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129、第 129 章

　　李云珩道：“从兮明既然是二代白泽君，便不可能看不出来，刚刚那个术法绝不是你父亲一介凡修可以使用的，为何他对此没有丝毫讶异？他或许早知道……那人是谁。”
　　江成月握紧了拳，震惊到了极致，不自觉地摇着头，然后……仿佛要发泄一番心中的愤懑，狠狠地一拳捶在了僵硬的青石地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道，顿时从指骨中溢出血来，将指缝沾染，莹白手背一片血污。李云珩一惊，心底好似被针狠狠挑了一下，疼痛跟着慢慢扩散开来，他有些恼怒地将江成月从地上又捞起来，扯着他那只多灾多难二次指骨尽碎的手，又气又疼，冷声问道：“自残能助你找出真相么？”
　　江成月整个人似被刺激过度，显得有些呆楞，仿若没有听见他的责备。
　　刚刚还那么气他，现下看到他受一点儿伤就要跟着心疼，李云珩实在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又可怜，于是欲盖弥彰般又道：“现下……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连我也被卷进去了。”
　　还不待李云珩为他再施下一个治愈术，江成月急忙用还带着血污的手紧紧抓住李云珩双臂，任由自己的指尖在他雪白衣衫上留下污渍，他抬头认认真真看着李云珩的眼睛，道：“阿珩……我们也去找找。刚刚兮明哥应该是用传送术逃走了，我想到了一个地方，我们去看一下，我想他有可能会……逃到那里去。”
　　李云珩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江成月火急火燎地拽走了。
　　江成月很快在还未被火势蔓延的后花园廊下找到如他所料传送到了这里的从兮明，也来不及和李云珩解释为什么他会这般笃定能在这里找到从兮明。
　　从兮明的状态看着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了，他一手撑在墙上，一手掩唇，因为极度痛苦溢出一连串的颤抖□□，“噬魂蚀骨”这种毒，残忍就残忍在不到最后断气的一刻，脑子都是非常清晰的，连疼晕过去都做不到，就是要让中毒者不会错过身体的每一点变化和疼痛。他呕出一大滩黑血，转身无力靠在廊下，身体慢慢滑落下去。
　　忽而又有急促的脚步传来，从兮明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一连串熟悉的声音叫道：“白泽君！白泽君……”
　　江成月和李云珩一道，循声看见陈昭辉飞奔来过来。
　　他浑身是伤，遍体狼藉，额前乱发飘散，脸上满是黑灰和血污，显然经过了一番长时鏖战的。从兮明艰难颤了颤眼睫，将目光凝在他脸上，见来者是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轻声唤道：“昭辉……”
　　陈昭辉就是自己再怎么凄惨都没事，却何时见过白衣不染纤尘的白泽君这般狼狈过，他将从兮明四下检查了一番，猛然红了眼眶，道：“白泽君，您受苦了！是弟子无用……身为白泽君护卫却未能护卫白泽君无虞……”
　　从兮明张了张嘴，已经没有力气浪费在劝慰他上了，只对他吩咐道：“昭辉……你带剩下灵越峰弟子……即刻下山去。不要再做更多无畏的牺牲……”
　　陈昭辉点头，又道：“白泽君，那您呢？”
　　从兮明苦笑了下，道：“我……哪里也不去。”
　　陈昭辉猛然瞪大了眼睛，急急追问：“您说什么？为什么？”
　　从兮明低声叹道：“我走不了了。”
　　陈昭辉红着眼咬牙切齿道：“无妨！广陵府江氏这次派上山来的弟子已经和我们拼杀得七七八八了，只要捉住江颐丞，逼他交出解药就好。‘噬魂蚀骨’并非无解……白泽君，我带您离开这里！”
　　从兮明轻轻摇了摇头道：“别去……和江宗主对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陈昭辉瞪大了眼道：“江颐丞修为并不怎么样，我们有那么多的人，怎会不敌他？”
　　从兮明只是摇头，轻声劝道：“听话……你是师兄……带他们走……还有……替我下山去找到成月。”
　　江成月和陈昭辉都一齐地猛然一怔。
　　陈昭辉脸色极其难看，蹙眉道：“白泽君真要寻他，还是亲自去比较好。事不宜迟，咱们离开这里，快。”说着伸手便要去拉从兮明。
