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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长路漫漫 ...

  •   叶霜河引着江枫坐到另一张桌子前,安安静静地看他喝完一碗粥,才说:“江枫哥哥,今天过节,别出去除煞了,和我去附近灵水观逛逛吧。”
      以江枫以往的性子,八成会说人太多,不想去,或者教训叶霜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凝气决练好了吗就出去玩儿?但今天不同,他也确实想去看看了。

      他问:“去哪一个?”东海沿岸各城村以打渔为业,信奉灵水娘娘,曾修了数不胜数的灵水观做供奉,古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今日灵水娘娘香火也未必就比那佛祖差。单明州附近,就得有大大小小十几座灵水观。
      所以,他才问起,去哪一个?
      “城外东边,靠海最近的那一个。”为这个事儿,叶霜河已经谋划了好几天了。

      “嗯,好,”江枫心里自有打算,正好与他不谋而合,起身时看了眼斜对面坐着的夏霖和晏子渊,犹豫道,“晏公子和夏姑娘也一起吗?”
      叶霜河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承影三人组只要凑齐其中两个,就一刻都清静不了,便道:“当然不了,师兄师姐勤修苦练,日理万机,要是也像我一样闲,承影派就关门大吉啦。”

      他们的对话被晏子渊一字不落地全都收进耳朵里,心里那个火,强忍着,才没有拍桌愤起,提过那个小叫花的耳朵大声吼——叶霜河,你分得分不清谁才是你娘家人?真当自己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
      夏霖拍拍他胳膊,小声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他好歹是你救命恩人。”

      她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指他曾在明月楼为江枫所救,也指七年前在莫家村叶霜河冒死送信物,解了他被妖煞围攻的困境。
      其实,也是因为这个事,他对叶霜河一直心怀感激,所以基本不管小师弟有多淘,只要不太出格,他都能忍下去。
      被夏霖一提醒,晏子渊瞬时泄气了,虽然吃饱了,还是用筷子戳了只包子塞进嘴里,有气无力地嚼着,眉目里满是老父亲嫁女儿的沧桑。

      夏霖松口气,看师兄这样子,她心里其实也颇过意不去。
      因为……刚才在外面买粥的时候,小叶子拿无名山风土见闻和修炼功法贿赂她,要她在他胳膊肘往外拐的时候帮忙打掩护,稳住师兄别炸毛。
      她太想知道与护花真人有关的一切了!
      夏霖在心里给自家师兄拜了拜,默默忏悔,师兄,我也没办法啊,你可千万别怪我。

      出了客栈,叶霜河不往东去,反而朝大街西头走了。
      江枫道:“东在这边。”
      叶霜河回头笑道:“我知道,江枫哥哥,我先去买点东西,你在这等等我。”
      江枫:“无妨,我和你一起吧。”

      到了地方,他才知道,叶霜河原来还是去买腊八粥的,而且一买就两大锅。
      叶霜河娴熟地和粥店老板讨价还价,比买菜的老妈子还老妈子,直说得老板脸都绿了,终于以低得不可思议的价格拿下了两大锅刚煮出来的腊八粥。

      “老板,这么多粥我可拿不了。”他笑。
      粥店老板苦着脸:“看你这细胳膊细腿也是。”
      叶霜河:“麻烦老板差人跑一趟了。”
      粥店老板:“送货上门也不是不可以,但话可说在前头,送的话是要加钱的!”
      叶霜河:“这个自然,怎么好让小二哥白跑呢?”

      粥店老板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不禁好奇,这这粥的量,够十个成年人喝到撑了,他问:“小兄弟,你买这么多粥,要送到哪里,给谁喝啊?”
      叶霜河:“送到城东郊的灵水观去。”
      “灵水观?你可是要拿去孝敬灵水娘娘?”老板显然吃了一惊,继而喋喋不休,“不成不成,这不过是些市井小民吃的东西,怎么好拿去给娘娘上供,要拿也该拿些值钱的——”
      叶霜河一片金叶子扔到柜台上,成功地让他住了嘴:“让你送就送,婆婆妈妈的。”
      “诶,是是~”老板心说这是碰上财主了,捏着那金叶子左看看右看看,末了还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不掺假的真金后,欢天地喜地去安排人送粥了。

      二人出了粥店,江枫目光一直没离开叶霜河,欲言又止。
      “江枫哥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少年仿佛生了读心术,大喇喇道,“买粥的时候呢,我是秉承我派几百年来的勤俭风格,一文钱能掰成四瓣花,就绝不掰成三瓣。但是那老板实在太烦人了,我不过买他的粥而已,他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江枫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拿金子砸他?”

