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收容所》幻视苍

17、含糊的证言

　　天空。是灰色的……压抑的天空。
　　被改造过的人类躺在垃圾堆上，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过自己的脖子，但他动不了。他想抬起手，结果肩膀的位置只发出了咔的一声，他才发现他的双手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已经破破烂烂的机械义肢。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全身都疼得要命，什么也不记得，却深知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这是罪有应得吧。
　　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虽然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却不觉害怕，也不觉得懊悔。只是想要承受这一切，这痛苦，这深入骨髓的冰冷。只是想要承受着。
　　“哎，怎么连人也被丢在这种地方。”
　　老头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踢了踢改造人随便动一下就会散架的义肢叹了口气：“小子，你到底干了什么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不要管我。本想说这句话，但改造人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真是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你死了，我这老头子又要被孙女问困难的问题了。”
　　老头这么说着，就把改造人散落在地的零件一个一个的捡起来放进背包里：“我有个孙女，以后可能没有人可以照顾他。如果你能同意帮我个忙，我就把你修好吧。”
　　你的孙女关我屁事啊……改造人还是说不出话来，他动也不动不了，只能被这老头推上了推车。当自己第一次踏进黑童谣街4号，就是这样凄惨的模样。
　　竟然做了这么久之前的梦。里奥有一些醒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到了今天，他仍然什么也不记得。同样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那老头的要求。但也许，人活着多少就需要一些目标吧。他理解凯斯的心情，他理解失去存在的意义的心情，就想干脆那样什么都不管，总有一天会能量耗尽然后死去吧。但是心中却又有一种不甘，让人不想就这么死去，多少创造一点价值吧。那自己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陷入这样的死循环，一定不好受吧。我理解的，凯斯。我全都明白。我也和你一样。
　　“里奥！醒醒啦……”
　　做什么，莫里斯的孙女？不要出现在我梦里，我可没答应他要照顾你，我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容身之所……
　　“里奥~~”
　　照顾你太麻烦了，你一点都不听话。而且不是还有那个什么修特罗吗？去找他啊！
　　“里奥！快醒醒啦！大事不好了~~”
　　“烦死了！！！”都叫你别出现在我梦里……哎？生气的从地板上跳起来的里奥眼睛冒出红光，但他看清眼前的人之后立即就冷静了下来，“是你啊……”竟然真的在这儿，不是做梦，“你知道你这样的小女孩大半夜闯进一个男人的卧室会发生什么事吗？”
　　“你知道你刚刚和修特罗先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吗？”艾达反问了一句，然后说，“里奥在地板上真的睡得着呢……都说了和我一起睡修特罗先生的沙发就好了。”
　　“什么叫和你一起睡啊！给我有点自觉！我是男人！男、人！你懂吗？！”又有点生气，里奥没办法的抓抓自己的头发，“好了，到底什么事？现在几点啊？”
　　“差不多两点多吧……总之，里奥先下来看看吧，好吗？”
　　“哎……”
　　最好是什么真的很重要的事情。里奥艰难的站起来，他可是困的要命：“重要的事情找修特罗那家伙就行了吧？”
　　“他已经在下面了。但是因为这件事他不太擅长，所以现在有点情绪不稳定。”
　　“你难道觉得我情绪会很稳定吗？”
　　说的竟然很有道理！但是自己还能找谁啊！！凯斯也已经叫过去了，因为是仿生人所以并不存在睡眠的问题，又觉得里奥也知道一下比较好才来的。艾达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又不是你的错不要随便跟我道歉！！”里奥严厉的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往门口走，“你不再穿点衣服吗？！”
　　“咦？嗯……没有觉得冷呢……”
　　“不是冷不冷的问题！！”
