欢热闹的场面，现在一定很伤心。”
　　“都怪那些可恶的海兽——我猜它们一定是闻到了酒香，所以才来突然袭击！也不知道少主有没有及时避难，实在是让人担心啊。”

　　话虽如此。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低迷，这群热情的，仿佛一点也不担心自身危险的“老弱妇孺”们，却又很快重新换作笑脸相迎，绝口不提那近在咫尺的猛兽嘶叫声，热切地同卡罗两人搭起话来。

　　……

　　“不过，话说。”
　　聊了好半天，一向有问必答的卡罗，忽然第一次主动提问：“大婶，你们拿这些赤红龙完全没办法吗？”

　　这很奇怪啊。

　　明明那个叫“青”的那家伙绝对不弱，还有他身边那些伙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健壮——如果加上政府的科技援助，系统训练过后，组建一支出巡小队的话，集体消灭赤红龙应该不算太困难。

　　被点到名的胖大婶闻言，却答得一点不犹豫：“对啊！”

　　“因为我们塔克林岛，是被联合政府和达拉克王国一起放弃的地方，他们把肆虐的怪物当成对我们的惩罚，对我们的痛苦视而不见——但是，哈哈哈哈哈！他们一定没想到，其实我们一点也不怕。”

　　说是不怕，还不是来避难了……其实只是嘴上说不害怕吧……
　　莱尔在心里腹诽。

　　卡罗却突然沉默下来。

　　“哎呀~好孩子，别担心，”大婶看出他的情绪低落，拍拍他的肩膀，“虽然躲在这里是很没出息啦，但是祭司大人和少主的好意，是不能拒绝的。”

　　“而且，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早就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共存亡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次我们的战士们……或许已经抵挡不住怪物了吧。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族，是绝对不会抛下族人独活的。”

　　卡罗抬起头，正对上胖大婶灿烂的笑容。

　　“但放心！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你们待在这里就好，地下堡垒是我们祖祖辈辈的智慧结晶，也是我们的‘朋友’送给我们的礼物，是不会塌的！就是有点可惜，可能真没机会给你们做大餐啦！——真是不好意思，这次，失了待客之道了。”

　　*

　　塔克林岛，森林深处。

　　将近十只的赤红龙登陆地表，在森林之中大肆破坏，从入海口处延伸，整座森林被清理出了一道又一道光秃秃的口子。

　　几道白色的身影飞速在密林间穿梭，向这些恐怖的怪物靠近。

　　“老大，族人们已经全部转移，剩下的战士也被老三关在了练武场。”
　　“做得好，这次的怪物来得太多，看来要取消原计划，还是集中进行攻击吧！——一定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这些怪物虽然两栖，但在陆上停留的时间有限，一旦他们缺水溃退，就是我们追击的时候！”

　　“是！无论到时候我们还剩下几个人，都会尽可能地……”

　　没来得及说完，说话的白袍老者匆匆飞身闪避。
　　迎面而来的一只利爪险险与他“擦肩而过”，随即狠狠落在地表，一阵尘土飞溅！

　　赤红龙，兽如其名，通体赤红，自长尾到背脊布满了白色的长条状花纹，背后早已退化的羽翼虽然难以支撑飞翔，却依然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其移动速度，挥舞时的风浪对寻常人类而言，足以称之为狂风。

　　此时此刻，迎面对上的五只赤红龙咆哮着奔来，数不尽的诞液从它们布满尖牙的巨口滴落，四周的地表泛起一阵焦灼般的难闻气味。

　　……仅仅从体型而言，这已经是无法跨越的巨大差距。

　　十人中，为首的大祭司藏匿于巨木树杈之上等待时机。
　　手执长/枪，他佝偻的背脊不住发颤，仍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上！！！”
　　终于，近乎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在整片森林。

　　“——为了我们的族人！不要退缩！！把这些怪物赶回海里！！！”

　　长/枪，是他们百年来最擅长的武器。
　　无论是练武、打猎、甚至是教训家中不听话的孩子，它始终伴随着每一位族人左右。

　　在这个时代早已落伍的冷兵器，一次又一次高高挥起，又和它的主人一起、一次次被巨龙的利爪拍飞在地。

　　从没有过这样一场悲壮的战争！

　　他们就像赤红龙手里的一粒好玩的沙尘，被随便地揉搓踩扁。
　　而这柄、昔日曾经陪伴他们征战四方的长/枪，如今竟甚至不能刺入怪物们的皮肤一寸——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这脚步声单薄，不像是成群结队的支援，而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大祭司！！！退后！！！”
　　“烈火灼烧之地——十轮火炎！！！”

　　从指尖迸发出的烈焰呼啸而来，空气仿佛一瞬之间被蒸发灼热，烈火之中，飞扬的红色长发比火焰颜色更深，跛足的少年状如厉鬼，飞扑上前，那与赤红龙比起来近乎算得上“渺小”的双手，狠狠扼住了正将大祭司踩在脚下的那只赤红龙粗壮的脖颈。

　　下一秒，伴随着赤红龙一声哀嚎，这巨兽竟然活生生被他按倒在地！

　　包裹着烈火的拳头扬起。

　　那是燃烧生命才绽放的火焰。

　　青——

　　“青！你不能——”
　　大祭司浑身是血倒在一旁，却仍然用尽最后力气、厉声喝止：“住手！住手！青，撤退，回去避难！你不该来这里！”

　　青却似乎没有听到。

　　他整个人几乎都被火焰包裹。

　　只有那穷凶极恶般竭力的嘶吼声，和一拳又一拳重重挥下的怒火一起，一次又一次响彻在密林之中——

　　“别说了！！我绝不退后！！！！因为！！！这是我！！！！！！！”

　　这是我。

　　“——死也要守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