      前些日子他两个因为救了刘夫人和刘小姐,从刘府得了百两黄金,所以早就不是初来乍到时的那个穷小子了。
      此时叶霜河手里又把玩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的金珠子,忽然一只没人要的小狗从巷子角跑出来,冲着他一顿吠。
      他想都没想,手里就做了个狠狠丢东西的动作,一边道:“可不是,本少爷有钱,别说是打人,金珠子打狗也乐意。”

      小狗被他一脸凶恶吓得哆嗦,也不知道丢过来的是什么,只当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夹起尾巴扭头就跑,逃得速度太快,以至于到拐角处还绊了一下差点躺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他指着那小畜生放声大笑。
      江枫实在想不通他从这诡异的场面中获得了什么样的快乐,无言道:“……你欺负它做什么,它就是一条狗而已。”

      叶霜河掂量着手中圆滚滚的金珠子,原来刚才根本没扔出去,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吓唬狗罢了。
      他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喘着气道:“是啊,它就是一条狗,不像真正厉害的大妖,见人杀人见神杀神,一视同仁。它只欺负弱者,现在我强硬的时候它就是一条小狗,当年我软弱的时候,它可是比饿狼还凶猛的,这种狗东西最可恨了。”

      他由于幼年时不愉快的经历,对狗和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阴影,就连骂人都最喜欢用狗儿子如何如何这种浑话,仿佛把一个人比作狗,就是对这人最大的侮辱。
      少年两只手臂撑在脑后,拉直脊背,舒展得一塌糊涂,他眯着眼睛道:“江枫哥哥,你猜我当年入门修真的梦想是什么?”

      “梦想?”江枫微微考虑了下,道,“修真者的梦想无不是为了羽化飞升或者斩妖除魔两种。”
      叶霜河开心道:“是是,没错,斩妖除魔。”
      江枫看他这个样子就是不太苟同:“你难道不是吗?”

      “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没毛病,因为我当年最大的梦想,就是跟师父学一招厉害法术,施展出来能让诸狗退避,天下无狗,可惜了……师父只会些骗小孩儿的功夫。”叶霜河连连叹气,好像真的特别惋惜一样。
      江枫被他“无忌的童言”逗得一哂,心想他们那位“葛木腿”师父当真好脾气,就他这样子死狗扶不上墙,推卸起责任来一套一套的徒弟还能忍得这许多年。

      此时,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师门和师父。
      江云懦弱,除了喝酒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如果自己也像叶霜河这样不求上进,他们迟早要被那些无良散仙欺负死。
      想到这,江枫有些担忧,不知自那件事后,梁子萧有没有再去寻过师父的晦气。

      叶霜河卖力表演了半天,看表演的人不光不笑,还满面愁容,他不由失望:“江枫哥哥,你想起什么了,不开心?”
      江枫淡淡道:“我想起来我的师父,有点担心。”
      他传叶霜河凝气决的时候就是个板脸活阎王,总是一本正经,不唠闲话,就算后者撒娇要他告知一些,也是一概不许。
      所以,这好像还真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师父。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平日里太过冷淡,除了打坐就是除煞,有时候就像个雪人一样。
      叶霜河有心要逗他高兴,常常做些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幼稚举动,一想到江枫和他师父有那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处,自己却连这么几天都是死皮赖脸赖上来的,叶霜河心里就怪不好受,酸溜溜道:“江枫哥哥,我能问问,你师父贵姓,贵庚,长什么样子吗?”
      江枫道:“我师父也姓江,单名一个云字,多大岁数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自我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

      叶霜河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叫云啊,自觉可能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的同时,心里醋坛子早就打翻了十来个,那句“自我有记忆起他就一直是那个样子”,戳的他心口直疼。
      因为江枫对于他来讲,也一直都是那一个样子,再多的他一点都没能认识过。

      江枫说起江云的样子,神色终于缓和了些:“你要是问我师父长什么样,我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不过他若是有机会到得明州城,肯定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了。”
      呵,管他红袖绿袖,换成我这个断袖,准泼他一盆洗脸水。
      叶霜河脑袋里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废物,看到江枫那么怀念的神情,心里头的妒忌之草便如春风吹又生,从胸口直蔓延到头顶上。

      他不高兴地问:“你这么厉害,你师父一定也是个高人吧?”
      他语气里的我不开心你快来哄我已经是呼之欲出,结果江枫愣是没听出来,顺着他的话答道:“不,师父以前的事情我从未听他说过,只知道他受过伤……”

