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丫鬟的毕生奋斗目标》半色楠木

15、事发

　　柳姨娘自是不知道自己儿子此时的想法，更不知道她以为早就过去的陈年旧事的真相早已被自己儿子无意间得知。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儿子不高兴文思院的丫鬟与她院里的嬷嬷接触，只是太过骄纵、脾气古怪的缘故。

　　丁维今年不过十岁，七岁之前是当嫡子养着，不曾受半点委屈；七岁之后又有一个亲生姐姐是这府里最大的靠山，而亲生母亲更是管着这府中的一针一线，他便是上天，众人也只有叫好的声音。

　　因此，他实在只是温室里的花朵，有心开口质问，却又不知自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踟躇之下，拖到如今，却连如何开口都不知道了。

　　只是一些东西，不是你放在那里，不去管便会自行被时光抚平。这件事横亘在柳姨娘与丁维这对母子之间，日益壮大，成了拔不出来的一根刺。

　　柳姨娘一无所知。如今，她正面对着自她拿到这管家之权之后的最大危机。

　　她用衣袖掩面，轻啜了一口杯中清茶，才勉强压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思绪。却又往上瞥见了重新出山的太太马氏，登时银牙一咬，心中暗骂。

　　马氏今日穿了一件赭红色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下身是玫瑰紫暗花细丝褶缎裙，头上是一只双鸾衔珠金翅步摇并一顶金柳挂珠花冠，脖子上戴着嵌珠绞丝金项链，端的是一派富贵之态。

　　这鸾鸟纹更是只有正室才能用，柳姨娘就算眼红，也不敢明知故犯。不出意外的话，柳姨娘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丁老爷也在，他是一个保养得当，还精心蓄了一把美髯的中年男人，左手上戴着一只碧玉扳指，尽显其养尊处优之态。

　　马氏率先发声：“我三年不理家事，只在小佛堂吃斋念佛，为丁家这么一大家子祈福，本意是想佛祖能看见我的诚心，让这一大家子都平平安安的。却不想不是人人都领我的情，在这府上兴风作浪，搅得人不得安宁！”

　　柳姨娘打心眼儿里不屑：明明是被老爷罚进小佛堂的，这会子倒装起贤妻良母来了！

　　然而嘴上却柔柔弱弱地道：“太太教训的是。”

　　丁老爷倒是爱听这话：家里有个主动为人祈福的太太总比有个丧尽天良手段阴毒被罚进小佛堂的太太来得好。

　　然而他素知马氏脾性，兼之柳姨娘那柔弱的模样又勾的他起了怜惜之心，便也不肯给马氏好脸：“这些话便不必说了，你不在小佛堂修身养性，这般兴师动众，不是要说这些话的吧？”

　　马氏用淬了毒的眼神扫过眼前这一男一女，心中不自在得很：这两人像是一家子，我这个正室倒像是个外人！

　　但她也不是那种只知伤春悲秋的女子，听得丁老爷这话，便也不再兜圈子：“七娘院子里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偷了主子的东西往外卖，昨儿晚上在柴房吊死了，老爷可知是哪一个？”

　　丁老爷素来不管内宅之事，到现在还不知有这等事，不由得转向了柳姨娘：“可是确有此事？”

　　柳姨娘摸不清楚马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斟酌着回道：“回老爷，确有此事，只是妾也是才听闻此事，不知太太在小佛堂里，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马氏进了小佛堂还不安分，对丁府掌控之深。

　　不等丁老爷动怒，马氏便先发制人，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哼！我如何知晓？柳氏，你莫不是以为能够只手遮天吗！我竟是瞎了眼，如今才看出来你如此善妒！”

　　又高声叫道：“来人，把张齐家的带上来！”

　　便有两个健壮婆子带了一个穿着尚可却浑身无一丝饰物的婆子上来。

　　那婆子双目红肿，面色惨白，目光精准地找到柳姨娘，眼里满是仇恨。

　　不共戴天之仇。 柳姨娘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差点维持不住自己温柔似水的面具，下意识地就想大声呵斥，却见马氏意味深长地一笑，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丁老爷皱着眉头，道：“马氏，你这是做什么？”

　　马氏不答话，只自顾自地说：“想来老爷是不认识她的，那妾身便给老爷介绍一下，这婆子家那口子叫张齐，是铺子上的副管事，她自个儿在灶上做事。两口子有一儿一女，女儿叫雪芸，六年前就被分到七娘身边伺候了。”

