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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九十八章 ...


  •   电脑中旋律流出,极富动感的节奏震荡着办公室里的空气、灰尘和一些人的心情。

      刘经纪人千等万等,逼着自己面含微笑喝完了一整杯无味白开,终于等来了这个期待已久的求和信号,他如同一支弦上飞箭,噌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一边掏手机一边抬手顺势拽了身旁的曲英一把。

      他扬声附和着:“对对对,我们合个照,合个照,新同事见面嘛,官博是不是也很久没发了?一会儿我上传一组合照,没别的意思哈,权当作是迎接新职场新领导,然后给孩子们完成每日营业的任务……”

      和解太顺利,钟名粲太配合,刘经纪人一时激动,就有点口不择言了。

      其实无论怎么掩饰,意图都再明显不过。只要官博上发了钟名粲和曲英的合照,那些不和传闻就会破解,粉丝们原本就最擅长爱屋及乌,到时关于钟名粲的那些污蔑之词也会慢慢消失,钟总心气儿顺了,以后路西法的日子才能好过。

      刘经纪人能想明白的事情,钟名粲也能想明白。

      钟名粲回头招呼周一航:“小周,帮忙来拍几张照。”

      先是五人合影,路西法与刘经纪人拥着钟名粲在中央,伴着刘经纪人时不时发出的呵呵笑声,他孤军奋战着,努力发出点动静冲散尴尬,企图让相机捕捉到最为其乐融融的那一秒。

      “一,二……”

      “茄子!!”刘经纪人突然大喝一声,把就站在他左边的钟名粲吓得一哆嗦,右耳嗡嗡响。而在刘经纪人的另一侧站着的穗强以他训练多年的反应力迅速作出正确判断,压着尾音轻轻和上了一个音:“……子!”

      半边冰山,半边火山,比起右边这两个人,钟名粲的左耳一片宁静。

      合照结束,刘经纪人扶一下眼镜,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颧骨都被镜框顶出了一道横痕,他试探着问:“要么……再两两单独拍一张?”说着,把手边的穗强一施力推到了钟名粲面前。

      穗强像只小猴子似的蹦跶两下站稳脚,眼中闪过一瞬的茫然,但接着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肩膀。钟名粲的嗓音含着笑,友善极了:“好,照吧。”

      电脑里忽然发出一阵沙沙声,似乎是录音室不小心混进去的杂音,又像是电流摩擦,无论哪种,对于音乐人而言,终究是不好的体验,很容易让人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钟名粲对此郑重道歉:“抱歉,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这首歌的最佳降噪效果了。”趁着前奏还没放出来,他松开搭在穗强肩上的手,几步走到电脑桌前,滑一下鼠标,“换下一首吧。”

      被他调出来的新歌显然比刚才那首精致得多。改了十三个版本的作品,质量可不是闹着玩的。钟名粲这些年做惯了实验音乐,总喜欢追求新鲜的冲击,记得当时为了增加这首歌的怪诞感,钟名粲还专门从老西门前卖艺的流浪者手里借来了一架手碟带回录音室让孔庆山敲着玩。

      隔了这么长时间再次听到熟悉的旋律,还是觉得这样的成品、这样的创意放哪里都不会露怯。

      这是两个人日思夜想熬出来的灵感结晶,钟名粲沉浸在孤独的感动之中,冲着镜头的笑容都不由得暖了好几度。

      周一航盯着镜头里的小人儿们,看到师父笑得怪开心的,跟着咧开嘴,对这几位客人的态度也热了些,“哎,您往这边站一点,对对,离我们钟总近一点,再近一点!哎,好嘞,就是这样!嘶……”按几下快门,低头回放着手里的相机,吸了一口气。周一航发现有点不对劲,可有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按理讲,照片上的人本来就都很帅,他的照相技术也过关,不可能把人脸照变形,肩也搂了,茄子也喊了,也都笑着……怎么这人笑得这么难看?

      穗强僵着嘴角强扯出一个微笑挂在脸上,他被锁在钟名粲的臂弯间,就像个迷茫的鹌鹑。耳边悠悠传来美妙的音乐,心里却隐隐跳动着不安的情绪,明明是有微妙的熟悉感,可是当他想要用力辨认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时,却又无从寻迹。

      依他的专业能力,尚不足以辨别两首各自精心改造过的歌使用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音乐小样,可直觉尚存,他脑子活泛得很,第一个念头跳出了曲英那张信誓旦旦的脸,第二个念头跳出了那句“我的歌还要用来做下一张专辑,就用这首参赛”,第三个念头跳出了钟名粲的那句“精神垃圾”,第四个念头跳出了某一夜训练结束撞见队长一个人躲在隔壁练习室的置物间里哼着陌生的小调,还有回头看到自己趴在窗边偷窥时的那枚微笑。

