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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满庆儿正适应着屋中的昏暗光线找灯,听完秋斓的叫声,这才将信将疑地朝亮光处挪。

      她人还在秋家时,街坊领居们都说她家小姐要嫁的那个世子杀人如麻,必然环头豹眼凶恶无比。
      如今人嫁了来,被府上的下人们晾着暂且不说,可这高门大户的镇国公府连灯也不舍得多点几盏,横竖说不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是想让小姐一个看走眼……

      满庆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最后才忸怩着朝床榻上瞥一眼。
      然而也只一眼,她登时也被惊得直盯着沈昭看,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果真好看……这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小姐,这……坊间里那些传说,竟然都不是真的。”

      秋斓点头:“那些传说的有鼻子有眼,可细细再想,讲的人谁又真的见过镇国公世子?可见那些传闻肯定不足为信。”
      “阿爹说镇国公世子虽凶名在外,可当年真真是保家卫国的铁血儿郎,在马背上立过军功的。”

      言罢,她又环顾着四周叹息道:“可惜人如今病成这样,干熬着等灯枯油尽。下人更是不尽心侍奉,连这屋中的用度都明目张胆地短着,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满庆儿闻言,顿时想起那些连影都找不到的下人,骤然被挑起一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忍不住抱怨道:“的确是这个话,小姐也太委屈了。”

      “既是小姐和世子大婚,糟那做媒的老虔婆一路折腾倒也罢,现如今人到了,别庄上却连块喜饼都没有备下。就算小姐是嫁过来冲喜的,也断没有这样待人的道理。”
      “世子爷好看是好看,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不怪外面都说世子病鬼一个,如今人都成这样了,连下人也敢应付差事,万一哪天世子当真过身,小姐可该怎么安身立命?”

      秋斓连忙拽拽满庆儿的袖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
      “满庆儿,这地方不比家中,小心隔墙有耳。”

      满庆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冲撞,她微怔片刻,还是接过灯盏誓不改口道:“小姐,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小姐你忘了?方才领路的人连屋子都不愿进,只恐怕都对这儿避之不及,谁还会来呢?”
      “小姐累过一天,肯定早已饥肠辘辘。偏这么大个别庄连些吃的都找不来,可见那些下人阳奉阴违早就不是一两日了,这日后可怎么过呀?”

      秋斓心下也知道满庆儿是在替她鸣不平,于是温劝说:“我的好满庆儿,我知道你担心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家人好好的,咱们吃得饱,那有什么不能从长计议呢?”
      “大明朝自英宗之后就不再殉葬恶习,再嫁的女子更比比皆是。要是真到你说的那一步,我们不也就能回家了吗?”

      满庆儿一塞,骤然失笑:“倒也是这个理儿。”

      秋斓也冲满庆儿笑起来:“所以你就别气了,咱们只管好好照料着这个世子便罢。”
      “阿爹说过,只要肯身体力行,事必躬亲,就永远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早就饿了,你与其在这里呕气旺肝火,还不如和我去找吃的填肚子。”

      她说着朝门边走两步,又朝满庆儿招招手:“快来。”

      满庆儿紧忙应一声,端着灯朝秋斓迎过去。

      空旷的卧房又一次归于沉寂,只剩床角的烛光还摇曳着,映得沈昭脸色晦朔不明。

      主仆两一前一后出门,沿着门前的长廊向外走。
      秋斓还没忘回身小心翼翼地关严实屋门,似是怕会有风钻进屋里。

      只是秋斓没注意到。
      就在门关住的一瞬,床边的灯忽然灭了。

      别庄建在山中,入夜不免寒气咄咄。
      满庆儿拢拢袖口,端着灯紧跟在秋斓身后。

      主仆两转来转去也没能找到下人的踪迹,但好在走了不远就找到了别庄的小厨房,几个灶台并着油柴刀铲倒是全须全尾的。

      满庆儿连忙把灯放安妥,麻利地挽挽袖子,又打量打量手边瓷罐里的小赤豆:“瞧着好像没什么收着的糕饼吃食。”
      “不过这赤豆浑圆饱满的,要是能拿这个做喜饼,肯定香气扑鼻,只可惜这厨房里头没有……”

      秋斓没等满庆儿话音落下来,就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块手绢包住的干面团,伸到满庆儿面前:“你看,我从阿娘那偷拿的发面引子。”

      秋斓熟练地把干面团泡进水里,又另拿个碗来抓些赤豆进去泡着,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整日守着规矩,好些日子没做过吃的,憋死我了。”

      主仆两相视而笑,双双忙碌起来。

      糕饼虽是寻常物,但各家总有各家的方子,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吃食,也总被做出天差地别的味道。

      秋母罗姝英心灵手巧,秋家的食铺子开了十几年,她总会做些别家做不来的精巧吃食。
      即便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喜饼,秋家也有独到的方子。

      赤豆泡开之后拿笼屉整透,再将熟豆用研钵捣成七八分烂的豆泥便收好。
      如此这般,豆沙既不费嚼,又还有些咬头,往日再加些陈皮进去还能更有风味。不过如今条件有限,只放少许糖包在喜饼里,就会微甜不涩,带上浓郁的赤豆香气。

      皮也是用鸡蛋和白面带着油拌匀而成的,加过发面引子水的面团被秋斓熟练地搓成一个个光滑的白玉团子。
      待面发制成熟,再将豆泥裹进面团糊好拍圆,一股脑放在锅里烤到两面焦黄,一股奶似的香味就会挡不住得往外钻。

      出锅时面饼还烫着,但是咬一口外脆内软,内馅无比香甜,比往日里放凉的喜饼更胜一筹。

      满庆儿显然也是饿紧了,一时顾不得烫,两手把饼捧在指尖尖上,两腮鼓地似包子,忙慌慌吹几口便急着尝。

      秋斓不禁有些好笑:“你别烫着,怎样?”

