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追踪 ...
-
黄昏时分，安静的客房，少年与少女紧紧挨在一起。
——眉头紧皱地盯着被切分成十几个窗口的电脑屏幕。
现在宴会厅一定正是热闹的时候吧，好像在纪念活动正式开始前还有表演，不管怎样肯定比在这里看无声的监控画面要有趣。
幸好这样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蔷子的视线忽然捕捉到了其中一个监控画面中转瞬即逝的女怪盗的身影。
“啊，我看到她了。”
“少来这一套。”
身边的飞鸟连看都没看她，仍然盯着屏幕，只是用教育小孩子的语气认真应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狼来了》里面的放羊人的感觉……
蔷子用程序代码调出了刚才的摄像机画面回放，然后停在St·Tail出现的瞬间。
准确地来说，画面里并没有映出St·Tail的脸，而是她那标志性的马尾的一截。她巧妙地从监控的死角通过，因此除了马尾，几乎没有其他部分被拍到。
她敲了敲屏幕：“都说我没骗你了。”
飞鸟凑近屏幕，眯起眼睛。证据确凿，蔷子还以为他要给自己道歉，没想到他的思考已经飞跃到了下一步：“这是七楼的监控，七楼……等等，操舵室也在那一层！“
“啊，喂——”
蔷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少年侦探已经像火箭似的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快点！”
远远地从走廊上传来他催促的声音，看来他姑且还算有良心，不是打算把蔷子一个人丢在房间里。只不过这位侦探明明一次都没有在赛跑方面赢过St.Tail，就非要这么着急地浪费体力吗？
蔷子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悠悠地跟了上去。
操舵室就像是客船的眼睛，位于船体的最前端。
飞鸟和蔷子擅自借用的客房刚好离操舵室很近——当然还是隔着两层楼的，但是算起来走楼梯比电梯更快。
此刻宴会厅那边正在举行见证最高速的活动，宾客都聚集在那里，客房的四周都静悄悄的。他们沿途没有遇到一个人，就来到了通往操舵室的通路门口。
对照纪念日号的草图上看，往前再经过一条走廊，尽头就是操舵室了。
不过，这条走廊的左右应该是船员的寝室，并不对外开放，因此通路门口设了一道电子锁，应需要船员身上的工卡才能打开，两人就这么被挡在门外。
蔷子与飞鸟对视一眼：“宇崎集团不是请了很多保镖吗，怎么这层一个都没看见。”
操舵室这么重要的地方，也没几个人守着？
“宴会厅那边也就算了，让保镖站在客房外面会煽动客人的不安情绪吧。”
……既然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警备，怎么感觉还不如让警察上船，花钱请这些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保镖属实是多此一举了。
鉴于自己平日里也经常从有钱人身上薅羊毛，这话蔷子也只是心里想想。
听从喇叭里传来的船内广播，现在客船的加速已经开始了。按St·Tail留下的预告函来看，她得在客船到达最高速之前得手才能算偷盗成功，那么留给她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不如说，既然St·Tail比蔷子她们早来到这一层，那应该已经进去了才对。
“St·Tail会来操舵室，说明她果然是打算让船停下来。不过，她也没有工卡，要怎么进去？“飞鸟皱眉。
“从别的船员身上借用一下，对小偷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但飞鸟和蔷子又不是小偷——两人站在原地犯起了难。
要进去找人，只能再去楼下找船员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开门。但是如果趁两人离开这里，St·Tail用某种方法偷走最高速，然后潇洒离开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
蔷子倒是无所谓，但飞鸟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就这么默默地纠结了一会，也不知道飞鸟在想些什么，直到他下定决心，忽地抬头看她。
“你能打开这道门吗？”
“嗯？能倒是能……”蔷子有些意外，“可以打开吗？”
毕竟是重视程序正义，连偷偷上船都要耿耿于怀的飞鸟同学，蔷子怕他现在只是一时冲动，等会儿冷静下来了又要后悔。他自己后悔也就算了，她可不想又被念叨。
