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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六十八章 ...

  •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关于钟名粲舞台失误的讨论只持续了一两天,很快,人们就又找到了新的关心话题,比如谁和谁分手了,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出了新剧照,谁发了新自拍,都比区区一个钟名粲的“噩梦四分钟”有趣得多。

      平京市本应开始入春了,可是天气仍然冷的透骨,人们依旧裹得浑似颗粽子,街旁树上新长出的嫩芽也重新缩回头去。都过了三月,平京市竟然又下雪了。

      那天是个工作日,钟名粲与葛乔忙里偷闲,约着中午一起外出吃饭。葛乔本想直接避开郑西西点外卖的盛情邀请,谁知这个女生似乎终于开了窍,嘴皮子一天比一天利索,脸皮也一天比一天厚了,吵得葛乔晕头转向,最后替他们一行人付好外卖费,好不容易才逃脱出来。

      钟名粲已经等在楼下,葛乔出了大门才发现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白的薄雪。

      葛乔拢了拢领子,抱怨着北方的天气,“都三月了,怎么还这么冷?”

      “倒春寒嘛,南方没有吗?”

      葛乔想了想,“有啊,”说完,他又不是很确定了,“应该有吧,我没注意过。”

      钟名粲毫不意外,“嗯,是你的作风。”

      葛乔笑了起来,“我在南方的时候,也没人会闲得无聊跟我讨论南方有没有倒春寒这种问题啊。”

      钟名粲被调侃了也不在意,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棵树,说:“上次你错过了看雪,这就算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

      那棵树上,白色的雪被压住枝头,零星的几朵雪花被风带起,绕着树干打旋。葛乔埋在衣领里吃吃笑两声,点点头。

      “你来平京之前,也经常见到雪吗?”

      “不太常见,初中的时候最喜欢下雪,同学和老师都没什么心情上课,有时候还没下课大家就忍不住跑出去在地上打滚,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葛乔回想着稀疏的记忆片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雪人可以堆得跟人一样高。”

      他偏头看一眼钟名粲,那个人低着头,正在走神,他顿了下,继续说,“大学以后就很烦下雪了,沪海不下大雪,每次都只憋出来一点点,但是这样反而更麻烦,只要见到雪花就不能搞室外活动,每次想Plan B都很头痛,路也滑,骑自行车去教学楼上课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摔个狗吃屎。”

      他缓缓地说着,这些记忆他几乎从不翻出来,更不会讲给别人听,过去的就过去了,他并没有记录下来生活片段的习惯,也没有伤春悲秋的时间。但他忽然发现,自己清楚的记得这些原以为不会留下痕迹的小事,他还记得大学时骑的那辆自行车多少钱,还记得偷偷蹲在操场边堆的那个拇指大的小雪人,还记得去到沪海后遇到的第一场雪,那天有一档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兴奋,甚至还喊破了音。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竟然能突然想起来这些没用的事情,真是有趣。

      这场雪越下越大,渐渐封住了视线,眼前白茫茫一片。

      钟名粲踩碎了脚边的一片枯落叶,咯吱一声脆响,他一直不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葛乔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钟名粲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他问:“你说,我七年里能写多少首歌?”

      葛乔疑惑:“为什么问我这种问题?”

      “只是问问,”钟名粲笑了笑,抬手帮他拍掉落在肩上的雪花,又轻轻拨了一下他的刘海,拂掉几片雪花,没过几秒就又落满了,“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一年写两百首demo,四十首成品,全是写给你的,然后刻成光盘,在咱们七年纪念日那天,送给你当礼物。”

      “这么突然?”葛乔也拨了一把自己的刘海,不小心把雪捏化了,刘海变得有些湿漉漉的。

      “就是突然想到了,怎么样,要不要?”

      “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我是你男朋友,又不是验收你成果的老板。”

      钟名粲突然扭开视线,盯着大马路,轻飘飘一句:“不想要就算了。”

      葛乔当然想要,但是又觉得自己也不能白白收钟名粲这么一份大礼,他没有马上点头,略一思索,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完美方案。

      他咧着嘴嘿嘿一笑,“这么酷的礼物,我当然要啊,那我送你点什么好呢?怎么办?我送不出什么好东西,要么我就以身相许吧?”他顿一下,偏过头凑近钟名粲的耳边,呼出来的白气喷在了他的脖颈,故意压低了声音,“以后啊,你写歌,写好一首,我就给你口一次,可不可以?”

      钟名粲一个激灵,也不知道是因为他送的这份回礼,还是因为那喷在脖子上的热气。

      葛乔看到自己计谋得逞,非常得意,男友嘛,就是要用来调戏的嘛。

      *

      这场大雪下了足足一天一夜,也将平京重新拉回了寒冬之中。

      朱赞终于还是受不了心里的煎熬,要跟董林知与钟名粲摊牌了。

      他打电话约了董林知与钟名粲去涮火锅,策划得小心翼翼,特意选在了这样一个暖融融的氛围里摊牌。

      董林知刚结束行程,带着妆就来了,她耐着性子听完朱赞扭捏支吾的辩解,什么话也没说,招呼服务员拿来两瓶啤酒,勺子一顶就全都起开了,她给自己倒满一杯,又给朱赞倒满一杯,然后自顾自轻轻碰杯,一口饮尽。

