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71、人情债

　　大桓的内向和自闭有些改善，但还远远不够，有时显得不近人情。大学室友强哥正月新婚，李南打了100元给他，又跟大桓在电话里说了，意思是希望大桓能去一下，他们离得远，开学又忙。如果有人作伴，大桓去一下无妨，让他一个人找过去他就很犹豫。这些同学平时联系也少，强哥去年暑假看过他一次，他招待得不错。再说，有来有往，自己结婚遥遥无期，反正心一横，小学、初中同学结婚，虽然离得近，一个也没去。他没有参加强哥的婚礼，一百钱也没掏，只是后来跟同学聊天时候轻飘飘说了句，对不起强哥。
　　钟老师是大桓的大恩人，正如李东明所说，“没有钟老师，你读个屁的研究生。”大桓一直没有去拜访她，当面说声谢谢，本来想去拜年，后来一踌躇，觉得不合适。后来，钟老师把大桓西部志愿者的证书和奖章通过李东明还给他了。不久后她调到学校机关了，更难找了，大桓怅然若失。钟老师是个很负责的好老师，她的第一届学生读研的比大桓高一届，好几个在大组挑大梁，在一次研究生聚餐时候，说要去看钟老师。大桓想说，让我加入吧，但一想，跟这伙人没交情，作罢。这个遗憾，后来想过弥补，只是所托非人。
　　大桓手头上的一万块钱，父亲拿了三千垫给小妹交学费，助学贷款之外还欠两千学费和一千住宿费，交了三千，二手电脑1800，剩下二千块如阳光下冰雪消融，到第二学期就见底了。大桓想到了原同事周伟，还欠他五百，这笔账应该讨一讨。大桓坐公汽到了滨江给周伟打电话，寒暄了两句，直接说要他还钱，他的语气很不友好，一副随时要挂电话的架势。大桓说，我已到滨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闹开了都没脸。周伟才收起自己的无赖逻辑，说他们年级组长买房，找同事借钱，他被借空了，现在手头没钱。旧账难讨，周伟肯定是想自己替大桓背过锅，黑他几百块钱心安理得。大桓会到学校去闹吗？这不像他的为人，再说临走前跟林田来了那么一出，弄得自己无颜回去了，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默默回省城了。
　　日子还在过，每天都要花钱，坐吃山空，啃了一天馒头，想到一张银行卡上还有几十块钱，到柜台排队把它取出来，对付到周末。回家后，大桓像吃了败仗一样，怯怯地跟父亲提到，自己手上只剩几元钱了。工作两年，总是拿千元左右工资，这些情况父亲猜得到，大桓从来不提，总是一副自己在外面混得不错的样子，但数字不会骗人，不能无中生有。说起来父亲拿了大桓三千块钱，还给他，也就多撑个一年，还是不够。父子间不用算那么清楚，但父亲的负担太重了，这一开口，又在加压。父亲毫不迟疑地拿钱给大桓，觉得理所当然，大桓从到重庆后，经济独立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
　　邻居的一位叔叔曾经问过大桓，读研后能不能想法子赚钱，靠山吃山？当时，公费和自费差距太大，公费学费全免，还有生活补助，自己能读研就够幸运了，不用去想。后来院里研究生改为ABCD四档，待遇大幅提高，惠及大多数，那是师弟师妹们的福气。从这年开始，实行免费师范生政策，称为“总理工程”，大桓总是赶不上好事。师范大学的学生可以做家教，大桓在外面中介交了50元钱，他们负责牵线搭桥，第一次介绍那孩子要培优，家长觉得大桓资历不够，直接把他鄙视了一番。小受挫折的大桓给了自己一个退缩的理由，有空就关在宿舍打电脑，他太厌倦教师行业了。
　　原同事吴飞找大桓玩过两次，他说现在的教学经历感觉是脱胎换骨，原来在文昌学校那一段是很糟糕的体验。从□□空间里得知，他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跟大桓渐行渐远，后来就不联系了。工作两年的同事好友都成了□□上熟悉的陌生人，淡出视野，直至□□被盗，彻底了结。