“既然已经上了船，就应该把抓住St·Tail放在第一位。”飞鸟敲了敲面前紧闭的舱门，“不然偷偷进来就没有意义了。“
“客船这么大，我们混在被招待的宾客里当然不显眼。但擅闯操舵室很容易被发现的，到时候可就没法找借口了哦？“
……蔷子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好像和飞鸟的立场对调了。
遇到人她大不了可以用魔法溜走，锅肯定是想抓St·Tail的飞鸟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他担心。她又不是飞鸟的妈。
“就说，我们看到St·Tail打开了门，就跟在她后面进来了。”飞鸟的脑筋转得倒是快，“对方不知道我们是混进船来的，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你还挺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蔷子感叹道。
能如此理所当然地想出这种话术，说明平时飞鸟脑子里也有邪恶的一面吧。
这句话不褒不贬，属于她的真诚感想，不过飞鸟大概是觉得她在冷嘲热讽，忍不住抬高声音强调：“这是没办法。伪造了电子邀请函，又黑了船上的监控……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还能怎么办？”
“哎呀，你后悔听我的了？”
蔷子客套性地关心了一句。
反正都上了贼船，就算他现在说后悔，也为时已晚了。她很少介意别人的想法，自然也不会把飞鸟的抱怨当回事，不过令人意外的是，飞鸟并没有多做思考，而是直接地摇了摇头。
“……没有，不是这个意思。要是没有小泉你，本来我只能放弃今天的追捕。还有现在，我们能跟在St·Tail后面来到这里，也是多亏你的方法。”
“……”
“我是想说，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就想方设法抓住她，好好盘问她为什么要偷这里的最高速吧。”
飞鸟朝她笑了笑，眼神中是明亮的光。
“……那么，”顿了顿，她移开与飞鸟对视的目光，叹了口气，“我就打开了。”
飞鸟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有些出人意料，蔷子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但总而言之……意外的，感觉还不坏。
在飞鸟心里，应该也存在无法归类于单纯的善与恶的混沌区域。St·Tail所犯的罪行究竟能被原谅几分，而为了抓住怪盗，他又能被允许犯下怎样的过错呢。
蔷子当然不知道答案，以前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直言过“无论如何，犯罪就是犯罪”的飞鸟，现在却决定让蔷子开锁进去，在她看来很有人情味。
前后矛盾的选择，但每一个都是出自真心——这大概就是人与计算机的差别之一。
飞鸟也说过，想抓住St·Tail，就是为了能够给他的矛盾，找到一个答案。
薔子再次取出了平时坐电车用的交通卡，刷了面前的电子锁。只听“哔”的一声，通道门缓缓打开，通道的深处是一个转角。
与这一层其他的地方相同，通道内部十分安静，而应该已经来到了这里的St·Tail也并不见踪影。
两人左右打量着，顺着通道不断往前走。
别说是St·Tail了，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飞鸟说因为试航只会住一个晚上，算上交接班的，船员最多也只需要五个人。也就是说，这两边大部分都是空房间。
看来，St·Tail可能已经去了操舵室。
“没想到一贯喜欢吸引人眼球的St·Tail会这样偷偷摸摸地行事呢。”薔子意外道。
“进出不便的不止我们，她也一样。毕竟如果没能混入人群中的话，她就很难安全逃走……不过，她应该不知道我们偷偷上了船，所以也没必要做那些夸张的事。”
“说起来，St·Tail为什么总是会给你发预告函啊？”
“谁知道，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捉弄我吧。”飞鸟想了想，“至于现在，应该是想让我帮她？”
“……是你今天说的，会去探寻她偷东西背后的目的的那件事？”
他点了点头。
希望知道更多真相，希望对方能找到更多真相……看来他们两个，正在为此，“贪婪”地利用着彼此相反的立场。而飞鸟想要抓住St·Tail的话，想必就需要比她更加贪婪。
对于St·Tail来说，飞鸟的协助有可能招来反噬自身的未来，而且那绝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相反，它近在眼前。