      满庆儿含混不清地说:“像,和夫人做的一个味道。”

      秋斓一喜:“真的?”

      满庆儿连连点头,转而把剩下的喜饼叠成摞放在盘里,又拿出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纸剪个双喜字放在喜饼顶上:“小姐你看,有模有样的。”

      秋斓便也抓起一个尝。
      喜饼果然是细软香甜,咬着满口生津。

      满庆儿更是一连吞了三个才歇下手,她边打理厨房边说:“可算是吃饱了。”

      秋斓望望窗外渐深的夜色,端着剩下的几块喜饼回到卧房。
      屋里的景象一如既往,秋斓轻手轻脚地搁在喜烛旁边,又回头看看仍然不省人事的沈昭。

      良久,床边才传来她小小的说话声。

      “我叫秋斓。”
      “日后我也要住在这了。”
      “瞧,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

      旦日。
      宵禁时间已然过去,街边的铺面陆陆续续随着朝阳开了张。

      京北是内城,多居贵胄富庶之户,街道宽阔人群熙攘,金号当铺食肆茶楼比比皆是,白日里好不繁华。
      和秋斓自小生活的外城一比,同一片京城里的南北可谓是有着天差地别。

      镇国公府高门大户,就坐落在钟楼大街东边,一副御赐的府门牌匾玄底金字,悬在门头甚是气派。

      因着是见长辈的日子,秋斓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丝毫不敢马虎。可惜别庄偏僻难行,一路进城还是耽搁掉不少时间。
      待软轿停在府门外,辰时的日头早已经升得老高。

      秋斓虽与国公夫人小关氏从未谋面,却也知这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且不说国公夫人关氏一门出过位皇妃,但是论秋泰曾这个朝廷命官在国公府跟前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秋斓便知今天必须打起十二分小心来。

      她草草整冠理服,只想快些去到主母面前请安。

      当今镇国公沈合荣四十有八,早些年的原配是庚淳郡主,也就是沈昭的生母。
      后来庚淳郡主离世,沈合荣方端弦再续,迎了小关氏过门,生得次子沈晖。

      所以镇国公府的宅院连廊虽兜兜转转一眼无边,但实际上只住着三位正经主子。

      而自从几年前沈昭遇刺重伤,镇国公中风卧病,整座国公府便顺理成章作了小关氏的天下。
      如今承袭世子的沈昭早已经被搬去山里等死,明眼人都知,只等着沈昭咽了最后一口气,镇国公的位子自然也是小关氏母子的囊中之物。

      秋斓深知这大宅子里有的是龌龊腌臜事,她如今远居别庄,未必就是件坏事。
      由是今日的拜谒她格外仔细,才进了正屋见到面,秋斓便紧着行礼,一丝错缝都不曾留下。

      上座的小关氏年方三十风采依旧,上身着了件出炉银色对襟长衫,下面则是宽澜滚金白马面裙。全副掐丝的纯金头面将荻髻的乌发全数挡住,掩鬓簪上镶的红宝石更是华丽夺目。
      她虽是婆婆辈分的人,穿着却比秋斓要光彩得多。

      小关氏见状,斜倚在太师椅上懒懒笑一声,脸上尽显富贵:“人来了就好,不必拘着那些虚礼。”
      “国公病容憔悴不便见人,晖哥儿又去宫里陪读见先生,我一个人整天在这地方也是闷的慌。”

      小关氏轻轻招手:“你来得巧,我们婆媳也好说说话,你来我身边坐。”

      秋斓这才依言坐去小关氏身边:“多谢夫人。”

      小关氏的视线随即开始在秋斓身上毫无遮蔽地梭巡,边看边又道:“沈家和秋家是老一辈定的婚约,如今世子到了婚配的年纪是真,我虽不想耽误你,可一个妇道人家说话做不得数。”
      “你别委屈自个儿,日后就把国公府当成你的秋府,若是过不惯,差个人来跟我说。”

      秋斓听得出小关氏是在客套,于是颔首浅声道:“是,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好。”

      小关氏这才一扬手,叫下人端来个锦盒奉给秋斓:“这是我长姐,当今皇贵妃从宫里送来的碧玺手串和东珠金簪,碧玺珠子纯净明亮,东珠也都是拇指肚大的珠,能算得上个稀罕玩意。”
      “可惜我戴着太嫩,我想着留给你正好,还有几匹正绢,我叫人一并送到别庄给你裁衣裳。”

      她的视线停顿在秋斓素色的褂上,似笑非笑地说:“年轻就该多打扮打扮,免得遭了别人轻眼,以为我们镇国公府糟过什么大难似的。”

      秋斓一怔,毕恭毕敬接过:“多谢夫人指点,阿斓记住了。”

      小关氏这才朝她慈眉善目地一笑,封好压红,又端着茶船对秋斓闲话几句家常,最后才借称早起疲乏,饶来请安的秋斓和满庆儿回去。

      眼见的秋斓走远,小关氏这才敛住笑意沉下脸,把茶船墩在案上。

      小关氏的贴身婢女巧儿早已经在屋外久候,见得碍事的外人走开,这才忙不迭跑去小关氏身边。

      “夫人,陈太医来了。”
      “您料得一点都没错,国公爷瞧着怕是不成了。”

      小关氏慢条斯理地擦擦手:“国公口歪眼斜地撑了这几个年头,怎么如今忽的不行了?死也不挑挑日子。”
      她眼皮微撩,眼里是毫不加隐藏的哂然:“他既不愿改立晖哥儿做世子,那就怪不得我不给沈昭活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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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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