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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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达杰保护站海拔四千五百米，空气稀薄。孙月一行人到这里的时候便高原反应，脑壳发晕，还吐了好几次。那种感觉就像是生了病后醉酒，胸闷头晕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实在难受得紧。
几个高反的人中，以孙月高原反应最为严重。别人吃了药，多少都还有些效果，她吃了却和没吃一样。本想着休息一晚上之后就能好，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孙月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觉得胸口闷，又想吐。
这是她这二十多年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孙月的睡眠向来很好，一般情况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然而今晚的她却是数着时间过的，一秒一秒，再一秒。
听着别人平静的呼吸声，自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像她这种从不失眠的，突然间失眠，尤为难受。
脑子是介于清醒和混沌的状态，明明特别想睡，可是闭上眼睛思绪又尤其清醒，耳旁同学的呼吸声她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孙月迫不及待起了床。
才打开门，就碰到了一身湿气的祁杰从外面回来。
“早。”孙月主动问好。
“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祁杰看她的眼神好像和以前不同，可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太出来。
早上一群人围在火炉边儿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面条，臊子是酸菜炒肉，味道挺好的。
孙月胃口不好，只挑了一注浅浅将碗底盖住。
今天早上一块儿吃饭的人又换了几张新面孔，这几个是巡山今早才回来的，据说这次出去了五天。
巡山的时间没有固定的期限，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三四天，最长的一两个月都有。
这片广袤无垠的无人区，承载的“美丽”太多，却无力守护，当拥有不能守护的美丽时，那便成了“原罪”。
站长说现在藏羚羊的数量已经比之前增加了许多，以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好几天都看不到一只羊子，现在却时不时就能够见到三三两两。
站长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的是满意幸福的笑，他说起藏羚羊时脸上的那种慈爱之意溢于言表。知道的是在说藏羚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孩子呢！或许他们真把藏羚羊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也未可知，毕竟从墙上挂的他们救助小藏羚羊的照片来看，他们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些小羊的。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看不到丝毫的后悔，臃肿棉衣下的瘦小身板挺得笔直。
“站长现在还有偷猎的人么？”孙月问道。
九十年代初，藏羚羊的皮毛在国际市场一度被炒到了数万美元，为了谋取暴利，许多不法分子涌入这片无人区。可可西里的盗猎分子猖獗，藏羚羊一度成为濒危动物几近灭绝。为了保护藏羚羊，人们成立了志愿队巡山，索南达杰是最具盛名的志愿者之一，也是这个保护站名称的由来。
站长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比以前要少很多了，偶尔还是能看见一两个。”
孙月默然。
围着火炉的除了他们几个刚到的人，其他的人个个面庞粗糙，明明有的人跟她同龄，单从外表上看，却像是差了辈分似的。
此时此刻孙月有些羞愧，为自己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羞愧难当。
孙月向来喜欢肤若凝脂的人，她对自己白里透红的皮肤也是引以为傲，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眼前这些饱经风霜的脸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他们的皮肤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皮肤。粗糙中透露着温情，蜡黄中展现着柔情。
本以为他们在这里这么辛苦的守护着珍惜动植物，工资会很高，在谈话间却听闻他们每个月只有不足一千块的补助，孙月诧然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他们在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都高，他们在这边一守多年还有个想头，然而钱却还不到一些小县城的基本工资。
没有金钱作诱，又没有好的福利待遇，还能够在这喘口气都觉得心肺刮得疼的地方一守就是好几年，这该是多大的奉献精神才能够做到啊？孙月听得鼻头直发酸。
