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微小的世界》Terasy

19、yume

　　远处传来了细微的、令人警觉的拍照声。我抬起头，那因使用过度而有些磨损的手机镜头对侧是母亲兴奋的脸。她的嘴咧成了一个奇怪而兴致勃勃的角度。

　　你也这个年龄了，该找对象了。从她的目光里我解读出了这样的信息。

　　突然意识到什么温暖的东西正搭在我的手上，我低下头，那是一只男性的手，与手相连接的那副身体和面孔正是我的高中同学。把时间倒回几分钟之前，母亲正人为地把这只陌生的手搭在我的掌背上，然后退、拿出手机、一气呵成。

　　这个行为叫做……拍照。

　　恶心的闹剧。诸如此类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海。我甩开这只陌生的手，头也不回地将惊愕的母亲和高中同学甩在身后。

　　“嗒、嗒、嗒。”

　　独自一人漫步在偌大空旷的百货商场里，在阴影中行走的我放慢了脚步。陈旧的游乐设施和生锈的店门，让这座泛着冷光的百货商场增添了一丝凄冷和废旧。

　　奇怪的地方。我不应该在这里。疲惫感从脚下传来，我停下了步伐。

　　尽是不合常理的事。脑海中浮现了母亲那诡异的笑，我闭上眼，试图将这画面驱逐出我的大脑。

　　每次做梦、再醒来，我都感到周围有些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变化。一开始只是普通地逛着商场，随后在这相遇可能性为零的地方遇见了高中同学，那之后……就是五分钟之前发生的这场恶心闹剧。

　　在这之中唯一不变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一间黑色的电影院，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不知不觉路过它。不过，我还没有走进去看过。

　　二是我的目的——寻找我的心理医生。它仿佛我根深蒂固的本能，在不合常理的事发生后，它便会警铃大作。

　　不知不觉，我在这座黑色的电影院前停下了脚步。黑色的走廊、黑色的人群，昏暗的荧幕。我缓缓地走向电影院的内部，荧幕上的影片逐渐清晰，没有观众注意到我的存在。

　　那如同屠宰场的惨叫、又如同新生婴儿啼哭的声音从炫目的屏幕中传来。我缓缓抬起眼，这声音贯穿了我的大脑，它正在向我输送信号——

　　「来吧。」

　　是啊，我还没有向这梦境索要过任何事物，我没有向它「表达」过任何。

　　“我想……”我开口道，“我……想去屠宰场看看。”

　　屠宰场？…

　　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我质问着自己。就连我自己的话语，都变得不合情理了起来。只是出于本能，惨叫代表着死亡、啼哭代表着新生，我想去这两样事物的本源看看，我放任着本能和潜意识驱使着我的好奇心。

　　再次睁开眼时，我身着雨衣站在泥泞的小路上，灰暗粘稠的泥水混合着条状的血迹，小路的尽头、闪着微光的白炽灯，那里是屠宰场。我向梦境「表达」了。于是，它慷慨地满足了我。

　　我抬起头，路边站着一个被暴雨模糊的短发身影。她将手伸向我。

　　“你是……我的心理医生。”我心安地将手递给她。

　　“很痛苦吗。醒来吧…”

　　我睁开眼，耳边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几张模糊的脸正围在我的身旁，我依稀能辨认出那是医生。

　　「他被“屠宰”了，正如死亡和新生是相同的本源一样。他“出生”了。」

　　“跟我来。”

　　身影逐渐清晰的心理医生出现在我的床旁，她牵起我的手。我们就这样穿过那些模糊的医生。医院走廊清冷的空气让我略微冷静了一些。

　　“很痛苦，对吗？”她转头望向我，“周围的这一切……很恐怖吧。听好了，你现在正身处深层梦境当中。”

　　“人格就像海上的冰山一样，露出来的仅仅只是一小部分，即有意识的层面，而剩下的绝大部分是处于潜意识的层面。你已经陷入了潜意识的梦境中。”她思考了一下，认真地说道。冷静而理性的语气，她和周围那些扭曲的事物完全不同，“给你看个东西。”

　　“这是我多年研究的成果……潜意识模拟器。”她拿出了一个掌机一样的东西，我和她凝视着这小小的屏幕。

　　画面闪动，一个美人鱼的黑色剪影正在清澈的蓝色海洋中遨游，周围鲜花萦绕，我似乎嗅到了馥郁的香气。

　　剪影穿过一扇华丽的门，深邃的黑海一览无余，周围的景色破碎着逝去。大鱼和鱼群正演绎着无声的食物链，被害者融入了海洋的黑暗中。

　　剪影游过破碎的石膏门，海水变得暗红无比，深海中庞大的身影正窥视着我们。邪恶的、黑色的双眼正注视着盘中餐。沉寂的浮游生物溶解着，释放出红色的水花。

　　再穿过不能被称之为门的黑色碎石，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凭空出现的黑色漩涡和黑洞吞噬着一切，海水被吞没、再涌上纯粹的黑暗。不知何时，她那只握着掌机的手被黑暗缠住，屏幕里的恐怖物体正在向现实渗透。

　　「快逃，找到逃离潜意识的方法！」

　　被纯粹的黑暗吞噬之前，心理医生用力将我推开。

　　“请救救我…！”

　　我绝望地握住了那只被吞噬之前的、她的手。

　　“我不想在这样恐怖的梦境中待下去了！”

　　……

　　“我们是在池底找到那个溺死的梦游症病人的，据说当时他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支断掉的石膏模型手。”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