      “他受过伤?”叶霜河开始划重点了。
      “……”江枫虽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但想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明言的事情,便道,“嗯,多年前他为人所伤,残魂难以为继,这才上了无名山。”
      “那他上去了,还下得来吗?”
      江枫低头看着他,并没回答,目光里充满审视。

      叶霜河咬了咬嘴唇,知道自己心急了,小声道:“江枫哥哥,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觉得能做你的师父,那一定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可我居然都没听说过,忍不住就想多了解了解……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点好奇……”
      听他这么说,江枫心想应该是自己多疑了,他可能真是单纯的好奇,便道:“他能下来,我会帮他的。”

      “唔……”叶霜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装作十分不解地嘟囔,“可是被伤到魂魄了哪有那么容易好,我听过的这样的人都死了……”
      “不会。”江枫眸色沉下来,决然道,“只要能救他,刀山火海我都去。”

      只要能救他,刀山火海我都去。
      叶霜河刚刚消散的一点嫉妒之火,这时候刷地聚在了一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嫉火烧心,气得想摔锅,刚好路过一溜长长的沿海集市,他瞟了一眼身旁一个珍珠商的摊子,本来就是件高高挂起的事情,他便非要借故发难,指着那珍珠篓大声道:“江枫哥哥,你看他这篓子珠子,真假掺杂,那种颜色最鲜亮的都是比目鱼眼睛染了色的……”
      他一番言论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珍珠商被戳到痛处,贼眉鼠眼地四处看看,色厉内荏道:“小孩子说话注意点,说谁鱼眼睛染色混珍珠呢!”
      叶霜河嗤之以鼻。

      周遭逛集市的人聚过来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珍珠商害怕假货败露,只盼着跟前没有识货人,赶紧赶走了那小子是正经。

      他刚听少年喊身边白衣人作哥哥,便道:“这位公子,我老周年年在这东海集子上卖珍珠,童叟无欺,谁不知道?今天刚转到明州来,就被令弟扣了个卖假货的罪名,做生意最在乎个诚字,我敢以大圣灵水娘娘起誓,这篓珠子有一颗假的,天打五雷劈!”
      身边一片抽气声,以大圣灵水娘娘起誓,那是海民们最郑重的誓言,本来还持怀疑态度的一些人就开始指摘叶霜河,说这顽劣少年不该恶语伤好人。
      江枫也被叶霜河神来一笔整得没反应过来,略尴尬道:“对不住这位大哥,小弟不懂事乱说话,请你别跟他计较。”

      奸商,发誓还不发全了,你倒是说说天打五雷劈劈谁呀?难道劈我吗?
      叶霜河心里不痛快,见江枫不分青红皂白一心向着外人,当下也不解释,干脆耍起小性子来:“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都是假的。”
      江枫:“……”怎么还是他的错了?

      珍珠商一看这个,心里立马亮堂堂,合着是小兄弟俩闹别扭,殃及了他这池并不怎么无辜的鱼啊!一想通,便换了副嘴脸大度道:“公子啊,这还看不出来吗,令弟这是生你气呢!”
      “嗯?”江枫如堕五里云雾,半天没想出来他哪里做错了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有说有笑?

      奸商……叶霜河将这眼睛比秃鹰还毒的珍珠商默默凌迟了好几遍,心想他就算当场拆穿这奸商的把戏,能有什么好处?
      这老滑头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卖,就一定有补救的后招,最后闹到官府去就没意思了。
      他今天来只是为了给江枫求个平安符,顺便看看灵水观附近有没有特殊异动,犯不着跟奸商在这里扯皮。

      “江枫哥哥,我们走吧,再晚了观里人要多了。”叶霜河扯扯江枫衣袖,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敢和对方有肢体上的接触。
      又醋又怂。

      江枫是个凡事要求有头有尾的,对他这种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的做法不太赞同,只是看已经有位姑娘来挑珍珠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随他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江枫问他:“你刚才怎么了?”
      “没事。”叶霜河在心里数着,自己当然不是那喜欢闹别扭的小姑娘,没那么多的矫情,江枫要是再问一遍,自己就把对他的喜欢挑一点点告诉他,一点点就好,不会让他觉得突兀,只要他再问一遍——

      江枫见少年脸上没什么不对,回答得也轻松平常,既然人家说没事,那可能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再深挖就没意思了。
      再加上他自己向来心无旁骛,瞄准了一个目标就不再分神,对这些少年的敏感心事没有兴趣。

      于是,他在叶霜河暗藏期待的热切注视下,点头道:“嗯,没事就好。”
      后者脚下一打结,站住不动了。
      “又怎么了?”江枫面露疑惑。
      “没,没事……”叶霜河强颜欢笑,心里终于承认,想要攻下眼前的这一城,还早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须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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