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林格啾

11、11

　　后台入口处，原先是被一块厚重黑帘布围住，外头瞧不清切里面光景，只能看见来来回回的脚步匆忙。

　　可伴着那女声恍惚要震碎耳膜般的一声尖叫，里头陡然跌跌撞撞冲出来个穿着小礼服抹胸裙、和这拳场格格不入的棕发少女，却毫不费力地、将这神秘感碎化成婆妈的家长里短/狗血剧场。

　　观众席一片嘘声。

　　也不顾后头两个保镖大惊失色的追赶，这少女眼神逡巡一圈过后，伸手便拽住了最前排刚入座不久的高个儿男人。
　　梁然脸色一沉，仰首去看，只依稀瞧见一个黑色风衣飒爽的背影。

　　“致宁哥！”那少女凄声喊，一边把人往后台方向拽，一边扒拉着自己脖颈处的浅浅红印亮给人看，“你来了就好了，正好你在——你看看，这就是你们请来的选手干的好事，他掐我的脖子！”

　　话音刚落，前排的窃窃私语便传到耳边。

　　“我靠，今天连宋家三少也飞过来看比赛？他平常从不来这种场子，都去花园路那边的啊？”
　　“是不是秦四今天也在？今个儿热闹了，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包了全场的酒，啧，早知道不提前买了。”

　　宋致宁——梁然是认识的，过去好歹也是秦四的狐朋狗友之一，南方出了名的纨绔贵公子。可他一向是个闲人，常年只爱同一群酒肉朋友们寻欢作乐，难得独自出现，铁定没有什么好事。

　　思及此，她当即便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动作，却先被一左一右、丁老三和李思琪齐齐按回原处。
　　和旁边一脸迷茫的几个不同，这俩显然是认识人的，小心翼翼给她比了个“嘘”，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
　　她挣不开人，只得一咬牙，复又扭头去看。

　　喧哗嘈杂的哭诉声里，池戬掀帘而出。

　　不像别的选手换好拳套或赤着上身，他依旧是黑衬衫配牛仔裤的寻常打扮，一年不见，个头倒似乎隐隐有突破新高的趋势，比旁边的成年人都高出不少，以至于人穿着虽然随意，瞧着却肩阔腿长，天生衣架子似的。

　　一眼扫过眼前闹剧，他在那哭闹少女不远处懒散站定，便就此不发一语。

　　“致宁哥！你看看他的态度！”
　　少女火气更甚，这头还没放开宋致宁的胳膊，那头已经手指颤颤，几乎点上池戬的鼻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干妈可是秦丽，是秦氏集团的大股东！打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是什么人，你算什么货色——不知好歹就算了，还动手打伤我两个保镖！”

　　“致宁哥，我要报警！！把这个……”

　　她正说得愤愤，点人面门的手指都颤颤不已。

　　池戬却面无波澜，只伸出右手，随便一摆，便拨开对面蔻丹鲜艳的手指。

　　“顾如安，”他嗓音轻慢，“如果跟你一起长大的人都很欣赏你泼妇骂街的话，我确实没有这个水平。”

　　话音刚落，满面羞愤的大小姐当即气得连连原地跺脚。
　　见身旁的宋三少还没有表态的意思，女孩索性一咬牙，推搡之间，扬手过去便是一巴——

　　“你……嘶！”

　　无奈，这一巴掌却在半途横生阻拦。

　　顾如安一时吃痛，美目微移，眼神从死死攥住自己手腕的莹白手臂，转到对面突然窜出来的女孩身上，一瞬对视打量过后，声调蓦地扬高八度：“你谁啊！”

　　=

　　梁然满头是汗。
　　就在刚刚跑下台阶的一瞬间，熟悉的眩晕感又一次找上门来——

　　【见你所见，信你所见，摧毁所见。】
　　幻听般苍老声音响在耳边，却转瞬即逝。

　　她几乎脱力般脚下发软，只能勉自支撑着。
　　紧攥对方手臂之余，目光也同时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女：

　　不是秦家直系，更谈不上什么内戚外亲，她甚至没有在秦家任何家宴上看过这张脸。
　　充其量是个散养的干女儿，竟然也能仗着秦家的名号，和宋致宁攀上关系？

　　又怪又好笑。

　　顾如安被她眼神盯得发毛，一时间有些无措地别开脸去，倒一眼瞧见那后脚几个跟上来的“七中兄弟”——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在后台前挤成一堆，一个两个的，都面熟得很。

