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43、兵败一中

　　海鸣扎根学校的一个剧社两年多了，这时候大有收获。剧社原创的话剧《倾城之恋》（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海鸣饰演白四爷兼副导演，先在校内外巡回演出，后来参加全国大学生戏剧展演获演出奖。海鸣打开网页，指给大桓看，网上有展演的系列报道，《倾城之恋》这个剧很受瞩目，风格写实复古，富贵典雅，广受好评。据海鸣说，有演出公司跟剧社联系过，想把这个剧商业包装，推向市场，并保证原班人马，会有不小的经济利益。但是大家都是在校学生，不能荒废学业，就婉拒了。大桓问海鸣，“想不想坚持艺术之路？”海鸣沉思，“做北漂吗？”李南后来跟大桓聊天，提到海鸣家境不好，父亲重病，还是想在家乡附近找一个学校，有稳定的收入，也可以照顾家人。教学也是一门艺术，主角就是课堂上的老师，本色出演，对于海鸣来说，牛刀杀鸡，他签了他们那老出高考状元的省重点中学。
　　海鸣的生日，在学校旁的一个餐厅摆了好几桌。两拨人：同班同学，大伙儿很安静地吃饭；社团同事，好多都是音乐系的，能搞怪，能取笑，能即兴表演，能把酒言欢，状况频出，高潮迭起，有很多都是俊男靓女，把那桌同学衬托成土包子。结果了，混社团的男生喝倒了不少，化学系男生两人扛一个，都送到寝室。
　　每个学年都要写总结，到大四了，上学期要写总结，填就业推荐表，下学期写毕业总结，A4纸正反4页，好几千字，要分组讨论，填好了要存档。不许相互抄，不许网上抄，要有真情实感，但你不能说大学四年玩了多少游戏，在传奇里混得多么牛叉，那只好写成八股文，并且突出成绩，多看光明面。大桓虽然喜欢写东西，碰到这种也挠头。讨论时候，女生都过来了，男生寝室很热闹。海鸣床头贴着一张油画，西洋女子捧着一个陶罐，从肩上向下倾斜，倒水。女生们感叹，果然是搞艺术的，品味不凡。大桓床头的罗纳尔多孤独的没人看。
　　找工作有几种途径：学生活动中心每天都有更新，那是校招的；去大型招聘会，特别是师范生专场；走出去，有些心仪学校会在网上发布消息，直接联系走流程，或者有熟人介绍，入围下一轮；省城和一些一二线城市公开招考教师，虽然录取比例低到吓人，有实力者可以一试。开始找工作后，大桓每天早上去大学生活动中心看公告，网上也有消息，但上网不方便。公告上有单位、学科、人数。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城市过来招人，他们是为了补充当地乡镇中学的师资，需求很大，对于已经为就业而焦灼的同学来说，这是一次好机会。有十多个同学一起过去的，一个招聘的老师在收简历，到大桓的时候，他只瞧了大桓一眼，都不翻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拒收。大桓心凉透了，只能猜自己形象太差？个矮，气质颓废？又是一次自我否定、打击自信的心路历程。阿黄后来问，“今天签了不少人，你怎么样？”大桓说，“没收简历”。阿黄跟着叹息。
　　3月底在市科技会展中心有一场面向全省的大型师范生专场招聘会，剩男剩女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上吃过早餐就出发，跟古智一起，离学校三站路，新修的大展厅，外观就很气派，门票10元。里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参展单位的数量跟学校那次招聘会差不多，应聘的学生十倍都不止。大桓转了一圈，然后很有目的地将简历投向家乡的县一中。县一中是本县的最高学府、省级示范学校，在那当老师收入不错、社会地位高，老教师的退休和中青年优秀教师调离（去省城或沿海）会留下不小的缺口，每年都会有一定的招聘规模，这次计划招3名化学老师。大桓的学校鹤立鸡群，又是本地人，带队的程主任亲自跟大桓详谈，谈待遇，谈学校发展，谈职业规划，让他好好准备试讲。一中的展位旁边有本县的几所普高，如母校和小妹所在的实验高中，大桓当时心气很高，又寻思既然一中在招手，下面学校不用看了，就没想到找个作保底。
