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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祭司 ...

  •   沙罗国传承数百年之久的净邪仪式正式开始。

      铁囚车正正地立于晏祁身前,噬魂种庞大的躯体将他遮挡住,只能从那些长刺的空隙间瞥到一点无甚表情的脸庞。

      他手捧高愈一人的圣火,像是捧着一片羽毛那样轻松,他脚一点地,缓缓凭空浮起,浑身黑袍瞬间鼓足了风,四散飞舞起来,从远处看去宛如一只大蝙蝠。

      似是为了让民众看得更清楚些,等浮过铁囚车顶,晏祁才双手将圣火递出去,到得中心的位置,倏地撒手——

      圣火一离开他,就像被赋予了重力一样,直直地掉下去,砸在噬魂种身上时,巨大的冲力好像让整个铁囚车都颤动了一下!

      广场上一片抽气声。

      噬魂种被圣火击中,立刻抽搐起来,像羊癫疯病人那样,四肢头颅连带尾巴哆嗦个不停,很快便开始口吐白沫,苟延残喘。

      现场只有它勉力挣扎声音和四周火把烧灼空气的猎猎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静止了。

      江枫沉下心,闭目放出神识从祭台上扫过,一寸一寸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平方,待他收回神识睁开眼,噬魂种也安静不动了。

      叶霜河以目光询问:如何?

      他微蹙了眉,悄然道:“是有浓烈的煞气存在过,而且随着这个过程,确实一点一点被净化掉了。”

      叶霜河闻言面露疑惑,看着台上的黑袍祭司,心里的猜测又多了几种,他沉声道:“再看看吧。”

      不一会儿,被净化过的噬魂种醒了。它先是一只脚动了动,然后长尾轻轻划过囚车中不大的空间,一个不注意甩到铁栅栏上,似是受了痛,整个身子抖几抖后,直接爬起来了!

      广场上又是一轮新的抽气声。

      噬魂种抖擞下精神,在笼中微微打了转,蜥蜴一样的脑袋面向了这一边成千上万双眼睛,在接收到那些或兴奋或恐慌亦或好奇的目光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诧异的动作——噬杀好血的高级噬魂种,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后退了一步。

      外面并没有能威胁到生命的危险,然而它却明显地表现出了沙魔所不该有的七情六欲——它不想被当成异类围观,觉得不自在,若不是地方太小,根本周转不开,可能下一刻它就要落荒而逃。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鼓掌的同时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天降无邪圣火,诛灭虚无之魔!”

      “对对,我们有圣火和大祭司怕什么!”

      “这就把那虚无之魔和海市蜃楼一齐赶出沙漠!”

      然后无数疯狂的彩虹屁就紧随而上,人群中挤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串狼牙项链,就往祭台上跑去。

      “哎,小孩,不许上去!”守卫军士一把拦住他,正色道,“净邪祭台圣洁之地,闲杂人等不得触碰。”

      小男孩捏着自己昨夜花了一晚上时间编好,却没机会送出去的狼牙项链,不安地看了看眼前高出他好多的壮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往台上溜去,圣火的淡蓝色映在他眼中,煞是清纯好看。

      军士正推搡着要他回去找父母,忽听台上人道:“无妨,放他上来吧。”

      小男孩听到后,童真地朝军士笑笑,后者虽然觉得不妥,但王上都发话了,他不能阻拦。

      全城百姓全都看着那孩子跑上去,在距离大祭司几步之遥时脚步慢下来,攥紧手里的东西,咬着嘴唇踌躇不前。

      晏祁扫一眼自己这一身的漆黑装束,披头撒发,面有符文,想想也不是什么友善的样子,便不生气,宽容道:“孩子,你是怕我吗?”

      祭祀活动历来都在隐蔽处进行,所以小男孩今夜是第一次见到母国的大祭司是什么样,这个人跟平时的王上不太一样,阴森森的,总感觉像是从黑暗里走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可在看到晏祁并没有因他的确定而消减掉分毫的笑容,又狠狠地摇头。

      殊不知他这小小的两个动作,牵动了台下多少人的心,尤其是粗心带丢了他的父母,在听着王上问他是不是怕自己,他竟敢点头承认的时候,差点惊叫出声来!

      不过幸好,事情并不怎么糟。

      小男孩大胆地走上去,用尚带着点奶气的声音说:“祭司爷爷,你能制服沙魔,你好厉害,是我最敬佩的勇士!这是我为你编的狼牙项链,给你戴上好不好?”

