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抱幽

85、思无邪（上）

　　明珠照壁的甬道里，王怜花负手慢行，那双勾魂眼里泛着趣意，只悠悠问道：“人怎么样了？”

　　身后的黑蛇和蝎子面色清冷，并肩跟在王怜花身后未发一言。忽然，一人挤进他们中间，在快碰到王怜花的背脊时及时收住脚，重心不稳的晃了晃，两手抓着身边黑蛇和蝎子的衣袖缓了缓。

　　也不顾那二人的脸色因他这动作更冷了几分，只自顾兴奋道：“活啦活啦！我可是把她给救活了！多亏了庄主你的方法啊！只是脖子上那伤口有些深，啧啧，我再有本事，也消不去，只能做块人皮遮一遮了~唉！”

　　说话的是个小老头儿，说他是个糟老头子也不为过。那银发好似从未修整过，明明束得好好的，却还是如杂草一样。一双睡凤眼，眼帘遮盖了大半的瞳孔，好似从未睡醒过似的，络腮胡遮住了他的嘴，远看就好像是民间话本里的榕树老公公。

　　只他不住在王怜花背后伸头缩脑的，惹得王怜花侧头拿余光觑了他一眼。

　　“哟~鼎鼎大名的李鬼手也有退而求其次的时候了！”

　　“嘿！这得怪那小姑娘啊，这么想不开要去抹自己脖子！哎~你说这逍遥侯是不是过得不够幸福啊？想这么个损招儿去刺激萧十一郎！
　　抹了脖子就算了，还被割了肚皮，啧啧~惨！太惨了！什么金贵钥匙要让人吞肚子里，又不是金子做的~好歹吞金还能抱着钱死不是？”

　　这人，还是这么喜欢见人疯，说风凉话也不怕给闪了舌头，王怜花摇了摇头。

　　“过得幸福，好好的人不做，去当什么鬼~你这不是废话吗。人都死了，阴曹地府给你花吗，那金子~！哼~你这么想要，要不本座把那‘五城十二楼’都送给你！我那大姨子可是想了好久，都没得到啊~”

　　一听这话，李鬼手就炸了！

　　“得了吧！你当我年轻，不知道昆仑地宫里的那些金银珠宝，看得摸不得，老头儿我还想在这江湖里寿终正寝呢！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说话间二人七拐八弯到得一面青砖墙前，黑蛇只走近将其中一块按了下去，一间密室赫然出现在几人面前。

　　走进石室内，里面乃是寻常闺中女子的房间装饰。

　　隔着屏风，一个女子款款走出，在王怜花面前盈盈施了一个标准雅致的仕女礼仪。

　　“拜见主人~”

　　“嗯~”

　　王怜花捻着鬓发满意的看了那女子一眼，又示意一旁的李鬼手上前。

　　李鬼手佝偻着腰走近，围着那女子转了一圈下来，嗯~除了脖子上那一寸多长的伤疤，其他的都很完美。小老头儿不住抚须点头，只那女子如今这般温驯知礼，倒是与初次见面时的那般蠢钝肤浅判若两人。

　　‘这王怜花到底是个什么妖怪？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人给调教得像是塞回娘胎里重头生了一次~’

　　掀起眼帘看了王怜花一眼，李鬼手眼珠子不住在低眉顺眼的女子和负手而立的王怜花之间转来转去，心中啧啧称奇。

　　“这位是江湖上有名的易容大师李鬼手，你的脸已经不能出现在人间了，不过他却可以再重新为你换一张脸~”

　　女子闻言喜上眉梢，眼中崇拜臣服之情更甚。

　　“如玉多谢主人再造之恩！虽力薄势单，奴婢亦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

　　“嗯~你只需记住，花如玉已经死了，你现在叫冰冰，是受天宗暗中训练调教的扬州瘦马，正不日打算被送往玩偶山庄。”

　　“是~冰冰记住了。”

　　“很好~”

　　手中玄骨扇一转，王怜花只点到李鬼手道：“那这便开始吧，老怪。”

　　黑蛇从怀中拿出一卷画像，单手展开。

　　“此人相貌，记住了。”

　　啐了一口唾沫，李鬼手本就稀疏的眉毛此时因生气，眉头肉抖了抖。

　　“王怜花！你就会埋汰我！那女尸我可是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画鬼画皮难画骨，老头儿我专吃这门饭！天下骨相，就没有我李鬼手摸过记不住的！比那些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还靠谱儿，你就拿幅酸画儿来打发我！告诉你，我不要！切~赶紧给我拿走拿走！别让这幅画和这个臭冰块儿在我面前晃悠！”

　　看着小老头转头就往里走炸头发的背影，乐得王怜花轻笑了一声。

　　只蝎子及时在身后补道：“主人，今儿是连公子来下聘的日子，夫人让您及早回去！”

　　站在后面的两人只觉室温骤降，冻得两人本就人前面瘫的脸更僵了几分，听得自家主人又闷声笑了笑连连道“好”，可他们怎么听怎么觉得那语气咬牙切齿得很！
　　......

