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阳》小澄语缘

3、山重水复

　　次日天亮，镇上的人依旧正常为生计奔忙，将织好的布拿去布店卖的妇人、扛着锄头去田里耕作的男人、街边摆摊卖小玩艺的老人、酒馆门口招客的小二，一切如常，除了藏在那热闹底下的纷纷议论。

　　“我昨天从门缝里看到了！是女鬼！一身红衣，就那么爬过去，那模样，嘶——看得我瘆得慌。”馆子里一张桌子传来这么一句话，说话的人脸上表情很是害怕，仿佛昨天夜里真的有看到这么一个让他想起来就害怕的场景。

　　“你还敢往外看，我只敢隔着窗看影子。”旁边的人应他。

　　“不是红衣吧，我怎么看到的是蓝色的衣服。”另外一个人这么说道。

　　“可能光线不大好我看错了，毕竟是晚上，现在想起来了，是蓝色的衣服，还是绸缎的！看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亡魂。”

　　“我听说那更夫平日看着行为端正，背地里经常偷偷跟别人家的女人不清不楚！”

　　“听说今年年头横死在山上的王家闺女，就曾经被这更夫言语调戏过。”

　　“那姑娘被发现时身上穿的可不就是蓝色的绸缎！这肯定是那更夫把人家姑娘给那什么之后杀了，姑娘如今回来报仇！”

　　“我只求那姑娘可报了仇可别再回来了伤害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了。”

　　“你们说今年怎么死这么多人，这都第六个了！邪门，太邪门了。”

　　“哎，晚上尽量少出门就是了。”

　　“对对对，晚上一出门肯定又得要出事。”

　　“哎，我还听说啊……”

　　这桌人正说的激动，角落一位僧人正好吃完手边一盘花生，起身去柜台结账。

　　“客官，五文钱。”小二有些信佛，看到是位僧人语气也尊敬些许，迎着一个大大的笑脸，接过鱼丝递过来的银钱，打开钱柜找零。

　　鱼丝嘴角弯弯，“这位小兄弟，你在这当伙计有多久了呀？”

　　“不久，好像是三四个月吧。客官您的零钱。”

　　“不用，你收着。那你是今年年头来的？可知道那王家小姐是第几条人命？”

　　小二一听“王家小姐”就脸色大变，目光四下游离，一看身边没人注意这边，把头凑近了小声说道，“他们都说是王家小姐是第一条人命，其实王家小姐是第二个！”

　　鱼丝不紧不慢，似笑非笑，“哦？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我当时看见的……”

　　“看见什么了？”

　　*************

　　走出酒馆，拐进旁边一条小巷，一道目光穿过人群追随着僧人的步伐，直到他走到下一个路口。

　　出了小镇，周身雾气越发浓厚，当空照的太阳也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冷意，所能感知事物的范围越来越小，鱼丝拿出昨日的手炉，上面的邪气已经被他念经化了，此时身在浓雾中，这手炉竟自身发热。

　　转念一想，鱼丝将手炉伸向浓雾之中，热度比方才在怀中时还要高上一些，换了个相反的方向，热度却减了些许，捧着手中小炉若有所思，正要再换个方位，动作却不自然地停住。

　　“总算是现身了，从街上跟到现在，不知姑娘看上贫僧何处，贫僧寻思寻思看看能不能改上一改。”

　　“离开这里，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查的。”来人开口，声音被压着低沉些许，但仍能听出是一位姑娘的声音。

　　仔细听着后方的动作，鱼丝轻声笑道：“能与不能，不该由别人来给自己定夺的。不知姑娘可否先把剑放下，贫僧脖子有点累。”

　　“离开这里。”语气比方才冰冷了几分，指着鱼丝脖子后方的剑尖也贴近了皮肤。
　　鱼丝悠悠闲闲，“那姑娘先说说为何不能继续查？”话音还未落地，便闪身避开身后人的攻击范围，动作迅疾，下一瞬便出现在持剑威胁他的人后方。

　　来人身着斗篷，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鱼丝的话定住，“王姑娘，更夫已死，你如今大仇已报，有何打算？”

　　斗篷女子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接道，“你信那些市井之人的话？”

　　“自然是不信的，不然贫僧如何得知你是王姑娘呢？”边说着话，边空手格挡接下王姑娘突然来的一剑。

　　一袭未成，王姑娘手中动作并未停下，转而攻向鱼丝的右侧，语带不屑，“不明真相的人总要装作自己无所不知。”

　　“阿弥陀佛。”

　　两人就这么过起招来。鱼丝身手已算是快，不料这王家千金手脚功夫竟也不差。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如何练的这一身本领？还有，她为何要诈死？如果他手上的手炉是凶器，为何更夫会在凶器已经被化了邪气之后死去？如果这不是凶器……

　　****************

　　郊外，浓雾重重间，有间房子若隐若现，房子周围一股阴森之意环绕，走近一看，屋子正上方挂着一张牌匾——“义庄”。

　　屋门两边门大开着，目光所及直通向里面的正堂，正堂和门口之间隔着一个小院，院中歪歪地长着一棵老树，现在还是初夏，老树上的叶片已经落光了，正堂里放着几口棺材，棺身上还有些黏上去的沙土，显然是已经入土却因为某些原因又被挖出来置于这里的棺材。

　　洛醉阳数了一下棺数，六个。

　　“这些就是镇上的人说的自己跑出来的棺材？”洛醉阳用食指抹了一点棺身上的沙土，拈了拈，若有所思。

　　那边本在低头观察棺木的镜相逢抬头看向洛醉阳，两方眼光交汇，瞬息完成信息交流，镜相逢发现庄内有人。

　　洛醉阳走向镜相逢指示有人的地方，若无其事地说道：“院子外的老树不妥。”

　　镜相逢也走向这边，应道，“何处不妥？”

　　“现在才是初夏，它的叶片却已经落光了，我方才以为是因为这是一棵死木。”

　　二人走到角落一扇后门前，那是一扇老旧的木门，仔细一看上面布满蛛网，门前散落着一两片叶子。镜相逢看向洛醉阳，并未接话，只等洛醉阳继续说下去。

　　“但我进来的时候发现那棵树的树枝上有些许刚长的嫩芽，这是一株活木，但最近并无暴风大雨，也没有极端天气，春天刚过，为何它会这么快就落光了叶子呢？”

　　洛醉阳勾唇一笑，道，“因为有人特意把它的叶子摘下来了。”

　　话音刚落，镜相逢推开那扇门，里面是一个黑暗的小房间，没有窗没有床铺，地面潮湿不已，角落缩着一个浑身发颤的小孩，身上沾着几片叶子，当他抬头看向门口二人时，洛醉阳看到一双受诅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