　　说起雪芸，丁老爷才有些印象：“是那个杏眼桃腮，鹅蛋圆脸的爽利丫头？”

　　马氏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想你想说的恐怕不止这些，那雪芸细腰雪肤，更兼丰乳肥臀，比那楼里的姐儿还要勾男人，就不信你一点都没上心。

　　丁老爷果真是上心了的，那雪芸不仅生了一副好样貌，还生了一具好身子，前些年年纪还小时看不出来，这两年越发出众了。

　　他不过见了两面，就寻思着该怎么搞到手了。只是这毕竟是女儿身边的丫鬟，光明正大地用了有些不好，他毕竟还是个官身，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这些天丁老爷正想着，有没有能两全其美的法子，却不想这美色不等人，他还没想出法子呢，这雪芸就化作香魂一缕，随风而去了。

　　思及此，丁老爷不禁扼腕叹息：早知道就不管那么多，先收用了再说，谅这府上也没人敢不知死活地乱传！

　　而且七娘乖巧懂事，说不定还能帮着遮掩一番。这下可好，连个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了！

　　丁老爷越想越后悔，本来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彻底告罄，没好气地对马氏说：“马氏，我不管你搞什么幺蛾子，你最好快点说完。若是你无事生非，你这一辈子就待在小佛堂里别出来了！”

　　听到枕边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威胁，马氏却丝毫不乱，她本就对这么个废物无甚指望，且这一切都按照她的剧本走着，又如何会慌乱呢？

　　她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对还跪着的张齐家的说：“张齐家的，老爷如今就坐在这里，你有什么冤屈，还不求老爷为你家闺女做主？”

　　一直作壁上观的柳姨娘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那边张齐家的应了声“是”，开口道：“老爷，我家雪芸她是被柳姨娘害死的啊！”

　　果真是冲着她来的！

　　柳姨娘马上就为自己辩解，“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字一句，悲悲切切：“老爷，妾冤枉啊！”

　　丁老爷也大怒：“你这贱人，竟敢污蔑柳姨娘！”

　　唯有太太一人稳坐钓鱼台：“老爷，动怒伤肝，何不叫这婆子把话说完，再处理也不迟。”

　　说完，便给了张齐家的一个眼神。

　　被丁老爷这么一吓，张齐家的原本十分的勇气便变成了五分。只是想起自己死不瞑目的女儿，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解释道：“雪芸她前儿跟奴婢说，她要是给家里找个好姑爷，奴婢能不能同意……”

　　丁老爷回想了一下，那天他好像见了雪芸一面，她似乎还害羞地低下了头，会不会……

　　果然，张齐家的话里话外都是雪芸说的那个姑爷就是丁老爷。

　　这下子，丁老爷通体舒畅，不免暗自得意。而且这雪芸已经死了，他再也得不到了，不免就美化了几分，连暗自思慕主子这等不检点的行为都让丁老爷想成了美人对他也有意，不免又扼腕叹息，自己应该早点出手的。

　　柳姨娘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善了，也聚精会神地听着，期望找到张齐家的话里的漏洞，反败为胜。

　　她见丁老爷如此做派，便知是看上了那个雪芸，而且恐怕还没得手，暗骂自己大意。只是，那贱蹄子明明是有相好的，怎么还勾搭了老爷？

　　“张齐家的，我念你刚丧女，一时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也是有的。只是你那好女儿分明是与外院的小厮勾搭上了，我怕她脏了七小姐的地方，这才将她关进柴房……”

　　“柳氏，你现在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太太断然打断了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是真把自个儿当太太了，想要霸占着老爷，这才把雪芸关进柴房，是也不是？”

　　柳姨娘怡然不惧，这些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不足以将她扳倒：“太太说笑了，妾一心一意为老爷着想，断不敢生此念头。”

　　太太睨她一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就又有两个人被压上来。柳姨娘一看，那个男的正是与雪芸厮混的那个小厮！

　　他嘴唇乌紫，眼神麻木，只一心一意地盯着地上，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柳姨娘跟奴才说，只要让奴才坏了她的清白，就放奴才出府，还另给奴才三百两纹银……”

　　柳姨娘又惊又怒：“一派胡言！我何时见过你？你又有何证据？”

　　丁老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伤心欲绝，又想起她素日的小意侍奉来，便又半疑半信地转向了那小厮：“柳姨娘说的对，你这奴才又有何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