　　无垢山庄与云梦山庄宣布联姻才没过多久，这边便先后下了聘书和礼书，连城璧更是摒弃媒人亲自登门下聘，可见其对即将过门的未婚妻的重视和宠爱。

　　街上百姓看着这似流水的聘礼，皆是目瞪口呆，议论纷纷。

　　“这连公子看来是相当重视这新未婚妻啊！瞧瞧这聘礼，哟！这么冷个天儿，能猎到死雁就不错了，你们看，那雁儿膘肥体壮，生龙活虎的！难找啊！”

　　路人甲的话引起了围在街边看热闹的人的注意。还真是！随行侍从手中拎着两只活雁，皆被养得肥美十足。

　　再看后面抬着的聘礼，五两十端的玄纁束帛，俪皮为礼，再是担着的漆金红木宝箱转过街角都还未尽，一时场面宏大，叫人忍不住羡慕起那云梦山庄的千金起来。

　　有好事者忽然惊呼：“我那日可是亲眼见到了，那云梦山庄的大小姐与这连公子可是恩爱得紧！没想到这沈家庄的大火烧起来，还成就了一桩好姻缘！唉~果真是祸福相依啊......”

　　“是啊是啊！”

　　“那姑娘当时还看我做年糕哩，说是要做给他未婚夫吃！呶~就是那位公子！他们二人的感情是真真儿的好！”

　　此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阿婆看着骑马游行的连城璧兴奋地和旁人说道。

　　坐在马上的连城璧听见周遭议论声迭起，唇角勾起，两颊的梨涡点缀得他原本就俊逸的面容更添光彩，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此时喜悦的心情。

　　人至云梦山庄门口，连城璧便亲自递上礼书，由迎宾先声入内。

　　“姑苏无垢山庄连家特来送聘！主礼塞外大雁活禽一对，副礼无数！欲替少庄主连城璧礼聘云梦山庄娇矜，恭请应允！”

　　他今日挑了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他清隽文雅，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一入大厅，便见王怜花和沈飞羽坐在上首，只那准岳父的脸色不是太好。

　　但见连城璧跨门而入，面色恭谦，又想到自家女儿都给人吃到嘴里了，心中无奈梗了梗。到底还是没在这当子口撂挑子不干，毕竟外面不少人看热闹呢！

　　接住自家夫人的眼刀子，只点了点头，夫妻二人这才同声道：“允！”

　　一旁等候已久的仆从和拿来装点门面的城里最富盛名的媒婆，这才走到门口对着外间喜笑高呼：“恭喜连家！贺喜连家！万千之喜！”

　　聘礼一下，外间热闹了起来。

　　只王怜花起身对着连城璧道：“姓连的，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后院儿的园子里，王怜花一手执扇敲着手心。

　　“连城璧，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眼神一凝，连城璧直直抬头看向准岳父的后脑勺，平静执拗道：“她是我的，我的妻子，夫妻间该做些什么，那城璧与皎皎自然是该做的都做了。”

　　猛然转身，王怜花眼中带笑，只冷声道：“呵！连城璧，你把我宝贝女儿给拱了，你还有理了？”

　　“城璧不敢否认推脱！可是，是您说的~只有得到手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眼中的势在必得和强烈的占有欲令连城璧的眼睛越发清亮：“她彻底的属于了我，这样，她就离不开我了~！”

　　这下王怜花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从连城璧身上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可是没成想，他如今比年轻时的自己更会装！

　　他亲亲宝贝女儿怎么会看上这个混球儿？！难道女儿选男人的眼光是遗传自己亲娘的眼光吗？

　　啊呸！他这是想哪儿去了？自己夫人难道选到他选错了？！恨恨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王怜花提气便欺身而上。

　　“你个小混蛋！”
　　......