      他把所有线索胡乱拼在一起,登时冷汗涔涔。

      那种在摄像机前也毫不避讳的针对,可能根本无关音乐人对音乐水准的判断,也不是作秀给观众看的剧本噱头,而是钟名粲这个人发自内心的鄙夷与斥责。

      穗强只敢用余光去瞥曲英,他还心存一丝侥幸,那可是他朝夕相处才华横溢的二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可他看到的,却恰恰印证了自己所想的最可怕的猜测。

      曲英的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绿,直愣愣地杵在原地。量他聪明一世,也终究不是神仙,猜不到孔庆山明明创造了那么多羞于见人的“精神垃圾”,怎么就能偏偏把这坨垃圾交予钟名粲“变废为宝”,最后还一扬手砸中了他的脸。

      而钟名粲,稳稳地坐在嘉宾席,静静地看了他四分钟的笑话。

      钟名粲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啊。在千里娱乐地下一层练习室放在中央的那把座椅上,在《美丽新世界》节目神秘嘉宾宣传文案的第一个名字上,在与舞台相隔十米的嘉宾席上,在Hertz公司七楼里间办公室里,在刚刚存进相机里的那张五人合影里。

      他安然享受着最中间的那个引人注目的位置,接受着最权威的音乐评论家们的贬低与赞誉,同样给予给别人贬低或赞誉。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带一个过气女星东山再起,也可以随手点一个偶像成员单独合作。他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输给孔庆山那个人,就算是死了都走不出他的阴影。

      他不过是只用一首永远发不出去的半成品,不需要任何其他动作和言语,便轻轻松松地羞辱了自己,让他抬不起头来。

      “曲英,来,抬起头,”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缓缓飘来,“要拍照了。”温柔至极。

      “笑一笑吧,你的粉丝,你的队友,那么多人看着你呢。”

      他是一个魔鬼。

      *

      十楼。

      葛乔收拾好原本就没放什么东西的办公桌,又难得起闲心给办公室里的绿植都浇上水,和小圆确认两遍该交接的工作都是否交代清楚,正准备找郑西西再嘱咐几句,突然想起来今天她带着三组跑片场探班去了,便只好作罢。

      袁小圆出了门,办公室里便又落下他一个人,出奇的安静。葛乔深呼吸一下,吸进一大口办公室在长久闭塞状态下特有的污浊空气。他的两个月假期终于可以开始了。

      一只手抱着塞满文件的公文包,一只手拎着死沉的笔记本电脑,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抬眼正好对上炀里的视线。

      葛乔一愣。眼前这个人确实有点不敢认,面色发灰,两颊垮得厉害,就连那个万年油腻的啤酒肚都消下去了不少,整个人干巴巴的,了无生趣。炀里的左边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手提档案袋的律师,右边站着一位穿着一整套深蓝色制服的警察,他们就像是炀里的左右护法。

      葛乔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乘这班电梯下楼。

      但他也没打算说话,倒是炀里忍受不了这短暂的无言修行,主动开了口:“明天起,千里就正式归你们公司了。”嗓子也是干巴巴的,声音磨得发哑。

      不好意思,今天起老子就回家歇着了。葛乔心想着,讷讷道:“嗯,我知道。”

      “今天有十七名艺人签到了Hertz名下,七位练习生留在公司继续练习,等着月末评价结束再看要不要签约,三位已经解约回家,一位去了别的公司。”谁知虎落平阳的炀里还是一如既往不看葛乔眼色,兀自继续道。

      “哦。”除了一个冷淡的单音,葛乔也回答不出什么了。

      炀里忽然转身正对着葛乔,他两手/交握于身前,站姿笔直端正,这已经是他这个身份这个岁数能对葛乔这个地位这个年纪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屈服。他发不出多洪亮的声音了,只好让语气尽量郑重:“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葛总多多照顾这群孩子。”

      葛乔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接下来的两个月自己都不在,他求错了人。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口,回以一个轻轻的“嗯”。

      “那就谢谢了。”炀里说。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打开,那位警察迅速摁住开门按钮,抬手示意让葛乔先走。

      这时,身后炀里似乎轻笑了一声,葛乔还有点想回头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炀里的声音干涸无力,却字字清晰:“葛总啊,我一直以为你给我送来的是福娃,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是尊大瘟神。”

      葛乔顿住脚步。

      他转过身,将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地上,同样挺直背端正站姿,两手/交握于身前,和他一样郑重,却比他的声音更洪亮:“庆山是个好孩子,请您节哀。”

      *

      合照结束后,又被刘经纪人缠着说了好一会儿闲话,钟名粲全程微笑作陪,没催没拒没黑脸,最后刘经纪人口中“简单的问候”足足浪费了他两个小时,导致原定的工作任务拖后了好长时间才完成。