贪婪——七宗罪之一。
所以，如果说飞鸟协助St·Tail伸张正义，最终也只是让义贼引火烧身，那么当那一天到来，他在St·Tail看来或许就不再是正义了。那时，飞鸟感到矛盾的两个自己，也会终归于同一条道路上。
……这样的结局，会是飞鸟一直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吗？
薔子瞟了身边的少年侦探一眼，他凝视着前方的眼神，实在是过于专注，刺目的同时，也让人挪不开眼。
两人来到了通道的转角，转过去后，尽头应该就是操舵室，薔子也已经看到了紧闭的一道门。
St·Tail就在里面——两人同时顿了顿，才慎重地迈出了第一步。然而，也根本没来得及走出几步。
——哒哒哒哒！
“脚步声？”飞鸟一怔，“喂……这是从后面传来的！”
这个靴子的声音——是St·Tail？！
薔子与飞鸟对视了一眼，立刻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跑去。顿时，寂静的通道里响起了一串重重叠叠的脚步声，说不出的慌乱杂沓。然而，从转角回到刚才的直线通道，两人马上就发现了眼前的不对劲。
刚才他们靠薔子的程序代码打开的那道电子门，此刻正在再一次缓缓合拢。
“哔”——还是刚才那熟悉的声音，他们眼看着那道门重新合拢，门对面的景色也随即消失在视线中。
“是St·Tail！小泉，快开门！”
飞鸟也顾不上再关心两边的寝室里有没有船员在了，抬高音量喊完后，一路飞奔到电子门边。薔子紧随其后地来到他身边，喘着气掏出了口袋里的交通卡，贴在刷卡区域上。
又是“哔”的一声，然后——
合上的门纹丝不动。
“打不开……？”
薔子愣在原地，一时间连喘气都忘了。飞鸟一脸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她和紧闭的大门，尽管心中着急，但也只能按下那份急躁。
“怎么了？是电子锁被动了手脚吗？”
“没有……”薔子犹豫着摇了摇头，“刚才我的程序代码毫无疑问已经发动了……那，这是……”
其实反应了两秒后，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自然，蔷子也看到了飞鸟脸上的困惑，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真是头疼……你退开一点吧，这个我不是很擅长。”
她挥了挥手，让飞鸟后退一步，然后伸手贴在门上。片刻后，一阵闪光从指尖迸发出来，是由0和1组成的蕾丝般繁复的粒子，它们四处飞窜着消失在空气中。
“『化为引路之匙吧，吾之程序代码』。”
从门上传来咔哒的轻响。
……
…………
门外是和来时一样安静的走廊，一个人都看不到，自然也不见St.Tail的踪影。
他们为了开门花费了不少时间，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飞鸟还是显得有些沮丧。只不过他注意到了蔷子投来的视线，便摇了摇头打起精神。
“看来刚才她是发现我们追了上来，所以没有直接进操舵室，而是提前在某个空房间躲起来，然后等我们超过她之后再折返回去。可恶，被她得手了……”他叹了口气，“对了，刚才这门究竟是怎么了？”
蔷子转身，用交通卡重新关上电子门。然后她指向电子锁的下方，飞鸟这才发现那里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钥匙孔，啊了一声。
“这是遇到停电或者系统故障之类的紧急情况时，用来开关门的一道安全锁。刚才电子锁确实已经打开了，但这边被锁住了。”
“也就是说，St.Tail早就偷到了这道门的安全锁，刚才把它锁上，故意想把我们关在里面？！”
“大概是吧……”
蔷子含糊其辞地点头同意，开始思考该怎么转移话题比较好。
这时，两人感觉到一阵晃动，脚下有些不稳，赶紧扶住了墙壁。
“是船在晃？”飞鸟皱眉。
“应该是因为正在加速吧，只是我们在里面感觉不到。”
毕竟是宣称要打破最高速记录的航行，多少有些晃动也是正常的。蔷子没有过于在意，但他还是一副难以释然的样子。
“这个规模的客船一般不会横摇，而且肯定有匹配最高速用的减摇鳍，会晃成这样实在是少见……”
“可能是外面天气不好？”蔷子耸耸肩，反正关于电子门的话题已经结束了，“还有十分钟左右就会到最高速了，既然St.Tail暂时撤退了，那我们也先下去——哇！”
“喂，啊——！”
还没走两步，第二波摇晃再次到来了。更夸张的是，这次猛烈的摇晃根本不是扶住墙就能站稳的，蔷子只觉得左脚一歪，踏出去的右脚也还没来得及踩到地板，整个人就被晃动的船体抛在半空中，往另一侧摔了出去。