      净邪大典中,神箭伊坦和宰相古诺一直侍立在祭台旁侧,为防有对大祭司图谋不轨之人,他们一听这个,立马劝阻:“王上不可,这孩子来路不明——”

      “可不可还轮不到你们来替我做决定。”晏祁语气温和地打断了他,摇摇手表示自己有分寸,转身再面向那孩子,“孩子,你叫什么,几岁了,以后想干什么?”

      “我叫阿里木,今天七岁了,以后……”小男孩扬首脆脆地道,前两个问题好回答,可这第三个却有点难倒了他,挠挠头,“以后就要回去睡觉了啊。”

      他这个误解完美地逗笑了所有听到的人,只有站在两边的人形桩子们无动于衷。

      晏祁也一莞尔,心情好了不少:“我不是说净邪大典之后你做什么,我是在问你的理想,明白么?”

      “理想?”七岁的孩子,对这种话题已经有一定得耳濡目染,他低下头咬咬手指,突然灿烂地笑开,“我的理想是做大祭司!”

      “嚯——”人们低声惊叹,虽说童言无忌,但当着王上的面说自己想做只有国王才能担任的大祭司,这是谋逆啊!即使孩子小不应按死罪论处,活罪也是逃不掉的。

      台下孩子妈哇的一声哭出来。

      可晏祁却如第一次一般,没有震怒的意思。

      他轻轻蹲下身子,以国王之尊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平目相视,缓缓道:“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实现起来有些困难。”

      “嗯……”小男孩在人潮熙攘中隐约也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怎么那么像自己的阿妈呢?然而他没空去管那些,思考着王上抛给自己的这个问题,半晌才不确定地回答,“可是大人教我,人是要在困难中成长的,如果我的理想是一件不困难的事,那它还算得上理想吗?”

      一个很朴素的答案,晏祁闻言,却是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半身浴着族人的鲜血,半身载着他们的期望,摸黑前行几十年,背后的缘由,竟被一个刚刚七岁的孩童说了出来,这不应该,这不正常,他一时有些激动。

      晏祁抚着孩子的脸颊,宠溺道:“对,你说得对,没有困难的理想,那称不上理想。”说完,他低下头,温顺地等待那串象征勇气的项链。

      被王上表扬了,小男孩兴高采烈,开心地拿出自己耗时整整一夜的工艺品,十分郑重地给王上戴了上去。

      晏祁摸摸颈间触感微凉的狼牙,心头莫名涌上种苦心终于被人体谅的欣慰,莞尔一笑:“谢谢你,阿里木,大典要继续了,快回去吧,下不为例。”

      ……

      孩子献礼的小插曲过后,净邪大典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与净化第一只噬魂种的方式一样,后来的仪式就是复制粘贴,没什么新意。

      江枫一刻不敢停歇地以神识度查煞气,十几轮过后,终于耗神过度,脑仁一阵眩晕。

      他抬手按住太阳穴,静静挣扎过那一阵昏劲儿后,一睁眼就看着叶霜河有些不对的脸色。

      “怎么?”

      “枫儿你别再动用神识了,你需要休息。”叶霜河焦急地握住他脉搏有些加快的手腕,心疼道,“我太粗心了,竟然忘了你已经三天没休息过,还要你去干这干那,我真是,真是该打!”

      江枫敛去倦意,笑道:“我不累。”

      叶霜河霎时气得想掀桌,真想给他个镜子,看看自己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逞强,逞给谁看呢!

      见他气恼,江枫安抚道:“再撑一会儿,就一会儿,净邪大典与命火一事关系匪浅,累点也值得。”

      “……”这个答案太过官方,他竟没法反驳呢?叶霜河想了想,以自己对枫儿的了解,他是吃软不吃硬,你强他更强的,若是强行拉着他休息,恐怕要和自己翻脸,那不如……

      “枫儿,我从前来沙漠游历的时候,对他们这有种叫烤全羊的美味印象深刻,牧民把整只羊收拾干净了,直接架在火上烤,也不需要什么调料,只烤到脆皮金黄的时候撒把咸盐孜然,吃到嘴里那可是满嘴流油,香得不得了……”

      “嗯。”江枫依旧在专注净邪仪式,对他的唠叨不置一词。

      “除外烤全羊,还有手抓饭,炒米粉,奶豆腐,鲜奶茶,本来那趟行程没什么事,我三天就想走的,可是这些美食不允许啊,小手强拉着我又留了三个月,日日骑骆驼,睡毡房,一个人看日出,一个人看日落……”

      江枫给他烦得实在集中不了精力,终于收去神识,无奈道:“阿霜,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霜河看他终于睬自己了,开心地探过去,下巴搁在他肩上,温温软软道:“枫儿,我就想说,你别老看晏祁那个糟老头子,你看看我好不好?哎,我为你吃了多少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然后,还真的少女怀春般叹了口气。

      “……”江枫简直被他鬼才逻辑打败了,现在什么时候,居然探讨上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之前跟芝麻就来过这么一出,现在又是晏祁,他到底是有多……难不成自己闭目塞听谁都不要看?