　　从兮明拂落了他的手，苦笑道：“昭辉……有我在……走不了的。”
　　陈昭辉一怔，问道：“为什么？”
　　从兮明道：“我必须……死于今日。”
　　陈昭辉瞪大了眼睛。
　　从兮明看着他甚至带了些许恳切，道：“昭辉……你带余下弟子下山……不要找广陵府的报仇。找到成月，告诉他……”
　　“不！”陈昭辉忽然爆发般地喝止了他：“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任由广陵府江氏如此屠戮？只因为广陵府早年于白泽君曾有过几年养育之恩便可以为所欲为么？白泽君这么多年来如何待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回报的？凭什么连报仇都不可以？白泽君……我不服！！”他说到最后，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居然痛哭了起来。
　　从兮明却艰难叹道：“昭辉……你知晓初代白泽君……也就是我师父，临终之前对我嘱咐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
　　陈昭辉擦着泪哽咽地看着他。
　　从兮明道：“以杀止恶……绝非明策。因果缘报，自有定数……我现下嘱咐你的，也算是遗愿了……你也要违背么？”
　　陈昭辉两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从兮明面前，掩面哭嚎道：“白泽君……您别说了……”
　　从兮明伸手温柔地抚了抚陈昭辉的头，柔声道：“我知你这些年……已经将灵越峰当做了自己的家……这里没有白泽君，也没有弟子……就当我是你兄长吧，最后……替兄长做一件事好不好？”
　　陈昭辉含着泪哭嚎着点了点头。
　　从兮明道：“我……过世之后……你要带着灵越峰余下弟子，不要去寻仇……替我找到成月……告诉他……”好似是十分重要的事，从兮明将陈昭辉的前襟抓得紧紧的，沉声一字一句吩咐道，“一定要告诉他……让他七日后招一次我的魂……我等他！！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对他说……切记切记……”
　　陈昭辉点了点头，江成月整个人却如遭雷击，惨白着脸色怔怔地倒退了半步，险些没有站稳。
　　从兮明犹不放心，又恳求了一遍：“对不起，昭辉，此事非常重要……请你……朝我立誓一定会将信息带到……”双方都是修道中人，从兮明极少做这样的要求，但现下他提到的“立誓”，双方自然都明白是以魂为誓，术法所限，双方都不能违誓。
　　陈昭辉没有想到从兮明会做这般的要求，但显然此事对他自然是非常重要的，按下心中酸恨，还是乖乖依言立誓了。
　　李云珩立于江成月身后，将站立不稳的江成月扶住了，见他这般模样，想到什么，疑惑问道：“陈昭辉破誓未曾将话带到吗？”那可是要付出魂魄作为代价的。
　　江成月整个人愣愣的，已经双目呆滞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回他的话，道：“带到了……但是……他没有对我说这是兮明哥临终前再三嘱咐的……他只说……兮明哥勒令灵越峰弟子不得去广陵府寻仇，然后……提了一下头七的时候会……有个招魂仪式……他没有告诉我他在等我……他竟然有……在等着我……”他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浑身震颤不止。声音发哽，颤声道，“可是我……可是我……那个时候……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满心满脑子只有仇恨，愧疚和悲痛……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更没有注意到……陈昭辉还……玩了这一手避重就轻……”
　　李云珩非常聪明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下面他已经能大概拼凑出来整体脉络了。
　　江成月想必仗着自己并非灵越峰弟子，可以不遵白泽君遗愿，独自回了广陵府——自己家去寻仇，然后他再没有机会和灵越峰其余弟子汇合了，也再没机会去招魂……他自己都成了个孤魂野鬼，被困在山谷中不得出。