　　是故，梁然一松开钳制她的手，被池戬搀扶着站稳。

　　下一秒，顾如安仰头便是一招信手拈来的哭腔撒娇：“致宁哥，你看，他还带人来了，这些都是七中的人！我没骗人，他真的欺负我，这个女的还瞪我，她……”

　　话没说完，却先被池戬陡然森寒的视线吓得嗓子劈了叉，喉间一哽。

　　下一秒，梁然挪近两步，莹白如玉的手臂复又伸出，死死拽住她胸前衣襟。

　　顾如安趔趄一步，便这样极近地，同这女孩毫无嫌隙般面对面。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眼前分明是个瞧着软弱可欺的文静小姑娘。
　　不知何故，那眼神里却叫人读出半点不留情面的冷嘲来，顾如安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她。

　　她却声音温柔，只细声问道：“听你说，你是丽姑的干女儿？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顾如安：“……”

　　不止是被问懵的这个，连带着池戬、一众七中同学，乃至一旁的宋致宁都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有一个表姐，叫秦如雁，一个表妹，秦如珍，刚刚听你这么大声嚷嚷的，我还以为是我哪个表姐妹到场，仔细一看，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明明不算秦家人，怎么比秦家的狗都吠得响亮？”

　　“什么有的没的，你……致宁哥！”

　　这话里带刺，大抵实在戳伤了少女的自尊心，顾如安猛地拂开她的手，面红耳赤：“这人满口胡话，还敢打我，你快帮我叫人把她拉走啊！还有保镖！你们都愣着干嘛！”

　　她这么厉声一喊，两个呆呆围拢在池戬后头的保镖这才回过神来，当即对视一眼，训练有素地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合围——

　　结果还没来得及碰到梁然，便被反应过来的池戬回身一个锁喉，撂倒在地。

　　“哟。”
　　一直没当众表态的宋致宁忽而轻笑一声：“身手不错嘛。”

　　却是话里有话，漫不经心地一个摆手，又打发了急得满脸是汗、迎上前来的拳场负责人。

　　拳场的部分安保开始就地疏散周围看热闹的群众。

　　剩下的人则将池戬等人团团围拢。
　　只待宋三少一声吩咐，就能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手拿下。

　　——此时此刻，不动手则已。
　　一动手，可不就是当众挑衅，再无退路？

　　池戬眼神扫过对方。
　　下巴一扬，忽然厉声冷喝：“老二老五，这边！老三老四阿超，带女生避开！”

　　话音刚落。
　　梁齐和老五把腰间的校服就地一甩，闪身上前，一边一个，膝盖上顶，将两个欲要动作的保镖死死摁住，看愣了眼的丁老三等人也急忙回过神来，把还在和顾如安僵持的梁然一把拉开，连带着李思琪也被护在背后。

　　梁然想要开口解释，还没来得及往前半步，就被丁老三一把拦回原处。
　　“池哥会处理的，咱们别拖他的后腿，”他难得低沉，“不关你的事，要不是你，我都忍不住要动手了，这女的就欠收拾。”

　　梁然：……
　　她气得脸发红，又不好意思大喊——那你倒是放开我！谁要打架了，让我出去刷脸啊！

　　无奈眼前已是一团乱麻。那厢，宋致宁瞥了一眼自己被顾如安紧攥的右手手臂，忽而又摸摸脖子，侧头打量了一眼那被一群男孩护在身后的白瓷小人儿。

　　别说，还真有点眼熟啊。

　　“致宁哥！”顾如安扯动他衣袖，“你快找人收拾他，别磨蹭了，好不好、好不……”

　　吵得跟苍蝇嗡嗡叫似的。
　　唉，他一向最讨厌聒噪的女人了。

　　“嘘，”是故，收回视线，没了耐心的宋三少，只冲这嘴巴没个停的少女比了个手势，嘴角笑意微冷——

　　“这不就动手了。”

　　说话间，默默把手机调成录像状态，对准那头“战场”。
　　他面上还是一派轻松的无谓表情，顾如安却似乎吓了一跳。半晌，女孩颤巍巍收回了手，规矩地背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