　　四月初，系里对未就业学生召集开会，在化学楼一个大教室分散坐开，吕书记跟大家逐一谈话。就业率是衡量学校的重要指标，学校非常重视，这项工作分派压到院系，这就是院系学生工作的政绩和GDP。这届毕业生的素质有目共睹，招牌不能砸在他们手上。吕书记主要询问，个人就业计划，目前的困难和有没有保底学校。到大桓了，他谈到考研耽误了，困难是试讲时候总是做的不够好，保底学校是家乡县一中。吕书记在一个册子上记录，然后说了些冠冕堂皇但是没用的话，听到有学校保底就放过了大桓。一向自视甚高的李南也同被谈话，让他大发牢骚，他在寝室说，早知道还不如自己找，他能力又不差，各方面都表现良好，难道非要等表哥的这个安排吗？他表哥是地级市教育局局长，当地有不好的地方，僻处山区，也有耀眼的一面，以前三线建设的重点，著名的汽车城。二班的苏舜不声不响就搞定了省城近郊的重点学校，让李南大为羡慕。
　　从刘星他们那得知，叶垒目标也是大桓的那个县一中，谁让他女友是同乡了。叶垒以前很少回寝室，大桓最近去串门，就能碰到他和他女友。他女友还是很愉快地跟大桓打招呼，她问叶垒，“你跟你们学校老师打电话没有？”叶垒是省城郊区一中毕业的，他要是回母校，肯定比去女方那的县一中要高级。她这样说是为了避嫌，其实也无所谓，还有三个名额了。
　　四月中旬去一中试讲，对于大桓来说是返乡。到学校报到，安排到生化教研室，准备教学内容，在办公室里有几个外校的学生，没看到叶垒，但据说他会来。大桓的准备只能说太仓促了，连个本子都没带，只好把自己没分量的获奖证书复印件反面空白处写教案，没有带教学参考书，就算要带也不知道准备那一本。教学内容是离子、离子式和离子化合物，一个课时内容，只提供课本。这种理论课，课本写得很浅，自己当初学起来很轻松，也不重视，重要的是后面的应用。大桓开始紧张，不知道怎么准备一节课，这节课还不是讲给老师听，要去课堂完成一节课教学。中午去小卖部买泡面吃，阿姨看他面生，就跟他闲聊。听说他是师范大学的，阿姨就说，“你丈母娘在我这坐了半天，她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大桓就说，“你弄错了，那是我同学”。下午第一节课，根据安排来到教学楼，想想自己高考就在这里完成，路上碰到程主任了，点头打招呼。来到教室，满屋的学生和后面的一排老师看着你，大桓未战先怯。整个过程，大桓在寝室里形容，“我当众撒尿了，为了不让自己憋着，我把它尿完了。”逃也似的出了教室，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刚混熟的老教师搬着板凳进来，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后来一中一位女老师跟大桓打电话，说你一个找工作的人怎么不买个手机，用座机跟你打电话不方便。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桓知道已经结束，他又毁了次希望。
　　很多年后，父亲对这次一中应聘之旅的脆败耿耿于怀。除了怪大桓不争气，也埋怨他事先不通气，“我们在一中有人，老坮上的族人就有一中的资深老师。我有同学是教育局督导主任。你几个舅舅在县城有一定地位，能找人说上话。你这样闷着头瞎搞，这样的结果怎么好收拾了。”大桓知道，现在自己不具备成为一个优秀教师的潜质，烂泥扶不上墙，就这样安安静静倒掉吧，无牵无挂真干净。一个县的教育界不大，大桓试讲烂的出格，应该是传播开来，让父亲面上无光又痛心疾首。大桓继续找工作，他希望能有成松那样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