      当他回到家时,葛乔已经洗好澡躺沙发上看起电视来了。

      桌上摆着一个白盘子,里头撒着小山堆似的大小不一的水果块,倒是懂得色彩搭配,一圈红色一圈白色再绕一圈绿色。

      “火龙果,苹果,猕猴桃!”葛乔见到钟名粲进门,嘴里还嚼着一块苹果,扬起手里的小叉子便跟他依次介绍,“都我切的。”

      钟名粲探身过去,葛乔立即叉起一小块红色,放进他嘴里:“我都尝了,中间的火龙果最甜。”

      这个季节的火龙果刚刚好。“今天这么高兴?”钟名粲拄着沙发背,一手抚摩着葛乔的脸颊,那里被水果块顶起了一个小硬包,却依旧有着软乎乎的手感。

      葛乔又给自己叉起一块水果,嘴里被塞满了,只好含糊着说:“快乐的假期即将开始,葛乔时代开启新纪元,当然高兴。”

      闻言,钟名粲叹口气,俯下/身,将脸颊贴近葛乔的额角,蹭了蹭:“你要是真的不打算在Hertz工作了,我也不想留那里了,跟你一起走。”

      说得轻巧。

      葛乔揉一揉他的头发,他如今已经知道了钟名粲跟马老板签的那份“奴隶合同”,现在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替他后悔起来。葛乔温柔地责备着:“傻孩子啊,你说你是不是傻?”

      “不傻。”钟名粲固执反驳。倘若让他再回去过去那个时间,他可能还是会选择这个交易,他实在是想不出比“空降”更有效的方式吸引工作狂葛乔的注意力。才华本来就是用来挥霍,他这是物尽其用了。

      可葛乔还是不依不饶地教训着这个一根筋的男朋友:“当时有我,也有姚荈,你问了我的意见,又跟她见了两次面,那么多选择,最后你竟然还是擅自做主把自己给卖了……”

      钟名粲稍稍挪开了脑袋,垂目盯着眼前正专注地为男友感到痛惜的葛乔,问:“那你说,你会跟公司里的艺人谈恋爱吗?”

      葛乔摇头:“不可能。”

      “那你会跟公司里新进门的小职员谈恋爱吗?”

      “嘶——”自我反思一下,“不会……”他对自己的清高心气儿还是有着清醒的认知的。

      “那你会跟一个无业游民谈恋爱吗?”

      葛乔知道自己被他绕沟里去了,选择缄口不语并且往自己嘴里多塞了两块猕猴桃,被酸得打了个哆嗦。

      就算他拒绝继续回答,钟名粲的三个问题也还是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很是满足地笑了:“你看,我是不是从那时候就特别了解你了!”

      葛乔竟然被说得理亏了,嘴炮赢不过他,只好开始耍赖,他一梗脖子,别过脸去不让钟名粲盯了:“那你怎么不问我会不会跟一个男人谈恋爱?”

      就算被这么赖皮,钟名粲也一点也无所谓,见不着正脸了,就亲一下露在外面的脖子,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掰弯就行。”

      葛乔惊了,猛地回头:“没看出来啊!你是这种人……”

      钟名粲轻哼一声,鼻息正巧喷在了葛乔的喉结上,刺激得他又把脸别回去了。

      “我都想好了,要是你也喜欢男人呢,那皆大欢喜,不喜欢呢,我就给你洗脑。如果你是钢铁直,大不了我就当回‘蝴蝶君’……”

      别看他细声细气的,偏偏每一句话都能让葛乔迎来一波新鲜的冲击,他忍不住“哇靠”一声吼,话音还没落下,这时候喉结突然被这个暴露本性的家伙叼住了。他不敢再乱动。

      “怕不怕?”钟名粲倒是很嚣张,口齿不清地吓唬他。

      他像头遇见心仪猎物的野狼,喉咙里竟然还发出几声低笑,觑着眼细心啃咬着葛乔毫无戒心暴露在外的喉结,就跟在品尝美味似的。钟名粲用牙齿轻轻研磨着那一小块硬物的轮廓,偶尔舌尖似有若无地触碰到,把葛乔搞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葛乔恨自己越来越不争气。硬是肯定硬了,可再这么下去估计没一会儿就该射了。

      他的余光瞥到了墙上挂钟,抬手推了推钟名粲的肩,致命之处被牵制,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眼前这匹不知是在发狂还是在发/情的狼。可是不过怎么说,葛乔也是这里唯一的驯狼师,下达命令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三言两语就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先把门锁好,衣服换了,澡洗了,然后抱我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注] 蝴蝶君:1993年出品的电影,编剧是黄哲伦,导演是大卫·柯南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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