　　兮明打发走陈昭辉后，艰难爬起身来，立于廊下，聚集了一会儿力气，双目一闪，眼眸突然红了一下，似一簇燃着的火焰，看得李云珩猛然蹙眉，似乎意识到什么。然而他眼中的那一抹红光消散得很快，江成月这么个反应稍稍迟钝些的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到这一点异常。
　　从兮明苦笑了一下，伸手进自己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物件，泠泠作响清脆好听，然后他缓缓将它挂在了脖子上，原来是一个长生锁，花纹处的线条已经隐隐发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江成月见到那个长生锁时，心痛已极，再没法噙住的热泪似急雨倾盆而下，他咬着唇，昂头看了眼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通红的天空，任泪痕隐没进鬓角黑发中，好让自己少些满面涕泪的狼狈，一边断断续续语句不通地颤声道：“那个……是……我阿娘……是我……我给……”
　　从兮明抚了抚那个小小的破旧的长生锁，深深叹了一口气，含着笑意，轻声道：“来也是你，去也是你……谢谢你陪着我，也谢谢你……将成月带回我身边。”
　　江成月本哭得打抽，听完这句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含着泪却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看着他。
　　从兮明放开手，长生锁下面坠着的小银铃因而一响，似回应着他刚刚那段话。
　　然后从兮明再未停留，足尖一点，飞身上了房顶。江成月有些奇怪，他刚刚明明不是站着都很困难了？哪里来的灵力？然而不等他继续想下去，江颐丞很快发现了从兮明的身影，跟着飞身而上，笑问：“贤侄，怎么？想通了？”
　　从兮明道：“伯父……他既是不想让你得手的东西，又如何让你轻易找到？”语毕，他忽而转身，朝着身后燃着熊熊烈焰的主殿飞身而去，然而刚刚腾空而起，他的身形便深深被凝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他身后的江颐丞飞身而来，笑道：“想逃哪里有这么简单呢？你如今在我手上，生死哪由得你？”
　　他在空中张下的灵力结界似一张蜘蛛网一般，从兮明便似那网中小虫般挣扎不能，荡起的灵力波动化作肉眼可见的光晕如同涟漪般晕散开来。
　　这下不用李云珩刻意提醒，江成月也明明确确知晓这个人绝非自己那个修为平平的凡修生父……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从兮明的一瞬间，一道强力灵光如利刃一般直逼着江颐丞的面门而去，实在太快太急又猝不及防，江颐丞不得不转了下身堪堪避过，然后那道灵光结界便由从兮明为中心迅速消散在空中，好像薄冰碎裂一般。从兮明一挣脱桎梏，便不管不顾举身赴了火海，没有片刻犹豫。
　　江颐丞一怔，伸手去抓，却是反而被另一道结界阻了一阻，慢了片刻，眼睁睁看着从兮明的身影落入了烧得劈啪作响的主殿正厅，消失不见。
　　江颐丞愤恨地举剑挥了一道，那一剑划过之后，剑光肃然，似怒龙长啸，灵光竟强到刺眼不能直视，然而江成月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一下。凛冽的剑光劈在结界上，结界居然没有破，只轻微颤动了一下。江颐丞凝在空中，看着烧得正热烈的主殿，收起笑意，带了几分冷冽和嘲讽。他静静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落下去，在主殿外的空地上站定，然后足尖轻点，地上渐渐显出一道极其明亮的阵法纹路来。
　　江颐丞收了灵剑，袖手顺着那个巨大的阵法最外围踱了几步，冷冷笑了笑，点评：“不过肉体凡胎倒不愧是你徒弟……” 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热浪卷起他的衣衫和发丝，似无风自动，竟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说完这句后，身影渐渐消散，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被山风助阵而轰然作响的火海，似神哭鬼泣，格外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