在天旋地转中，她隐约听到了飞鸟的叫声，然后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再加上船体的晃动，震得她头痛，全身都难受得很。
然而这若有若无的疼痛感，并不像是砸到了地板上，反而从身下传来了一阵强忍痛苦的呜咽声，听着十分耳熟。
蔷子费力地支起身体，不太意外地发现身下的人正是飞鸟同学。
飞鸟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为了护住蔷子，人直接被船体的摇晃和蔷子摔倒时的惯性砸在了墙上。
“嘶……撞到头了。小泉，你没事吧。”
“我、我还好……谢谢你。”
他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是将已经来到嘴边的惨叫又给咽了下去。
从刚才的情况来说，飞鸟如果不是为了给薔子当肉垫，他也不会如此狼狈地被连带着摔成这样。一时间，有些尴尬，也确实有些细微的感动。尤其是让蔷子怀抱着如此复杂感情的当事人——正吃痛地揉着脑袋的飞鸟听到这句放软了语气的道谢后，扶着她身体的手也跟着僵住的时候。
原来这位爱说教的侦探也像正常的男高中生一样，做了好事会感到不好意思呢。
“不，没什么，不用谢……唔，哇啊！小泉，抓住我！”
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是一阵摇晃。地面倾斜，让没有稻草可以抓住的飞鸟和薔子像被猫咪打翻在地的毛线球一样，咕噜噜地跟着船体来回晃动。
就这样过了大概三十秒的时间，摇晃暂时减轻了一些。
终于勉强可以扶着墙面再次站起来了，飞鸟拉着薔子跑到一间客房边，靠在门框的空洞中。
“怎么回事，简直像是东京湾上发生海啸了一样……”飞鸟诧异道。
“嗯，感觉好难受……”
薔子的脸色不太好，她抓紧飞鸟的衬衫，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
因为被折腾了半天，精神也高度紧绷，飞鸟的体温有些高。她人一贴上去，便感觉到少年心跳的声音，大约比平时也快了不少。
“喂？”他下意识地似乎想扶住薔子，但人还没碰到，又马上把手收了回去，“你、你没事吧？”
薔子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只是维持目前的姿势，摇了摇头。
“可能是有些晕了，我还是第一次坐大型客船……”
摇晃到了这个程度，会晕船也正常，大概和是不是第一次已经没什么关系了。飞鸟稍作沉吟后下了决定：“先回之前的那个房间休息吧。”
“但是，St.Tail她还……”
“我去抓她。而且刚才晃得最厉害的时候，大厅那边也一直有叫声，我去看看。”
看来，他是打算先送薔子回房间，自己再去继续调查。薔子便松开了他的衬衫，扶着墙站好。
“你不用管我，直接去吧，我自己回去。”
“什么不用管你，我感觉你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飞鸟的眼神并不放心，并且现在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但能感觉到船依然在晃。
“哎呀，只是回房间而已，我没问题的。从这里走楼梯下去，都用不了五分钟。”
“但是——”
“真是善良呢。”薔子打断了飞鸟的话，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谢谢你。”
“……”
被像小孩子一样对待，飞鸟不禁捂住自己的额头，扁了扁嘴。虽然从表情上看他并没有接受这种敷衍，但像是意识到了薔子坚决的态度。
“好了，快去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赶快回去，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又再三叮嘱过后，飞鸟中途回头看了薔子一眼，听她十分正经地回答了一句“好的”，才转身朝电梯间的方向跑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少年侦探的人影被走廊的壁灯拖得老长，然后隐约能听见电梯打开时那“叮”的一声。紧接着，那秀气的影子也闪了闪，随之消失不见。
走廊彻底安静了下来。
薔子终于舒了口气，顺了顺胸口，这船晃得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好了，现在碍事的飞鸟也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第8章 追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