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在渊》烬芒

1、第一章

　　云潇真人殁了。
　　“剑指瑶台，万里霜寒”的云潇真人陨落了。
　　一时之间，修真界尽是对这位天才陨落的惋惜之声。便是将其视为对手的一些宗门的天之骄子，也不禁心有戚戚焉，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意。
　　谁又知道自己不是明天的云潇？
　　凌云宗上下一派愁云惨淡，云潇的陨落让宗主深受打击，肉眼可见地衰老了。凌云宗的骄傲，这颗熠熠生辉的星辰，在它极盛之时却燃尽了能量，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我不信，大师兄这么强，怎么可能……不可能！”虽说着不可能，可是命灯都熄灭了，由不得人不信。
　　倔强少年眼睛通红，像是这样否认就能够让大师兄起死回生一样。
　　座上的宗主却沉沉叹口气：“潇儿的尸骨在何处？总要让他落叶归根，回到宗里来……”话说到一半，却是已经有些哽咽，毕竟这孩子是他从襁褓中就看着长大的。虽说是师徒，漫漫修真岁月中，看着云潇从牙牙学语的小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再成长为声名远播、沉稳可靠的青年，心中早已将云潇当作自己的孩子疼爱。
　　“哪还有什么尸骨，据赤焰门的人说，早已被天雷劈得灰飞烟灭了。”虽然知道宗主心里不好受，南星峰的峰主还是说了出来。
　　“骏木，我知道，我只是……哎。”宗主摆了摆手，背佝偻着，此时他就和凡间那些痛丧爱子的人一样，这打击来得太大，又来得太快。
　　“宗主，我们还是要尽快振作起来，云潇的陨落让不少宗派蠢蠢欲动，此时人心不稳，若你再悲痛过度，怕是会出乱子。”骏木虽也为云潇的陨落而惋惜，可是事关宗派的未来，不能不小心打算。
　　“骏木。”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话的北羽峰峰主朝他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宗主怕是也听不进去。
　　骏木真人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出了门，几人一路无话，还是骏木真人开口道：“云翼，你先回去吧。”
　　“是。”
　　待倔强少年离开后，骏木才开口道：“连修，你也发现了吧。”
　　连修点了点头道：“各大宗派暗流涌动，云潇风头太盛，其他几大宗至少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云潇陨落了，估计日后小动作要不断了。”
　　骏木道：“凌云宗第一大宗的位置坐的太久了，下面的人又怎么甘心。”
　　连修叹了口气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希望云潇的陨落能让安逸太久的弟子生出危机感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来到凌云宗的思过崖，望着夕阳落日铺出的金光，辉煌之下是逐渐蚕食日光的夜色，一点点弥漫着吞噬落日。
　　云潇洞府深处的一口深潭突然泛起了涟漪，洞府里没有风，涟漪却越来越大。
　　终于，一只指节分明手从深潭中探出，苍白的肤色仿佛水鬼一样。这只手攀住了岸边，整个人慢慢从水里浮现。
　　这人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和一身病怏怏的白不同，满是悍戾之色。突然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浮现，他从水里窜了出来。
　　秦三秋被关了一百年，一条即将化龙的蛟，被云潇挖出了蛟丹，困在这口深潭中整整一百年，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有蛟丹，就无法化龙，只有已经修行千年的蛟才能够凝结蛟丹，为了提升蛟丹的品质，秦三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将自己五百年的修行凝在了蛟丹里，现在五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回忆起那种切肤之痛，他额头一侧的鳞片开始若隐若现，一双幽深的双眼也隐隐有化作金色竖瞳的迹象。
　　除非能将蛟丹拿回来，否则，五百年的光阴就白费了，再让他等五百年去修另一颗蛟丹，他怎么甘心。明明离化龙只有一步之遥，能够摆脱妖身，为天道所认可。妖修比起人修本就没有那么得天独厚，不是每个动物都有机缘能开灵智，要修成人身还要渡天劫，在能化形之前，妖修身上的皮毛爪牙乃至内丹筋肉在同类眼中是进补，在人修眼中是锻炼法宝的上好材料。化形之前与同类厮杀搏斗是最好淬炼肉身的方法，别看秦三秋人形时身段纤薄，蛟身时肉身力道很是霸道。
　　秦三秋根本没有细究为何禁制松动让他逃了出来，满心怒火仇恨，却也知道若是莽撞地去寻仇，不会有好下场。他冷笑一声，化出蛟尾，粗黑的尾巴扇起劲风，到处毁坏洞府。
　　片刻后洞府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地狼藉，而秦三秋早已不见踪影。
　　从禁制中重获自由的秦三秋直奔清源江，在那附近有他的洞府，里面有他这些年存下的宝物灵石，他要回去一趟。
