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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针 ...

  •   说曹操,曹操到。

      拎着桃木剑的老道长破开婴鬼的虚拟视界,分开满地婴鬼大步而来,另一手还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孕妇。那孕妇衣着褴褛,骨瘦如柴,手爪里提着一只漏了底的干瘪红布口袋,身形仔细看去有些发虚。

      吴步虚老远地里就看见自家徒孙五心朝天坐在地上,脸色白胜刷墙灰,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明明周遭气温还没冷到不可忍受的地步,她却嘴唇冻得青紫,隔了这么远,老道长都能感觉到她身上透来的逼人的寒气。他的经验何其丰富,当即便知道她是被鬼物附了身。安抚性的拍了拍不安的李二旺的脑门,瞥见一侧的孕妇目光焦灼而担忧,吴步虚当下振声问:“附在贫道徒孙身上的那只孽障,就是你的女儿?”

      孕妇、也就是女婴的母亲血糊鬼无声的点头,巴巴的看向老道长,眼神里含着乞求。吴步虚松开手:“去吧,把你女儿叫下来。”

      原来是小楚师门的前辈。隐在视觉难以捕捉的角落的谢燮有了判断,举步迈出藏身之处的同时,右手掌心的冰蓝光华悄然无痕的隐没,只是左手的袖管仍露出半截焰红的枪管。这个男人似乎将谨慎敏锐的品质沁进了骨子里,任何的事态变换都无法令他真正意义上的放松神经。

      在他明镜般的注视下,血糊鬼脚不沾地的飘到楚人梅面前,嘴里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鬼语,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楚人梅。

      楚人梅毫无反应,仍旧面色青白的闭眼打着哆嗦。

      血糊鬼的脸色本就不好看,此刻见附在楚人梅体内的婴鬼不肯出来,登时益发的难看起来。张开嘴,又呜哩哇啦的说了一串,谢燮仍然一字不懂,可也看得出血糊鬼正处于焦灼之中,情绪焦灼至激烈处,还绕着楚人梅连转了十四五圈,然后抖了抖手里提着的红布袋,期待的看向楚人梅的脸。

      楚人梅继续冰块脸。

      “还是让贫道来吧。”吴步虚实在看不得她如此虚耗时光。血糊鬼呆了呆,话而朝他连拜三下,神情恳求。吴步虚微微摇头,拨开了血糊鬼,步至楚人梅面前,眼目间清光一闪即收:“孽障,还不出来么?”

      像是得了疯病,楚人梅面部的肌肉开始胡乱的抽搐。站在远处的谢燮遥遥看着,忽然有种错觉——楚人梅的脸上升起了一张小小的婴儿脸孔,表情怨愤。

      “再不出来,就莫怪贫道不客气了。”吴步虚缓缓道,在腰间的黄布口袋上一抹,指间便现出一根长针,红线缠裹,只露出寒光锐利的针尖,“贫道之针,一针锁魂,二针熬魂,十三针化为齑粉不得超生——孽鬼,你觉得你熬得到第几针?”

      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婴儿脸孔神情扭曲而怨毒,可仍是赖在楚人梅体内不走,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吴步虚清叱一声,针尖扎进了楚人梅右手的少商穴,入肉三分。

      一针锁魂。

      婴儿脸孔上的狰笑霎时凝固,她尝试着脱窍逃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锁在了楚人梅的身上,分毫也动弹不得。

      片刻后,凄厉尖细的婴儿哭声从楚人梅喉中发出,震得周遭的景物、远处的茅屋一阵阵的发虚,趴了满地的婴鬼也直打哆嗦。这声音简直比拿指甲挠黑板的声音还要难听上一百倍,天知道楚人梅一个成年女性,是如何发出如此诡异的幼儿声音的。

      吴步虚不为所动,只问道:“服不服?”婴鬼兀自号嚎。吴步虚见状,捋了捋雪白的长须,从从容容的又往腰间的针袋上一抹,第二根红线缠裹的长针已经松垮垮的夹在了苍老的手指间。

      哭声戛然而止。婴鬼操纵着楚人梅捏着嗓子说:“服了、服了!道长放我出来!我不敢了!不敢啦!”听女儿哭叫得可怜,血糊鬼也跪下在地,众婴鬼也支起了上半截小身体,做出了“跪”的动作,哀哭着乞求,声线一如在水面浮沉不定的针般忽高忽低。

      吴步虚又捋了捋胡子,转向静静地站在远处的几无存在感的谢燮,原本仙风岸然的清癯面容霎时转为恭敬,小心翼翼的笑道:“警察老爷,这只血糊鬼和附在梅子身上的小女鬼是亲生母女,嘉靖年间因郎君不仁而含冤过世,死后怨气不死而化作厉鬼。数百年来,这只血糊鬼一直搜集男婴的精气魂魄来补养女儿,这些孩子都是被她们害了性命——您看该怎么处置这两个孽鬼?”