　　韩老师又多了个学生，据说是院里强塞给他的，谁让你招这么少。乐佳，非洲姑娘，像艾弗森一样的地垄沟发型，开始跟大家一起上课，到那都是焦点。她来自莱索托，出身于当地望族，父亲是大学教授，她在美国、英国和中国游学，英文流利，中文能跟人进行简单交流。她的到来固定了实验室的格局，她进722，让金克和罗琳琅二带一。大桓和武棠随伊柳，两人本来较着劲想进722的，大桓因为跟金克的同学关系，局面看好。伊柳在研二三子中无疑水平最差，脾气最大，她应该感觉到于、武两人对她的隔阂，两人都比她大，没什么本事，个性都很强，武棠尤为突出。她又带了两本科生做毕业论文，她觉得本科生要听话、好使，索性把两师弟甩一边了。武棠干脆就不来实验室，大桓有时候过来，结果714没有自己的场上位置了。
　　研三的学生开始写毕业论文，不比本科论文，这个份量很重。偶尔在实验室能碰到程小飞，他说老板让他补数据，现在没心思做实验，工作都没找好。有一次和严丽一起从化院回宿舍，两人聊天。大桓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她勉强一笑，签了药智康。药智康是一家知名企业，公司在上海，有机化学合成方面的巨鳄，每年需要大量的毕业生，主要是做合成外包，很多国外的单子。硕士过去，起薪五六千，很吸引人，只是据说劳动强度很大，经常加班，出了名的血汗工厂，选择这个offer之前都会谨慎考虑，如果太优秀，会另谋出路，如果能力平平，去了会吃不消。大桓祝贺她，其实还不错，药智康又称合成界的“黄埔军校”，赚几年钱，再换家公司。
　　严丽跟大学时风云人物蔡芳是室友，她非常推崇蔡芳，说她了不起，经历传奇得能写一本书。蔡芳当过系学生会主席，跨专业考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专业，高分通过，公费，跟大少杨昊有一段恋情，也交过其他男友，现在临近毕业，已签深圳机场，至于什么岗位，大桓没有细问，好单位无疑。大桓觉得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野心勃勃，还都能一一套现的生活，其实也很单调，太顺利了。生活应该多一些色彩，大桓不太喜欢蔡芳这个人，也许是有些嫉妒吧。
　　严丽说，跨专业考中文的研究生是有很多技巧的。理科转文科的现象还是有一些的，说穿了就是背书，文转理难于上青天，一个高数就很挡客。彭晓刚说，他们隔壁宿舍一个本科学化学跨专业读中文的研究生，现在找工作很难找，他应聘教师岗位，别人一看他本科学历，直接刷掉，一点机会都不给，弄得如今很郁闷，据说只好再去考博士了。他边说边盯着大桓看，大略从严丽口中知道一些大桓曾经追逐过跨专业考研的事迹。对于大桓来说，负负得正，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百味杂陈，窃以为读本专业前景更好一些。
　　彭晓刚的女朋友是大学同学，考取的是课程与教学论的研究生，已毕业，现在在上海教书，他再过去读博士就团圆了。他们只是一个地级市普通二本学校毕业，结果连续大跨越，羡煞旁人。在学校论坛上，有一些博士和硕士发帖，说现在高校招人，博士要学历查三代，那些本科出身不好的学生，读了也是白读，掀起一波讨论热潮。有一些本校学生自认为血统高贵，歧视外校考入的学生。大桓觉得这些人心眼太窄，哪里都有优秀的，也有差的，有人是后程发力，逆水行舟，不努力就等着被人超越，他就举了彭晓刚师兄的例子。再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咱们大学就三流，小心那些名校学生歧视你。
　　研一下学期主要是一些专业选修课，种类繁多，当然还有英语和政治。英语免修的大桓感觉就像取下了紧箍咒的猴子，一身轻松。科学社会主义，大桓在课堂上提到了三农问题，但是大家都没有讨论的兴致。自然辩证法佶屈聱牙，课程作业就是提交一份基金申请书。正好韩老师把他去年的基金申请书发给大桓和武棠看，新课题就在里面，内容是关于以鱼尼汀受体为靶标的双酰胺类杀虫剂，考虑到武棠比较懒，大桓要把它修改一下，避免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