　　秦三秋若是留意一下酒肆食铺里修真弟子的言论，就能发现云潇已经陨落了，可惜他一心急着赶回洞府，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消息，此刻还在心中暗暗发誓，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清源江江如其名，江水清澈，灵气充沛又远离人修的宗门，附近聚集了不少想要借势修行的妖修，可惜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有限。
　　为了争夺灵气最浓郁的地方，妖修厮杀搏斗，秦三秋对那些觊觎他地盘的妖修毫不手软。现在那些妖修都在他的肚子里了，想到这里秦三秋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血腥的微笑，用手指摩挲着犬齿，仿佛回味一般。
　　可是等他到了地方，哪里还有什么洞府。原本的山头现在空空如也，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了，更别说他藏在洞府中的那些灵石宝贝了。
　　秦三秋眼中露出迷惑的神色，脑中有些懵，出来时候是这样吗？
　　他回头看了看，发现柏树底下一只白狐狸正撅着屁股拼命往树洞里钻，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既然这只狐狸还在这里，就说明他没找错地方。
　　狐狸还在拼命地往树洞里钻，但是偏偏屁股卡住了，只能心里默念这只蛟不要发现它，努力地把自己往里塞。然后他感觉尾巴一痛，被人拽住了。
　　秦三秋拽着这只狐狸的尾巴把他从树洞里拔了出来，阴森森地问道：“躲什么？”
　　狐狸谄媚道：“没有没有，我就是想钻洞了。”
　　“我的洞府呢？”秦三秋不愿兜圈子，眼睛幻化出竖瞳的模样盯着狐狸。
　　狐狸不住地发抖，一身白毛炸成了白球：“我也不知道……”
　　秦三秋道：“既然不知道，那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说罢变出蛟首，嘴巴一张，要将这只狐狸吞下肚去。
　　“大人，大人！不要吃我，我说我说……”狐狸闭着眼睛尖声叫道，感觉自己无助弱小还要被恐吓。
　　“你前面还说不知道。”秦三秋面色不善地道。
　　狐狸都快哭出来了：“大人，我前面是不敢说……我一个没有实力的小妖，到哪里都是被人当点心。”
　　秦三秋：“你说了我保着你。”
　　狐狸缩着脖子道：“是那位黑风大人。”
　　“一只脱毛乌鸦，呵。”秦三秋眸中泛着冷意，他已经很久没吃肉了，不介意开开荤，至于这只狐狸，啧。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狐狸，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还没化人形，这点肉也不够塞牙缝。
　　狐狸感觉到了微妙的嫌弃，讨好又谄媚地看着秦三秋，想要抱上这根大腿。
　　“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带上我吧。”说完竟是艰难地摇了摇尾巴，毫无节操可言。
　　秦三秋沉默不语，狐狸再接再厉道：“大人，我绝不会拖您后腿的，我还能为您探听消息。”
　　秦三秋挑剔地看了狐狸一眼，恐吓道：“要是你有二心……”
　　“不会不会，绝对不敢！”狐狸赶紧表忠心。
　　秦三秋有些遗憾地用舌头顶了顶上颚，这点肉都吃不到了。
　　狐狸跟在秦三秋身后，琢磨着自己也是有靠山的妖了，心里美滋滋，毕竟人修不是有句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他可不好欺负了。
　　秦三秋倒是在想黑风那只乌鸦，现在他身无分文，更重要的是他洞府里的确有那么两件不错的宝贝。趁他不在的时候打劫洞府，就要做好加倍给他全吐出来的准备，这只秃毛乌鸦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现在就去好好拜访他。想到这里，秦三秋猛的回身，提起白毛狐狸，缩地成寸往鸡毛山赶去。
　　“大王，大王！”一只云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了山洞里，拍着翅膀尖声叫道。
　　怀里抱着姿色清丽女妖的阴鸷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开口时嗓音沙哑，仿佛砂石摩擦的声音：“什么事情大惊小怪。”
　　座上的正是黑风大王，趁秦三秋不在时候搜刮了他的洞府，刚开始时还有些惴惴不安，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了。
　　被黑风大王阴森的目光注视着，云雀更紧张了，嗓子尖尖道：“大王，有人闯上来了，杀了我们好多妖。”想到闯上来的那妖脸上沾到血迹的妖异模样，云雀恐惧不已。
　　“什么人这么大胆，大王好好去收拾他，叫他有来无回。”被搂着的女子开口奉承道，柔若无骨地靠在黑风大王的身上，不屑地看着云雀：“也就你们这帮废物，还要大王出手。”
　　黑风大王显然被捧得很舒服，眉宇间有些得意的神色，他又看向云雀：“哼，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送上门来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