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温柔小意

45、纫兰园恭请扫眉客

　　说做就做，春日里郁清光的好消息传来，乔维岳十分欣赏，又有乔道静在旁说他的好话，因此十分不吝惜地封了厚厚一封礼物叫池二爷的家人送去：“药材给孩子补身，他年纪还小，可不要落下了病根。其余书籍、笔墨等，也有给他的，也有《武经七书》一类是给二舅兄的。你回去了，与二舅兄直说便是，他自能分辨出来哪个是给谁的。”

　　那家人替自家主人谢了姑爷，又笑道：“老爷与大爷、二爷都甚想念二姑奶奶，如今只待姑爷带着姑奶奶进京去，咱们一家子就更热闹了。”

　　乔维岳笑道：“你倒会说，”身后乔道静扯了扯他的衣裳，他脸色不变，顿了一顿，道，“厨下有饭，你随他们吃去罢，在家歇两天再走，休累坏了。”

　　家人谢了乔维岳的好意，退下了。乔维岳这才转过头去无奈地看着女儿：“你又做什么？”

　　乔道静道：“我只是想，咱们一家相聚在望，只差爹略熬一熬资历，进京打点个闲职衙门就是。郁家哥哥好容易挣得了出身，还要遭亲生父亲压制，未免感伤。”

　　乔维岳看着女儿年幼的脸庞，虽不过是髫龄而已，却生得个子甚高，又眉目清婉柔和，行动极具风致，心里不由叹道：“也不知这样一个好女儿，将来便宜了谁。若是那个郁家的神童子，倒也使得了。”

　　面上却只道：“百善孝为先，且那孩子是读书人，怎能不与父亲侍疾？你就不要为他叹息啦，父亲不慈，他一个童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乔道静想了一回，作难过状道：“却不知他父亲为甚要这样折腾亲儿子，莫非父母天性还抵不过他一时意气么？”

　　乔维岳被她点了一点，明白过来，道：“不过是后宅里女人那点事罢了，”他全然忘了当初自己是怎样在池氏与阴八姐之间周旋的了，又且当着女儿的面，做父亲的天然要维持形象，遂十分不赞同地评价郁永，“为个女人，这样折辱一个神童子，他是昏了头么？他们家还能出几个神童子？他道从民人之家至官人之家是什么唾手可得的容易事么？改换门楣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竟这样鼠目寸光，真个是……商人本性！”

　　他越说越气，又且旧年与吴家是旧识，便打抱不平起来，写了个条子——郁永的门楣，且轮不着一个六品官给他写信——叫人往富春送去，叫郁永老实些。至于京里，翰院中有池大爷为郁清光上下打点，不知怎生操作，又叫郁清光与几个其余各地送来的神童子一起留下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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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出了吉安府大水之事，连省里的考评都要受到影响，乔维岳却运气好，有一大一小两个狗头军师与他出主意，竟不曾受波及。姜星已经身死，他却只是夺俸几月而已，意思意思的事罢了。又有今年神童科开，江西不愧是文风繁盛之地，全国十二个神童子，倒有四个是江西人，连布政、学政等人都大为长脸，今年的考评也可以放心了。

　　乔维岳与女儿办七周岁生辰的时候便比较大张旗鼓：“七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便与她请个小戏班子来家乐一日也不算什么。”

　　赵老宜人虽看不上女孩儿，也不愿拂了儿子的意，无可无不可地一颔首。

　　阴八姐却妒得发酸，道：“小小的孩儿，恁地大场面。小孩子家，还是积福为上，那么大动静，外人还道咱们家怎么着了。”

　　乔维岳不耐道：“盈盈当初抓周那样大场面，你倒不说给她积福了？平日里老实做些针黹也就罢了，休学那些长舌妇人！”

　　池氏但笑不语。

　　不片刻，阴八姐被打发走了，乔维岳方吐了口气：“她这些年越发的糊涂了，我竟不知盈盈交在她那里好是不好。”

　　池氏慢慢饮着一盅红枣桂圆汤，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鬓角上垂下来长长的珍珠流苏泛着冷冷的光：“当初老爷亲口说的叫她抚养二娘，怎地如今后悔了么？”

　　一提到阴八姐为什么抚养乔道盈，就要提到当初那个荒唐的“平妻”。乔维岳当年财迷心窍，乔监生死后他占够了二房的便宜，倒是重新长出了些良心，此时简直尴尬得无以复加，干咳了两声，道：“静娘大了，该置办些梳妆的家伙事了，你给她看看，倘有要买的就与我说，我来与她买去。”落荒而逃。

　　池氏心气犹有不平，慢慢地喝完了甜汤，倒是整理好了心情，问乔道静：“你想要什么样的梳妆匣子？”

　　小女孩子一般是没有专用的梳妆匣的，只有几个不成套的首饰盒子装些大人给的锁头、锁片、璎珞一类。

　　乔道静闻言笑道：“我才多大，就要上胭脂水粉了么？”

　　喜儿不由“噗嗤”笑了：“真真是孩子话，还‘我才多大’，个小大人儿，硬装老成，”她将池氏的梳妆匣拿来，与乔道静一层一层细细观赏，“这才是梳妆匣子呢。”

　　那梳妆匣是拿檀木做的，未必是很好的檀木，然而有幽幽的香，又刻凤穿牡丹一类图案，经年日久，被用得边角油亮、深黑润泽，一望而可知是好货。

　　乔道静在那里翻啊翻，翻出来一枚小小的簪子，只是银镀金的而已，她却很喜欢：“真漂亮。”

　　那是一枚长簪，顶端嵌着一颗大大的珍珠，底座是镂空的花纹，虽然简单，却很漂亮。

　　池氏看了一回，笑道：“你倒有眼光，”将与它配对的另一枚长簪也翻出来了，“你的头发也留起来了，梳一梳，挽个髻儿，也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母亲的首饰可以给女儿用，但是小孩子的发量未必适合所有成年人的首饰，池氏因吩咐道：“首饰无非金玉，叫城南苗家来做，他们家手艺好。冠、簪、钗一样打个三四样，再要梳篦，能戴出去的和在家日常用的都要，再做几条水晶、珍珠的链子来配，若有蜜蜡、绿松石的也要。再要一面水晶玻璃的菱花镜，要胡商手艺的，不许拿寻常东西来哄我。”

　　乔道静一怔：“这未免太多了。”

　　池氏笑道：“你也大了，该置办些东西了。”实则女儿平日里不要金玉花朵，只读书习武做针线，当母亲的又为女儿懂事而自豪，又心疼女儿小小年纪像个苦行僧也似。

　　单子报到乔维岳那里去，乔道静本以为他会嫌东西多的，不料乔维岳也只点点头，说一句“知道了”而已。他心里想的却与女人不一样：女儿眼见得越来越大了，寻常人家，十四五岁就要定亲，然而乔家哪有什么知根知底的人家可堪相配？总不能把女儿嫁回池家去，姑血不还家，不利生育。这就只好往外面的人家里去讨女婿。

　　如今在官场上做官与闺女出阁是一样的，都要“养望”，没有名望，人如何肯看重你？女儿养个好名声，总要三五年，做父母的的看女婿，也要个三五年。乔道静今年虽才七岁，时间实在也不是很够用，还是早预备下来早好。

　　乔维岳却是想什么来什么，才说要给乔道静“养望”，机会就自己递到了他眼前：七月初七，纫兰园主人恭请江西乔氏光临“云社”，共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