　　自从回到云梦山庄这几日，沈灵素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一想到连城璧即将上门下聘，她不日就要嫁给他了，她的心里又被连城璧就要娶她这件事情给塞得满满的。

　　趴在水榭栏杆上把玩着手上的两个香囊：‘今日是他上门下聘的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爹爹和娘亲有没有为难他啊？’

　　无霜端着点心进门便看见沈灵素出神望着湖面，一会儿傻傻甜笑，一会儿又蹙眉担忧的样子。

　　放下点心，无霜只拿起木桁上的披风走近搭在沈灵素的身上。

　　“表小姐，天还寒着，别老坐在这里，风硬得很。”

　　察觉身上的暖意，还有背后之人善意的提醒，沈灵素只点了点头，起身向屋内走去，边走边问道：“无霜，身子可全好了？”

　　丫头感激一笑道：“谢谢表小姐，奴婢已经没事了。”

　　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有羽夫人给的药，无霜脸上的伤也全好了。对了，今日是连公子上门下聘的日子，奴婢还没恭喜表小姐与连公子终成眷属~！”

　　拎起手上的一白一黑的两个香囊，沈灵素在她眼前晃了晃，甜笑道：“你已经恭喜过啦！不过还是谢谢你~”

　　见她手中的两个香囊，无霜心里一慌，忙道：“表小姐，我....”

　　“我知道，你喜欢城璧哥哥~”

　　自己心里最隐秘的秘密就这样被沈灵素心平气和的揭开，叫无霜无地自容，这本就不该是她觊觎的。她承认，她的确曾经喜欢连城璧，可如今.....

　　还未等她再开口解释，沈灵素只温柔的看着无霜对她笑道：“我不怪你的~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况且城璧哥哥他本就值得女子喜欢！你的眼光很好！我很开心曾经有一个姑娘一片真心赤诚喜欢过他！”

　　‘比我表姐沈璧君有眼光多了~啧啧，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我......表小姐...”

　　她四岁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进了沈家庄，此后在沈家庄里为奴为婢。那个时候，每日都被管家训话，管事嬷嬷不止一次告诉他们，他们只是下人，没有说不的权利。年幼的她不止一次受到年长婢女的欺负，是金嬷嬷后来照顾她，将她调到了沈璧君身边做大丫鬟，她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可是自从沈老太君去世以后，金嬷嬷便不知所踪，直到她第一次见到羽夫人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金嬷嬷不是失踪了，而是选择了羽夫人。金嬷嬷是沈老太君的陪嫁丫头，是北海楼氏的人，她要效忠的，自然也是入了楼氏族谱的沈飞羽。

　　“金嬷嬷告诉我，你现在和黑蛇大哥倒是......”

　　被沈灵素揶揄打趣的眼神给闹了个红脸，无霜只羞得吞吐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表小姐！黑蛇大哥...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双手被拉住，无霜诧异的抬起了头，她看见沈灵素认真的眼神。

　　“无霜，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有一个爱你的男人疼你。我希望你能幸福，像我一样的幸福！”

　　窗外晴日好，日光洒进屋内，煜煜而动，只室内两人欣欣意宽，相视而笑。

　　连城璧看着沈灵素一身甜白色广袖长裙，今日的她洁素莹然，站在那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他忍不住味觉里生出一股甜意。她好像是那洁白的糖霜，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皎皎~”

　　多日不见他，沈灵素乍一看见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倒是先情怯了起来。

　　“你...你来啦~！”

　　无霜见两人相望，暗自偷笑摇了摇头。

　　“连公子、表小姐，你们聊，我先退下了。”

　　见连城璧点了点头，这便知趣离开。临去前还体贴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连城璧的嘴角....似乎....红肿破皮了？

　　低着头，感觉到来人走近，他揽上她的腰，将她圈入怀里，轻声道：“我好想你。”

　　缓了缓自己还有些烫的脸颊，这才抬起头，只这一抬头不要紧，沈灵素一声惊呼：“呀！你受伤了！”

　　抬手轻触他的嘴角，那上面还红肿着，破皮的血丝儿挂在上面。

　　察觉到连城璧微向后动了动，沈灵素急道：“怎么好好儿的，你就成了这个样子！谁打的你啊~你怎么不躲？！”

　　挣脱了他的怀抱，沈灵素拉着他到案几前坐下，又从一旁的壁柜里拿出药膏，只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连城璧喜欢看着这样的沈灵素，她的眼里和心里此时此刻全心全意的全是他一个人。看着她凑近脸在自己的嘴角吹气，一边手上不停为他擦药。

　　这样的她，叫他移不开眼。

　　“我把你拐走了，又在新婚夜前要了你，他打我一拳我甘心受着。”

　　上药的手一僵，沈灵素怔忪片刻才反应过来。

　　“是...是爹爹做的？”

　　拇指不舍的在沈灵素的唇间来回按压摩挲。

　　看着小姑娘湿润的兔眼，连城璧还是忍不住细细啄吻着她的唇角，含了又含她的唇瓣，一边用含糊不清，又喑哑的语调说道：“嫁衣做好了，明日我就让连叔送来让你试穿~赶快嫁给我吧~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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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打地鼠吗~这边改完那边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