      无言半晌,想开口斥他又舍不得,江枫只好耐心劝,“净邪大典还有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到时候回了王宫,我……”本想说我一直看你,好好地看你,但溜到嘴边,这肉麻之词还是中途夭折了。

      仗着椅子有靠背挡着,叶霜河一只手悄悄从后面环住他腰,低声笑起来:“枫儿,你好可爱,我说什么你信什么。”

      江枫诧异道:“何意?”

      他放了点迷障出去遮人耳目,手指上越发地不老实:“意思就是,有我这样的美色在旁,你居然还有功夫看别的,那一定是我照顾得不够周到,没拴住你心。”

      江枫卡了会儿,感觉到本来在腰侧游移的手指已经爬上了肋边,释出点剑气弹开他,微愠道:“叶霜河,你注意一点,正经时候就做正经事,别把这些乱七八糟放到台面上来。”

      被他嫌弃,叶霜河有点委屈,动作放老实了,脸上却一点悔改都无:“枫儿,那我就直说了,你得明白,既然应了我的情意,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行事多少都要为我或者我们两人考虑。我错过你这么多年,现在只想好好守着你,不让你出一点差池,除非迫不得已,你这么折腾自己实在教我难做。”

      “你。”他忽然正经,江枫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了,就这么定了,也给那闲得发霉的小妮子点任务干干,省得一直听墙根。”叶霜河话锋一转,微微抻头从后面探过去看夏霖,“师姐,狗粮好吃吗,要不要给你打包个全套的,带回去关上门慢慢啃?”

      夏霖这半天吃粮吃得表情精彩纷呈,突然被点名,不卑不亢道:“自己不要脸就算了,还拖师叔祖下水,真不是个东西,我鄙视你。”

      “哟,谢谢姐姐夸奖。”他散漫地一抬眉,手肘搁在椅背上,掌心撑着脸,五指在颊上跳舞一样轻轻轮点,“小霖,你要真想做剑仙,就别老想着靠师父带,去现实狠狠磨炼上几次,比你埋头看一百本剑谱都管用。”

      夏霖咬牙,心说这流氓岔开话题的功力简直一流,从禽兽摇身一变就成了师表,虽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但当着江枫的面跟他拌来拌去,实在不够尊重,于是她为了做个孝顺徒孙,只好退让:“好啊,小叶子,那你说怎么办?”

      “盯着沙罗王,不给他耍阴招的机会。”叶霜河指指祭台的方向,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一个时辰,用神识锁住他,我知道你还没结元神,这么着会挺费劲,不过祸兮福所伏,万一劳累过这一段,就结出来了呢?”

      修士元神是悟道,与本命之物契合而生,剑修靠剑,灵修靠符,散修靠心等等等等,哪里是像他说的这么结的?

      江枫听他睁着眼睛扯瞎话,有误人子弟之嫌,正欲澄清,却被他抢先抓过手背落了一吻,而后笑眼弯弯地望过来,顿时僵住了。

      他无话可说:“那,那小霖你就试试看吧。”

      夏霖一晚上已经被这两人的腻歪闪瞎眼了,当下决定遁入佛门,色即是空,操着她还青涩如破瓜少女一样的神识,和祭台上时强时弱的煞气较上了劲。

      他们一阵插科打诨,落在坐于不远处的晏子渊耳里,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虽然也是修士,也有辨别煞气的能力,而且修为上还要比夏霖强一些,但叶霜河找夏霖不找他,意思也很明白——不好意思,不信任你。

      晏子渊看着沙魔一个个被推上祭台,圣火起起灭灭,还有父王鞠躬尽瘁的身影,终于理会过来:人这一生呐,所站立场必须是提前选好,且坚定不移的,若是脚踏两条船,混得过一时,混不过一世,最终还是会翻得连亲爹也不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觉晏祁其实算不上反派,只是另一种三观罢了,当然如果只要和主角三观相悖的都不对的话,那他是个大大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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