      谢燮因为他那奇葩的称呼而嘴角微微一抽,待听得他说完母女的身世,面上却是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凄意,思索半晌,开口道:“叫我谢同志就好。理论上讲,这桩案子在苏警司离开时已经完结,之后发生什么,都在可上报与无需上报之间。道长自己拿主意吧,不过我虽然是外行,也听说过一句‘天地不仁则万物不生,天道不仁则不与善人’,可以的话,能不能给她们一条改过生路?”

      吴步虚听罢,眼神奇异的细细的将他端详了一番,点了点头:“也难怪谢同志会有这样的柔和心肠,您也是背着债呐!”说罢也不看谢燮微微变色的脸,径直转回身,冲着楚人梅身上的小女婴鬼道,“孽障,贫道念你初生即夭,情状可怜,不便动用严法。但你心怀怨毒停留阳世数百载,与你母亲伤损生灵无数,委实罪大恶极,若不惩戒一二,又委实对不起折于你们母女之手的婴灵。贫道会送你们入地府,届时依照你们的罪行,十殿阎罗会判你们入哪一狱受苦赎罪,贫道一概不知——你们若肯乖乖入冥,贫道便送你们一程;若不肯,贫道现在就把这孽障打得行消影散——你们看如何?”

      要么立时魂飞魄散,要么进地府受刑赎罪,后者受苦之日漫漫无期,前者却是连受苦之日都没有机会拥有,小女婴鬼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而血糊鬼,女儿能保住,她就已经千恩万谢。至于其余的婴鬼们,他们一概受小女婴鬼操纵,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吴步虚这才拔出了针。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困,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老道士清和的颂声落定,跪伏遍地的鬼物身形渐转虚化。先是婴鬼们一行一行的变做透明,再是血糊鬼朝三人拜了一拜,徐徐淡去了身影。见母亲行将消失,小女婴鬼焦灼的伸着爪子,想要抓住母亲的衣摆,也被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天道之力拖拽着没入了空气之后。

      如同被搅动的水面,昏昧的树林、破败的茅草屋在吴步虚与谢燮的眼中扭曲起来。渐渐地消弭无痕,现出了真实的世界。他们正置身于荒林之中,距离蜿蜒的乡道公路不过二十来米,远处隐有犬吠声飘在风里。

      “阿嚏——”楚人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抬起手揉了把眼睛,揉着发麻的腿脚就扑腾着预备往起站。李二旺“嗷嗷”地叫着贴过去,探着冰凉的僵尸爪摸了把她的额头。楚人梅尚自迷糊的神智被他这一把给活活冻得清醒回来,一睁眼瞅见吴步虚在,哪里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当即欢呼一声就搂住了自家师公的胳膊,哼哼唧唧的告起了状:“师公,我和二旺给鬼欺负了嘤嘤嘤!”

      吴步虚把她拨了回去:“站直!还有人在呢。”

      楚人梅赖着不起来,嘴里兀自撒着娇,眼睛却时不时的瞧向谢燮。吴步虚瞧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心下不免大摇其头,可自家徒孙难得春心萌动了一回,做师公的怎么好打击她?想了想,便牵住了李二旺的胳膊往别处走:“二旺啊,这回表现得很好,师公得奖励你好吃的——明儿你想喝什么血啊?”

      老道长比李僵尸还要高出一头半,个高腿长步子大,两句话的功夫就走出了老远。饶是李二旺不情愿走开,被他用真气一牵,仍是毫无抗拒之力的跟着走了过去。不一时,就给楚人梅与谢燮腾出了私聊的充足空间。

      “谢警官,今儿多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和二旺真得交待在一群不知道多少岁的熊孩子爪子下了。”楚人梅讷讷的说。

      “我也是无意中察觉了与最初出现在李彤彤身上的气息极度相似的阴物气息,才追踪过来,恰好撞见了你们。”谢燮专心的在小巧的掌中本上记录着本次行动的要点,闻言随意的摆摆手,“分内之事,没必要记在心上。”

      “你是兼职,才不算分内之事啦!”楚人梅小声嘟哝,用力掐了把大腿,逼着自己抬起脸看向他的侧脸。“谢燮,你救我那会儿,有没有听见我说了一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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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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