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狂想曲[无限]》一勺彩虹糖

15、鬼屋

　　这间病房的脏乱程度超出了陆炀三人的想象。
　　六张病床，每张上面码了不止一具人体模型，甚至在灯管上还挂了一具。
　　那模型头断了一半，剩一半皮连着，要掉不掉地大头朝下垂着。

　　“这是要摆个什么场景？”霍寻逡巡一圈，“龙卷风过境吗？”
　　“可能是怪物袭击？”方四维开动脑筋，“丧尸？魔兽？”
　　陆炀懒得猜，转头问鬼：“你同事呢？”
　　鬼想嘤嘤嘤，但在郎心如铁的男人面前，嘤也没用。
　　它打了个哭嗝，“床、床底下。”
　　陆炀：“哪张？”
　　鬼：“靠窗户的。”

　　陆炀撒开手，和霍寻跨过地上几具“死”得颇有视觉冲击力的人体模型，一左一右堵在了靠窗的病床旁。

　　霍寻放下探照灯，光线把床底照得如同白昼。

　　方四维的站位清奇，正巧能看见趴在床底的鬼。
　　鬼也知道大事不妙，谋划着要跑。

　　“它要溜！”方四维大叫一声，“床尾！堵床尾！”
　　不等他话音坠地，陆炀和霍寻已经同时动作了——
　　陆炀矮身一撑，整个人滑进了床底，霍寻侧步前跃，正好挡住床下鬼的去路。两人配合默契，一个追一个堵，三两下就把床底攻击值奇低的男鬼捉了出来。

　　鬼眼看着同事被“活捉”，一时间心情居然好了那么点——同是天涯沦落鬼，独惨惨不如众惨惨。

　　方四维是见识过这二位在实战场是如何表现的，对眼前的小儿科根本没当回事，不像上一关的小少年董鹏，四眼平静极了，甚至主动拿出登山绳，帮着把男鬼一同捆结实了。

　　两只鬼拴成一串，方四维拎在手里感慨，“还是教官说的对，甭管是杀人还是放火，习惯了也就没有怕或者不怕了。姓霍的，你还记得么，咱大三去凉山拉练时候教官跟咱们训话说的。”
　　陆炀面上一哂，不由地想：“我什么时候放过这种厥词了？”
　　霍寻看他锁眉，就知道他那些训话多半不走心，“记得，说完就罚你跑了个一万米。”
　　方四维：“……”

　　男鬼在后面碰女鬼，“什么情况？下班了？”
　　女鬼哭得没了鬼样，“下你妹！”
　　“那他们抓咱们干啥？”男鬼想挠头，无奈手抬不起来。
　　“鬼知道。”女鬼哭。

　　“我有点好奇。”方四维忽然转身加入了讨论。
　　男鬼女鬼警惕地看着他。
　　方四维：“你们是鬼，我们是人，为什么我们能抓住你们？”
　　女鬼：“……”不是，你抓都抓了，怎么还辱鬼呢！
　　男鬼想点烟，“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方四维没听出话外音来，真诚地继续发问：“你们应该是透明能量体啊，怎么是实心的？”

　　鬼们：“……”忽然有了想杀人的冲动。

　　两厢沉默半晌，女鬼才生无可恋道：“透明的还怎么吓人？不能吓人我们就失业了。鬼马小精灵那种类型，和我们不是一个体系的。”
　　方四维点点头，乍一听上去似乎有点道理，甚至能逻辑自洽，实则跟他问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人两鬼在前面嘀嘀咕咕，陆炀和霍寻沉默不语。
　　穿过病房区，路线开始下行，四周愈发幽暗起来。

　　霍寻手里的探照灯光线逐渐黯淡下去，他看一眼那脸大的灯罩，苦笑，“时效到了——还真会挑时间。”
　　陆炀低头看一眼计时器，“速战速决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出奇漫长的倒计时让他感觉非常不妙。

　　他们进入的一个看似密闭的矿洞。
　　看情形，是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进入鬼屋的幽闭恐惧症了。

　　洞中黑得简直看不见对面是人是鬼。
　　只有尽处一盏鬼火似的矿灯在黑暗中引路。

　　当眼睛不能正常视物时，听力、嗅觉乃至触觉都会自动自发地敏感起来。

　　霍寻和陆炀不约而同地察觉到，有东西蹭过了他们的裤管。

　　大概为了做出逼真效果，他们脚下地面也做的凹凸不平。从入口到矿灯这十多米距离，他们先后踩或绊了数种不明物体，在走过半程时，方四维甚至感觉脑袋上被淋了某种液体。
　　——不过作为手里牵着两只鬼的真汉子，四眼觉得他现在连说怕的资格都没了。

　　陆炀：“小心！”
　　霍寻脚下一顿，“右边！”

