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阳》小澄语缘

5、云尽月如练

　　聒噪的蝉鸣总在扰人清梦，却给洛醉阳一行人夜访王府打了掩护。

　　一排排的多宝槅上是琳琅满目的收藏品，许是收藏多年，搁置宝物的多宝槅上全是灰尘，房中空气却没有想象中的闷热。

　　洛醉阳正两眼放光地打量着一件玉饰，让他惊喜的别无其他，正是这件玉饰的用料，这是北星族特有的音玉，正如其名，此玉能根据其主所处境地发出乐声做出警示，若是落在普通人手上，这便是一块随身携带的预测会否有状况发生的宝玉，若是落在通晓北星族古语的人手上，这便是一块能预测凶险的卜卦灵器。

　　洛醉阳对这些稀奇的器物有着非一般的执着和喜爱，此刻面上的神态，哪怕是平时偷瞄镜相逢洗漱时还未掩好的衣襟时的模样，也差不多这般了。

　　“阿阳。”

　　正准备凑近些摸一把，身后忽然传来镜相逢的声音，惊得洛醉阳脚下一歪险些摔倒，为保持平衡调整姿势，不料却更难平衡，整个人竟要往多宝槅上倒去。

　　“暗道入口找到了。”

　　回过神时，洛醉阳是整个人连手带脚扒拉在镜相逢身上的。镜相逢弯着腰一手揽住他让他不至于摔地上，一手稳住多宝槅上一个险些倒下的花瓶，一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暗道的事，没注意到怀里的人一脸吃了豆腐的窃喜。

　　院中王小姐和鱼丝一个守在树上、一个将身形隐在树影中，为房中二人放风。

　　“你们就这样相信我的话？”坐在树干上的王小姐瞟了一眼树下的和尚。

　　鱼丝一派淡然从容，道：“为了找到救治那位小施主的方法，施主不会骗我们的。”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如弯钩的月，语带不屑，道：“我跟那小孩非亲非故，你们又如何区分我是真心想帮他？”

　　“那手炉你本是放在义庄中平镇小施主的力量之用，却被原答应你看护那小孩却私下通风报信给王老爷的更夫给偷走转卖，辗转落在了我的手上。手炉上的邪气之所以这么容易被贫僧驱清，是因为那是手炉在镇压之时沾染上去的，而非自身发出。施主如若非是真心相助，何须用上那上等灵器？”

　　“就因为一个手炉？”

　　“阿弥陀佛，还因施主本是心善之人。”

　　王小姐愈加不耐，白眼一翻，哼道：“你们寺中和尚心思都如此单纯吗？就凭一个手炉觉得我心善？”

　　“即便那位小施主是因为施主才会遭此一罪，然施主地位之崇高，身份之尊贵，本大可不必亲自出手，而施主贵为芳竹宫宫主，掌管一方领土，日理万机，为一个平凡孩童做到如今地步，如这不能算是心善，那本就难以辨别的善恶界限，便更加模糊不清了。”

　　“……”这回王小姐，不对，芳竹宫现任宫主——句玉，终于开始正视细细打量树底下的眼盲和尚。

　　“酒馆小二目睹王小姐将小施主带出来，却误以为是王小姐将小施主杀害了。王小姐和宫主身形相似，加之晚上远远看不清人脸，故小二不知在义庄看到的人其实是宫主，亦不知当时宫主非是在藏尸，而是在救治在路上被失控的小施主重伤的王小姐。”

　　“……我在义庄找到他们的时候，王姑娘已经快要断了气息了，她不忍心看这小孩被她父亲那般折磨，求我一定要治好他。”顿了顿，又接道：“多么蠢的一个人啊，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正好出现在身边的人，跟你们一样蠢。”

　　“阿弥陀佛。有些时候愚蠢一些，才不会留下遗憾。”

　　“……”，句玉认真地把这句话在肚子里嚼了几遍，居然觉得很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道：“你是在说我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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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道中，洛醉阳他们已走到尽头，一道木门拦住他们的去路。洛醉阳正要开门，镜相逢上前制止，看一眼他，再转头看向那道木门——里面有人。

　　门里忽然传来孩童的惨叫声，两人眼神交汇，同时踢开木门。

　　门里是一件密室，墙边上挂着一些八卦锁链，旁边的石台上杂七杂八地置放着各地奇珍异宝，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炼药炉，炉顶紧贴着密室上方，炉内正中央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在扭着身躯打滚，正是本应被句玉藏好在府中其他地方的孩童。

　　这王老爷不熟知如何炼器，竟是直接用炼药炉将人放进去炼制！

　　“这王小姐骗了我们？”洛醉阳下意识道。

　　“不是。”镜相逢很快否定。

　　洛醉阳转念一想认同道：“确实应该不是。”

　　他们都看得出王小姐对这孩童是真心相助，把小孩藏在府中应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他们忽然造访王府，惊动了王老爷的怀疑，许是因为这个王老爷才会忽然想到在府上彻查。

　　炉中小孩在扭着身子挣扎中看到他们，哭啼大叫：“大哥哥，呜，我好疼，救救我，呜呜呜，小定知道错了，小定不应该伤害大姐姐，呜呜，好疼啊大哥哥……”这小孩原来叫小定。

　　镜相逢看了一眼炼药炉外，信手捏了个诀，炼药炉里的灵火瞬间熄灭，洛醉阳踹开炉门，抱起小定解开其身上的锁链。

　　小定已经疼昏过去了，身上的衣服依然破旧，裸露在外的皮肤没什么外伤，紧闭的双目却在发紫发黑。

　　镜相逢伸手覆上小定双眼，再拿开时，双目上的黑紫淡了些许。昏迷中的小定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怯怯地抓住洛醉阳的衣服，眉头紧皱，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洛醉阳和镜相逢凝神听了好几遍，方才辨出小定一直重复的是：“姐姐对不起。”

　　门外传来一阵猖狂中悲凉不已的笑声，“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你就能把我女儿还回来吗？说对不起你就能害死我女儿吗？”说话的人是王老爷。

　　王老爷恶毒地盯着洛醉阳怀中的孩子，挤在满是皱纹之中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继续道：“春儿善良，不愿看我造孽，不忍看这小畜生受苦，哀求我放了他，我一心软就松了口让春儿把他送走。可是这小畜生，竟然、竟然把我的春儿给……”

　　“你们不许把他带走！我要把他的双眼炼成灭世灵器，我要用他求芳竹宫宫主把我的春儿和春儿他娘亲带回来！”王老爷瞪大眼睛，伸手就要来抢洛醉阳手里的人。

　　“虽然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传闻，但我是没有起死回生之能的。”冷漠毫无感情的声音宛如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将近乎疯魔的王老爷所有力气浇得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