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关系》牛尔尔

15、把你卖给我了

　　说什么要不要，文绉绉，千红觉得啰嗦。
　　不过两条大腿一条身子，横过来叉开，之后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千红进了门应了，杨主管回头关门。
　　她心底突然生出苔藓般的厌恶，阴暗在潮湿角落却不知发源何处。心里湿嗒嗒，人就跟着走出几步，拦着门，眼帘低垂：“改天，我回去想想，我上工去了。”

　　杨主管说的有道理，千红的知识水平不能理解其中的谬误。
　　村中的男人和女人也经常如此说，要了姑娘的身子就要负责，哪家的浑小子强要了哪个姑娘，两家就要做主请媒人，喜事将近。

　　倒是后世说的什么PUA，她那时还不大明白，也不觉得杨主管早有预谋。
　　只是心里躁得难受，堵得像阴雨天。

　　张小妹说，那鹭鸶腿真是杨主管弟弟，她已经放弃去问了，只感到一阵害怕，城里人都心机叵测么？像那个段老板就没来由地送她书，这个杨主管也莫名其妙地看上她，藏着九分露出一分，却也不知道真假。

　　那时千红只是想，她对杨主管也不知根知底，真把身子给出去了，城里人会娶她么？退一万步说，她进城虽然就是为了嫁个好人家争一口气，可这样，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就她想得多，麻求烦了。
　　孙小婷听她诉说，认为她是和杨主管有误会没解开，但这时孙小婷也没了主意，只好拍着她肩膀安慰说，生死都跟千红一块儿，她孙小婷最仗义。

　　她自始至终没想明白。
　　这事过去的这几天，工厂女工看见千红，明面上还是该说什么说什么，背地里，也把她列入张姐一样的人。
　　张姐什么人？叉开大腿跟杨主管乱搞的不守妇道的女人。

　　千红去了解张姐，张小妹说的比较细，但说来说去还是家里有男人，有个女儿，张小妹进厂前张姐就和杨主管搞上了这些陈词滥调。

　　张姐本人更像是炸了毛的母鸡，看见千红就要过来抓破她的胸，于是千红也不想搭理她。

　　她觉得有点儿累，仔细想想，所有问题都围绕着杨主管，不如和杨主管断了。
　　但是杨主管也挺好的，给她买新衣服，带她看戏，去动物园，买首饰，把她打扮成靓丽的城里姑娘。

　　这天上工，她慢条斯理地捋一大圈纸，四下只有张小妹和几个工人离得挺远，杨主管走过来低声说：“晚上我来接你，你想好了吗？”
　　千红没有否决，拿过屎黄色的胶带咔咔装箱，手套破了个洞，千红扯着白线手套往角落走，杨主管跟上：“我这几天都没和张姐联系，我真的只爱你，你难道不爱我吗？如果不爱我咱们就这么算了。”

　　“行吧。”千红轻声说，感觉自己吊着一口仙气吐出这两个字，等杨主管一走，这口气化成深深叹息。

　　休息时张小妹问她如何了，她老实交代。
　　张小妹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开房要带身份证，还有，你得准备好套套啊！不过要是一下子怀上了也挺好的。”

　　这人，怎么还前后矛盾呢。
　　千红局促不安，脸红非常。倒也不是说不戴套套就立马怀孕，总还是个态度……是铁了心要贴上杨主管，用孩子胁迫他和自己结婚，还是把今晚想得单纯一点，只是胡搞一夜？
　　想到要去胡搞，千红心里的惊悚就压不下来，她头皮发麻地想自己进厂才多久，怎么就变得这么……大胆了呢？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胡搞都是耍流氓。
　　千红还是没带套套，杨主管要带就另说，但千红被张小妹提点，感到自己还是太年轻，搞也不能白搞，像文文一样搞出个孩子，她就能嫁给城里人了。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千红还是两手空空地去了。
　　下了工，工厂门口，千红站在角落避开人群也避开目光，脱掉身上天蓝色的小罐头制服，穿了她从村子里带来的最好的一件衣服，是她觉得最洋气的那件连衣裙，配着杨主管送她的耳环，张小妹和孙小婷左右开弓给她出谋划策。
　　张小妹的香水，孙小婷给她涂红了嘴，虽然她觉得这个颜色不适合她，张开嘴就像血盆大口，但她还是竭力地打扮一番，好对得起自己的第一次。