寻常人家，没有强大的意志和牺牲精神，真不能够在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她孙月也算是个好人，不过换做是她，依然做不到。
这里虽然好看，但是却终究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她才来一天，都浑身不适应了。喘口气都觉得困难，跟跑了八百米冲刺似的。
祁杰自打从夏邑那里听到孙月中意自己之后，他的眼睛时不时就往孙月身上瞟，看她的状态像是在打量自己的媳妇儿。
嗯，长得不错，盘根条正，就是话有点儿多，生活常识也有些欠缺。
孙月他们打算在可可西里拍个纪录片，就像人与自然里面的那样，也记录一下可可西里的那些动植物。
可可西里并不是对外开放的，要深入腹地，需得经过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同意。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有几个曾是祁杰他们的战友，退役之后留在了这里。
对于普通人要进入可可西里，通常来说是不太允许的，但是孙月他们进入可可西里拍摄是为了呼吁大家保护环境，呼吁大家爱护动物，不要偷猎，再加上他们又是跟着祁杰他们一块儿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就同意了下次换组的时候带他们一块儿进入。
下次轮班是在三天之后，这两天他们就打算在周围拍些照片，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孙月来这边的第二天下午，大姨妈就到访了，疼得厉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哼哼。
孙月的姨妈一直对她不友好，自她青春期后对她每个月都会被她的姨妈折磨得死去活来，肚子疼得像是要将肠子扯断了似的。
孙月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叫个没停。
“哎哟妈呀，这是要生了啊！”孙月抓着王迎春的手哀嚎道。
王迎春嗔怪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孙月的头：“你这不是要生了，你这是流了。”
王迎春摇摇头，心疼又好笑。
王迎春去灌了一瓶热水，塞进孙月的被子里。
“多捂捂，肚子暖和了就没有那么疼了。”
孙月明媚一笑：“你这么贤惠，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小子。”
王迎春浅浅一笑，“就你话多。”
王迎春的笑总是淡淡的，她的眼神里总是若有似无的哀伤笼罩着。王迎春的性子温温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生怕惊扰了旁人。
王迎春去打水回来的时候，恰好洪婉仪他们那对儿来看孙月。王迎春进门看到肖礼他们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才回神浅笑问好。
知道他们之间感情纠葛的孙月，看到这儿，也是替王迎春感到憋屈。
肖礼和王迎春是青梅竹马，然而青梅没抵过天降。
大一的时候肖礼常常给王迎春送吃的，且每次都会顺带着给王迎春身边的朋友带一份儿。本以为他们俩是郎情妾意水到渠成，结果稀里糊涂的肖礼和洪婉仪走到了一块儿。
自打肖礼和洪婉仪在一起后，洪婉仪便隔三差五在寝室里秀恩爱，话里话外都是她家肖礼怎样怎样。王迎春本就话少，自那以后，话就更少了，也就有时和孙月还能调笑几句。
王迎春站在一旁的角落低着头不说话，像是一个隐形人一样。
“今天下午的拍摄要不要去？”肖礼问道。
“去呀，当然要去！不然不就白浪费了一天么！”洪婉仪道。
孙月本就不愿意拖大家的进度，但是听到洪婉仪一口答应，丝毫没有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时，她还是有那么一丝丝不愉快。
“孙月肚子疼去不了。”王迎春小声嘟囔道。
孙月感激地看了一眼王迎春，当然感激之余还有那么一点儿恨铁不成钢。怎么一看到肖礼他们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怂呢！说话就跟蚊子哼哼似的。
孙月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跑出去的，否则非得疼死她不可。她当初中考考体育，恰逢她大姨妈造访，咬着牙将八百跑了下来，人也进医院住了三天，差点没疼死过去。
“我就不去了吧！要不你们去拍？”
“等你那时候好了，我们再去？”王迎春提议。
孙月一个大姨妈至少要折磨她两天，等她好，估计换班的巡山队都回来了，哪还有机会单独去拍。
“你们去拍吧！不用管我。”孙月不想因为自己拖累队友。
她主要是负责剪辑和P图的，去与不去，其实没有什么打紧，但是王迎春还在迟疑。
“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放心去啊！”
孙月瞄了一眼紧皱眉头的伙伴，又看了一眼进来给她送红糖的祁杰，计上心头。
“放心，祁杰，祁杰会照顾我的。”
站在一旁的祁杰突然被点了名，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孙月的挤眉弄眼中缓缓点头。样子不是很情愿，孙月有种自己“逼良为娼”的错觉。
王迎春他们最后还是拧不过孙月，三个人出去拍照片去了。
临走前站长还给了他们一些防身的武器，嘱咐他们不要走太远，就在周围拍拍就好。
这一片还算安全，没有什么大型野兽，只要他们不走得太远，应当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就没有让当地人跟上去。
祁杰坐在一旁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是在玩干瞪眼，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得要命。