　　黑漆嘛唔里，后面的方四维压根没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就见火光倏地一闪，霍寻在光影闪动的瞬间，将匕首掷了出去。陆炀低喝一声，反手抓住了什么东西，猛然一推，将那东西掼上了仿真的木梁结构。

　　方四维捂着嘴不敢吭气，手里死死抓着两只鬼，鬼们似乎也被前面二位气势压倒，缩在一块儿，吱都没吱一声。

　　“别动。”黑暗中，陆炀低声说。
　　霍寻闷哼了声，紧接着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等了片刻，陆炀道：“好了。”
　　霍寻缓缓舒了口气，然后就看另一边墙壁上的矿灯被人摘了下来，拎着走到他们面前。

　　方四维揉揉眼睛，这才看清，提灯的人是陆炀，霍寻正屈着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着粗糙的墙面，手里摁着一只犹自挣扎的……丧尸？

　　男鬼和女鬼盯着自己同事，看见他牙缝间的血迹，说不出话来，只想给它挑个大拇指。

　　丧尸看见方四维手里的男女鬼，也愣了，奋力昂着头嗷嗷叫，“这他妈怎么回事？不是让大着胆子随便吓么！不是不让攻击群众演员么！”
　　女鬼哆哆嗦嗦：“吓是随便吓，胆子也挺大，不过对象搞错了。”
　　方四维：“你们不是鬼屋在编人员啊？”
　　丧尸：“不然呢？工资低，又不给福利，吃了上顿没下顿，好好一鬼，非得让化成丧尸……谁家他妈矿洞里闹丧尸！”
　　方四维叹气：“那你也不能随便咬人啊。”
　　丧尸控诉：“他先拿刀扎我的。”
　　它还挺委屈，顶着一张稀巴烂的脸，要哭不哭的，牙床外露的惨样大半夜看着简直能把人吓出心脏病来。

　　霍寻愣让它给气笑了，照着它的烂头就是一巴掌，“你要不舔小爷脖子，我他妈吃饱了撑的我扎你！”
　　丧尸那颗头“咔”一声扭到了一边，好悬没脑袋搬家。
　　鬼们：“……”脖子好疼。

　　离开矿洞，他们进入了高逼真的海底场景。
　　房间正中码着小半艘“沉船”，全息投影打出如置深海的景象，让人甫一进去便感到一阵窒息，基本可以说是深海恐惧症的绝望之地了。

　　一个鬼屋，凭自己的实力一举灭掉两拨恐惧症患者，单从设定看，它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霍寻被“丧尸”在小臂上啃了一口，陆炀就说什么也不让他跟着上那半艘“沉船”了。

　　“方四维一个人看不住三只鬼。”
　　他毫无诚意地找把霍寻搪塞了过去。

　　方四维目送陆炀翻上了船舷，悄声问霍寻：“你现在要美出鼻涕泡了？”
　　霍寻黑着脸，“我有什么可美的？”
　　“陆教官啊，多疼你，你看你也就破了点油皮，啧。”方四维觑着他，“快成正果了？”
　　霍寻磨磨牙尖，“成什么成，他那是怕我被鬼叼走拖他后腿。”
　　方四维莫名从他脸上看出了点阴恻恻的意味，登时咽了口口水，不说话了。

　　这边，陆炀单枪匹马上了船舷后，提着匕首径直往那些犄角旮旯里走。
　　——没了霍寻在旁边碍手碍脚，陆教官身轻如燕，仿佛能一人打十鬼。

　　一通翻箱倒柜后，陆炀从一扇雕花穿衣镜后把一只戴眼罩的鬼揪了出来。
　　鬼保持着将扑未扑的动作，被掐住了脖子。

　　五分钟后，水鬼和同事们一块儿，成了串烧中的一员。

　　于是，众人又浩浩荡荡赶往下一个场景。

　　方四维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问四只鬼道：“你们平时战斗力也这么弱？”
　　刚落网的水鬼：“说真的，朋友，我们平时不需要什么战斗力，随便出来走一圈就能把人吓得妈不认了。”
　　鬼知道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跨进最后一个场景时，医院里的男鬼别扭地转了转脖子，把脸使劲地往水鬼身上埋。
　　霍寻伸手把他一挡，停下脚，“前面有什么？”
　　男鬼摇头。
　　再看剩下三位，一样的讳莫如深。

　　霍寻手一垂，交待方四维，“把他们四个推到前面吧。”
　　同时，前面的陆炀从善如流地后撤两步，对鬼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鬼：“……”

　　四鬼三人穿过狭长的回廊，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天井中。

　　天井四四方方，西北角突兀地立着一口水井。
　　头顶月如钩，毛茸茸地藏在朦胧的云层后。

　　阴风轻撩，孩童尖细的笑声落入耳中。
　　回廊尽头，数不清的皮球骨碌碌向着他们滚来。

　　未及三人反应，四只鬼率先发出了骇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