　　这身打扮让杨主管点了头：“你今天很美，是特意准备的吗？”
　　“是吧。”千红不敢多说，双手撑在膝盖上，一想到过一会儿她就要和旁边这个男人在床上这样那样，她就紧张地不敢多说话。

　　钱千红啊钱千红，你怎么这个时候就怂了呢？
　　你在村子里看各种禁忌的胡搞也没脸红过，轮到自己怎么像个小鹌鹑了呢？

　　车子绕过两条街。
　　“车子没油了，先不进城了，这边条件最好的是这家。”

　　旅馆二字显眼又明亮，千红一阵头皮发麻。
　　秀芬旅店，温暖旅店，平价旅馆三家都在它隔壁，哪家不好，偏偏是这家。

　　杨主管已经进了门，拉开门等千红。
　　门一敞开，里面的段老板正在抽烟，一只手捏烟另一只手拿笔在纸上画着什么，抬眼看了看，又冷淡地低下头。

　　千红扭捏得不敢进。她当初走出这个门时，可大放厥词在心里说人家这是个不知廉耻的烂店。
　　现在自己巴巴地跟着比自己大两轮的男人进来了，心底的羞耻好像一口冰凉的深井，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段老板并不看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似的。恍惚间，千红以为她第一次见段老板，在大雨中的黑衣黑伞，语出惊人，冷冷地纠正她那个曲子的名字。
　　冷艳凝重，后面的墙壁却贴着老旧的挂历，挂历上的段老板清新明艳，光彩照人。

　　她低头。
　　“身份证。”段老板一伸手，千红看看杨主管，杨主管也递上了身份证，于是她才递出去。

　　鞋尖有些破皮了，两条腿也并不是很直……千红一直低头看自己的双脚，等杨主管把她牵上去，她才敢抬眼，避过段老板的目光，当然，段老板很可能根本没看她。

　　羞耻。千红心里无中生有地产生了羞耻，好像剥光衣服站在闹市，被最亲近的人嘲笑地看着似的。
　　可杨主管是她正经男朋友，男女出来开房不应羞耻。她还是处女，没和别人乱搞过，踏踏实实的，为什么会感到羞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买避孕套。”
　　杨主管不想她有孩子。

　　千红坐在床边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太明白，所以不知道怎么反应。

　　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杨主管，是一双浅口白布鞋，双脚很纤细，是个女人。

　　段老板穿着黑色短裙，上身披着件灰色条纹男式衬衣，居高临下俯视她。
　　因为站得太近，千红想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硬生生被逼退，跌在床边，只好听天由命地被俯视。

　　只一瞬间，她还是抬起头，一副梗着脖子准备吵架的姿态仰脸看段老板。
　　她可不理亏，她一点儿都不羞耻，她怕什么！

　　“你是处女吗？”段老板慢条斯理地开口，摸出名片晃了晃，“你还是来了。”
　　“什么……我是，我不是……你——”

　　被突然的拷问惊到，千红欠起身子被一把推回，好像纸牌被推倒，平躺在床上，语无伦次之后便是愤怒，她反应过来了。
　　段老板只是冷冷地贴近床边看她。

　　“那个男人把你卖给我了，如果你是处女就好办了，有一单一万块的买卖，躺在这儿乖乖的，你能拿三千块。如果不是——”
　　“我要杀了他！”千红再次挣扎起来，段老板一伸手，她像被拍死的苍蝇一样贴在床上，毫无还手之力。

　　“我记得有个叫文文的，也说要来杀人……现在，她人在哪里呢？”
　　段老板轻声笑，微卷的长发垂下遮掩眼神，笑声嘲弄揶揄极尽讽刺，手指在空中轻点两下，摇摇头，仿佛一面镜子，照出千红蠢笨无知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