祁杰的一颗心像是在打鼓，他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的跳动声。
“你……”孙月欲言又止，一幅娇羞神态。
孙月话还没有说完，祁杰的两眼就快要放出光来了。
要来了么？要告白了么？他该怎么说？虽然他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觉得孙月还不错可以继续接触下去。
他要直接答应么？不过立刻答应会不会显得不够沉稳？
“你先出去吧！我睡会儿。”孙月本想让祁杰去帮自己换一下热水袋里的热水，但是又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
再然后，孙月就看到祁杰眼中的光像被泼了水，一点一点灭了。
“哦！”祁杰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孙月也不知道为何祁杰会突然间像是被妖魔吸了精气神似的，蔫蔫的。她当然不会知道刚刚祁杰内心的风起云涌，也不会知道要是刚刚的她说一句喜欢，会立马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祁杰出了门之后，直奔夏邑的房间。
“你不是说孙月喜欢我么？可是都这么久了，她都没有一点儿表示，哪里是喜欢我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夏邑眼皮都没有抬，看着手机里自己妻儿的照片笑得一脸甜蜜，而坐在夏邑旁边的钱进和夏邑的表情差不多，也是沉浸在蜜糖里，看得祁杰这个孤家寡人好生羡慕。
祁杰走到窗边一屁股坐在床上，皱起眉头不满地踹了他们俩两脚：“哎哎，问你们话呢！”
“都单身二十八年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钱进幽幽说道。
不紧不慢的语调诉说着他无法反驳的事实，平铺直叙的话语却再扎心不过。
祁杰一口老血卡喉咙，差点没吐出来。
就是因为单身了二十八年，好不容易有机会脱单，这才着急啊！
好一会儿之后，钱进他们才放下了手机。
“你是不是真的中意这姑娘？”钱进问道。
这时轮到祁杰犹豫了，中意么？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孙月这姑娘不像以前相亲的那些女人那么讨厌令他反感，这算中意么？
夏邑他们一看祁杰这双眉紧锁思索人生，便知晓祁杰自己都尚且没有想通透。
“换句话问你，你觉得你能够和她在一起一辈子不离不弃么？”钱进问道。
婚姻是人生大事，选择伴侣得慎重，军婚尤其更需要慎重。因为军婚夫妻面临的不光是菜米油盐酱醋茶的磋磨，还有离别的寂寞。一旦步入婚姻，哪怕感情破裂，要离婚也不是轻易能够离掉的。
夏邑看了一眼他们，满脸疑惑，他们现在的重点不应该在那个姑娘到底喜不喜欢他们老大，肯不肯跟他们老大过一辈子么？
怎么听他们这语气，就那么笃定人家姑娘肯似的？
“就是老大肯，人家姑娘也未必肯啊！”夏邑说道。
这下的祁杰彻底沉默了，他沉思良久才点点头。
听闻孙月对自己有好感，他内心欣喜，却不知喜从何来。或许是因为其他战友都有媳妇，他心里艳羡也想有个家，突然听闻有个姑娘心悦自己，心里有些悸动，别样情绪萦绕而生。
无论男女，对喜欢自己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祁杰决定让自己冷静一下，想想自己对孙月究竟中意不中意。
他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这个问题，然而问题还没有想出个结果，就听到夏邑急急忙忙喊道出事儿了。
原来是外出采风拍照的肖礼和他女朋友回来了，同他们一块儿出去的王迎春却没有看到踪迹。一问才得知，王迎春和洪婉仪外出的时候闹矛盾，结果分道扬镳没一块儿走。
孙月急眼儿了：“你们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那里！她是路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洪婉仪也是满脸委屈：“是她自己坚持不跟我们一块儿走的，怪不得我们啊！再说了，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正巧他们的谈话被站长听了个正着。
“有人走丢了？”他的语气很紧张。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眼看着天都黑了。”孙月道。
站长一听赶忙去招呼人一块儿外出去找。
肖礼一看他们这么紧张，人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也要去拿东西出去找。
王迎春和洪婉仪吵架本就是因为吃肖礼的醋，觉得肖礼对王迎春太过关注了，见肖礼也紧张兮兮的，又吃起飞醋来。
“她那么大个人了，会有什么事儿，指不定在外面玩儿，一会儿就回来了。”洪婉仪说道。
“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晃荡有多危险！”钱进说道。
“这块儿可是无人区，不是一句迷路了一会儿就能够回来的。”夏邑说道。
洪婉仪不是个坏姑娘，她只是爱吃醋，一听说王迎春可能就此回不来，她也急了，要同他们一块儿去找。
一众人分成了五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拿着装备外出寻找。
沿着王迎春他们今天去采风的方向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呼喊声在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回响。
西藏的夜晚美丽中透着几分苍凉，苍凉中透着几丝神秘。
作者有话说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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