　　内环区的大小姐都这样的吗？！算了……里奥不再回头看艾达，她这件白色的睡裙透过窗外的惨白灯光，隐约间能够看到身体的线条被包裹在其中。真是的……都说了我也是男人。不，难道修特罗就没发现问题吗？还是说那家伙是故意不说的？！
　　一下楼来，里奥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仿生人，虽然是这几天熟悉的奥尔维型号的，但应该和修特罗工作室里的那个不是同一个。而修特罗本人，穿着一个敞开的睡袍，坐在椅子上，撑着自己的膝盖脸色苍白的抽烟。
　　“发生了什么啊？”见凯斯也在那里，里奥就问了他一句。
　　“这个奥尔维型仿生人声称邓肯家有幽灵。”凯斯言简意赅的说，“但是修特罗先生对此表示非常的害怕，并且死不承认这是真的。”
　　“我才没害怕！！”修特罗这么反驳了一句，“我只是说这个家伙说的话里疑点很多！！”
　　“那个先不提，这家伙是邓肯家的？”里奥回头看向艾达，“是下午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个？”
　　“嗯。”艾达点点头，她说，“奥尔维先生半夜跑到这里来求救，他说他从邓肯家的‘幽灵’那里得知，塞拉·邓肯小姐会杀害仿生人或者机器人，并以此逃脱她自己的‘罪责’。”
　　“啊？？”那是什么啊？里奥皱起眉来，他看着对面的奥尔维，对方和自己不一样，他的情感模块没出问题，看得出他很害怕。但是啊……这说法也太奇怪了。里奥说，“他的系统没出问题？”
　　“我扫描过了。”凯斯回答说，“没有发现以我的水平能够找得到的任何程序错误。”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仿生人没有必要说谎。而且也不可能像是人类一样拥有‘幻觉’或者‘幻听’，也就是说，他的确接收到了什么……里奥说，“会不会是有人黑进了他的程序什么的？”
　　“我就说是这样！！”修特罗从座位上站起来，有点激动的说，“可是这个废铁3号（凯斯）却一直在强调没有发现被骇入的痕迹！如果能被发现痕迹的话！就不叫骇客了！！叫十足的笨蛋！！”
　　里奥看着激动的修特罗，然后靠近艾达小声的说：“他怎么回事？”
　　“修特罗先生好像特别害怕幽灵之类的东西。”艾达也小声的回答。
　　“调查一下就好了吧。”凯斯突然开口说，“只要去现场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他究竟说的是不是事实了。”
　　“……我绝对不会去的。”修特罗斩钉截铁的说，“但你说的对。的确得去调查一下。为了太空时代的尊严，也要去调查清楚。”
　　你害怕就说自己害怕……干嘛扯上太空时代的尊严。要不是里奥表达不出其他感情，他现在就已经笑出声音了。但他此时还是面无表情的说：“话是那么说，但我们根本就没有理由管这件事吧。暂且不论幽灵什么的是不是真的，私自调查民宅——凯斯？”
　　“是违法行为！！唔……”不知道为什么凯斯表现得有点痛苦，“但是……好像去调查……”因为自己就是为了去做这种事才被制造的。现场调查，捉拿罪犯，一次都没做过真的好不甘心啊！
　　“凯斯，你听我说。”修特罗突然一脸语重心长的说，“仿生人被剥削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了，这是正常的吗？当然不是。但人类是不会为此做出改变的。因为他们就是一些恶劣的混蛋，我就是人类，所以我明白的。因此，只有身为仿生人的你才能采取行动，只有你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你拥有技术，拥有知识，同时现在也拥有‘自由’，这是其他仿生人和机器人没有东西。”
　　喂喂……别给他洗脑！里奥就看着修特罗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是去遵守恶劣的人类制定的只对他们自己有利的‘规则’还是为了‘爱与正义’去保护无法保护自己的人？”
　　“……我要去调查这件事。”凯斯立即这么说，“但不是为了保护你。”他看了一眼修特罗，然后转头开始询问艾达，“主人，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修特罗说的有道理吗？我不懂爱和正义什么的……但我现在觉得，就算违反了法律……去调查才是正确的事情！”
　　“嗯、嗯……”艾达突然被问了有点紧张，她说，“我觉得凯斯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而且，说实话，我也对这个情况有些好奇啦……塞拉小姐的行为和表现，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如果奥尔维先生真的接受到了幽灵的信息，那我们就应该做点什么，如果没有接受而是被人骇入了，也应该帮他摆脱这种局面……毕竟他都来求助了——好痛！”
　　说到这儿艾达的脑门就被修特罗戳了一下。
　　“亏本媳妇！！”
　　“讨厌啦！明明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哼……算是这样吧。这次原谅你。”修特罗眯起眼睛来说，“但下次别想再给我说出‘免费服务’这种话来！！这次的事情……调查清楚之后也要好好和塞拉小姐重新讨论一下费用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