      喝完,她指着朱赞面前的杯子,这才开口:“朱导,喝完这一杯,这事就算过去了。”

      朱赞愣住,他猛地抬头,撞上对面董林知的目光,那里头没有一丁点波澜,风平浪静。

      “你都这么诚意道歉了,我还要计较什么?”董林知看他错愕的样子,笑了出来,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悠悠地说着,“为这事苦恼很久了吧?看你录影的时候也经常走神,还总是念错台本内容,明明之前你工作起来一向认真。其实吧,我早就看出来你肯定有了烦心事,但没想到原来就为了这么点事情。”

      这么点事情?朱赞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糟心事,每每都会钻进牛角尖,夜不能眠,食不能安,令他痛苦不堪。

      董林知夹起一块牛腩送进嘴,她也是真的不在乎:“我在这圈子里混这么久,比这过分的多到数不清。恕我直言,就为这么点事,我还真不稀罕你的道歉。”

      朱赞低着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探手,抓起面前的酒杯,一口灌了下去。

      董林知咧着嘴笑,露出白洁的贝齿,她轻轻拍了拍身旁始终在沉默的钟名粲的肩膀,“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来担心担心这位。”

      朱赞艰难移开视线,他刚刚一直不敢看钟名粲的脸色。

      比起董林知,他与钟名粲更为亲近,都是同龄人,除开节目上的身份,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现在,他甚至都没脸迎上钟名粲的目光。

      没想到的是,钟名粲先打破了僵局。

      他说:“我要退赛。”

      朱赞惊诧,这话言简意赅,没头没尾,很明显就是一句气话,他吓得心头乱颤,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钟名粲以为是周遭环境嘈杂,朱赞没有听清,他又重复一遍:“我想退赛。”

      朱赞重新打起精神,他急道:“我知道这件事情你很难接受,但是就剩下最后一场了,我保证,你们一定能拿到第二名,这样的成绩也不差,如果你们真的很想开演唱会,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演出公司……”他本想开导钟名粲,但因为焦急,又不得其法,不知不觉竟然又掰扯成了一趟交易。

      董林知也很惊讶,“你这是在赌气吗?”

      钟名粲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值得他们如此紧张,他看看朱赞,又看看董林知,“这已经不能算是一场比赛了吧,难道不应该算是一场秀吗?”他神色认真,不像是在赌气,倒像是经过缜密分析后得出了结论,“既然是秀,那我们各取所需,对观众而言,看到我退赛远比看我当冠军有趣,节目组利用我制造最后一个噱头,而冠军头衔也就顺理成章的给冯蓝他们,不好吗?”

      朱赞和董林知齐齐愕然,他们都没有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平日里温顺听话的钟名粲嘴里说出来的。

      “你不需要这样……”朱赞说得无比艰涩,面前火锅咕噜冒泡的声音似乎愈发响亮,几乎盖过了他的话。

      董林知同样心情复杂,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一声叹息隐藏的很好,并无人察觉,再说话时,便是和以前一样的随意潇洒,“这样确实更有趣,其实我也觉得拿亚军没什么意思。”

      闻言,朱赞沉默片刻,又问:“那你要用什么理由呢?你需要给观众一个理由。”

      钟名粲说:“可以说是我拿了倒数第一输不起,或者适应不了高强度的比赛,怎么说都可以,我无所谓。”

      “这些都是个人原因,况且你刚刚经历了舞台失误,观众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不正好吗?噱头就是为了抓眼球呀。”

      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这回就连董林知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了,她惊道:“那你的名声可就全都毁了!”

      钟名粲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只是说,“没关系,只要能让我退赛就行。”

      *

      自上次舞台失误之后,钟名粲便开始疯狂写歌,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其实在越南餐厅里,当他拿到编剧递过来的剧本时就有了退出的想法,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的作品,也是他自己的比赛,他想怎样就怎样。或许真的是舞台失误给他的打击太大,又或许不止如此。

      他忽然觉得现在经历的一切实在索然无味,平生第一次有了这种念头——音乐原来也是个这么无趣的东西。

      音乐成为一项任务。需要通过抽签来决定下一首作品是什么,需要听从编剧的指挥来安排舞台表演的方式,而他钟名粲这个名字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用来取悦台下和电视机前那群虎视眈眈的观众们。

      这让他产生了负罪感。

      这种负罪感就像是一个背叛家庭的负心汉在夜半三更时做的噩梦,令他如坐针毡。

      所以,当他坐在火锅店里,听到朱赞对自己说出那句“抱歉”时,反倒像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看吧,所有事情都有变数,节目可以任人操控,舞台可以变成自己的黑历史,粉丝也可以一夜之间从追捧变为辱骂,正因如此,他根本不需要对这些变数予以关心。有这个时间,他更愿意为葛乔研究一款好吃又不油腻的新品菜,又或者多写三四首新demo寄给马老板。

      大概所有人都把《逆流新声》当作是钟名粲的人生里程碑,这档节目为这枚有才华的新人带来了数不清的名利,为他的演艺事业铺平了道路。可令人没想到的是,钟名粲压根没有一丁点想要进入娱乐圈打拼的念头,对他而言,这个节目只给自己留下了几首新作品和朱赞、董林知两位好友,除此之外,尽是与日俱增的压力。

      他也懒得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想要退赛,大概真的可以单纯的理解为——他不想继续陪节目组、陪编剧、陪观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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