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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   在场大多都是人精,一听这事儿可不小,顿时炸了锅,谁都明白皇帝气头上,日后要是后悔起来必要暗中怪罪,怎么能不给皇帝个台阶下?
      “陛下,陛下请三思啊!”
      “五殿下这刚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想来也是一时糊涂……”
      “陛下,宸殿下在天有灵,也定不愿看到此番场景。五殿下先前也遇刺身受重伤,听闻近日才醒过来能下床,陛下也说皇储殿下同五殿下感情深厚,许是一时接受不了做了糊涂事也未可知。”
      明宗不言不语,任由一众人等七嘴八舌劝了许久,终于转向李云珩斥道:“畜生!跪下!”
      李云珩僵直着身体,依言缓缓跪了下来。
      明宗指着他道:“你这小畜生着实可恨!生下你这孽子倒是朕的不孝。今日你毁的虽是你皇兄的陵寝,惊扰的却是祖宗的英魂,论罪朕杀了你也不为过!可怜你皇兄,可怜你皇兄……”说到这里他痛苦地缓缓颤了颤眼再睁开,看着李云珩凶光毕露,“看在你皇兄的份上,朕赐你笞刑一百,以慰你皇兄在天之灵。既然是朕的错生了你这小畜生,也当由朕亲自动手行刑!”
      众人怔了怔,皇帝亲自行刑……这事儿可不常见。但见皇帝心意已决,又在气头上,这刑罚也算是在合理范围内,因而也没人敢多置一词。
      很快鞭笞的刑具便取了来,来人双手举过头顶跪于地面,明宗自那人手中取过带刺藤鞭,缓步走过去立于李云珩身后,忽而用尽全力一挥手,“咻”一声凛冽风声闪过,李云珩只觉得剧痛如刀斧加身,身体顷刻朝前倒去,急急一手撑地,稳住身形,咬紧牙关将那剧痛忍下。
      明宗见他倔强直起身咬牙强撑的模样也激起几分怒火,那藤鞭便如急雨一般落在他身上。
      李云珩大约也是带了几分赎罪的心思,并不运动灵力强抗,反而是放了所有护体术法,硬生生以自己肉身一鞭一鞭受着刑。
      三十几鞭之时,他便血气上涌,然而他生性好强,硬是将胸口汹涌而出那口热血吞了下去。
      明宗身份何等尊贵,行刑也是力气活,养尊处优的他从前可从没亲自动手过,再则,李云宸死前和李云珩回寿陵就是给自家父皇“侍疾”来着,皇帝的身体刚刚有点起色,偏生遇上晚年丧子这样的人间惨剧,死的还是自个儿最疼爱的那个孩子……如此多重打击下,身体迅速被掏空了。他身手本就不利落,先前急怒攻心急急甩了三十几鞭之后,节奏也就渐渐慢了下来。老皇帝气喘吁吁,却固执地对众人苦口婆心的劝慰充耳不闻。
      实际上,若是换个行刑的老手来,必然懂得,人的痛觉是会麻木的,鞭笞之刑若是要激起受刑者最大限度的疼痛反而不宜操之过急,而是要一鞭又一鞭慢条斯理,等着前面一鞭的痛觉扩散开来,极致的痛感稍隐,再挥下一鞭,这样才能保证受刑者不会受益于痛觉麻木,也能最大限度地激起恐惧心理。所以,李云珩虽一气儿受了三十多鞭,先前却是还勉强能抗一抗,直至他父皇的速度真的慢下来之后那一鞭一鞭挨着才难受呢。
      皇帝一边鞭笞着,他身侧的侍卫一边报着数,直至四十三鞭的时候,他已经再不能挺直脊背了,身体随着藤鞭挥落往前一趴,怀中一物却因着身体的惯性冲了出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在结了冰的青砖地面滑出去多远。
      李云珩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急忙伸手想要去抓,身体往前一探还是没抓住,反而是重重跌趴在地上,胸前憋了很久那一口浊血便怎么也隐不住,轻咳了一声吐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地上那枚半透明红色玉玦上,覆上一层薄雪的地面一片灰白,那枚玉玦却是红的流光溢彩如同火焰。
      老皇帝走过去低头愣愣地盯着那枚玉玦,久久不说话。
      早有机灵的随侍反应过来,急忙跪地捡起,双手呈上于皇帝面前。
      明宗脸上肌肉扭曲抖动着,颤巍巍地伸手捉住了江成月给李云珩留下的那半块鎏火珏,盯着看了许久,似悲从中来,迅速湿了眼眶。
      李云珩趴在地上,浑身狼狈,贯来最顾惜自己形象的他甚至顾不得伸手去擦一擦脸颊上跌趴在地之时沾满雪泥血污,他甚至已经爬不起来直不起身了,却依然艰难昂起头对着自己父皇怒目而视,冷冷道:“还给我。”
      明宗自然是识得那是何人之物……想起自己苦命的皇长子,紧紧攥紧了手中还带着李云珩体温的鎏火珏,将拳置于胸前,浑身颤抖,稍倾,终是禁不住捶胸顿足嚎啕而哭。
      众人见皇帝悲痛欲绝的样子,纷纷跪了一地,陪着挤了几滴眼泪,哀哀哭求皇帝节哀顺变,珍重龙体。
      李云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在地上爬了两步到他父皇脚边,伸手紧紧拽住他父皇的衣角,声音罕见地带了哀求:“还给我……求你……那是……皇兄留给我的……”
      明宗兀自哭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衣角被人牵了,缓缓低头去看,恰看到李云珩再抵不住晕了过去,那一只冻得青白的手无力滑落到地上,雪花飘落上去,也半晌不化。再看一眼他脊背上鞭痕满布,单薄的衣衫早已经叫藤鞭撕得七零八落,血迹斑斑,想起他先前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伤又伤在背上,到底也是自己骨血,顿觉懊悔。
      周边一众人等随侍君侧的,当然最会察言观色,一个两个又开始给李云珩求情起来。
      “陛下……五殿下身受重伤刚刚回转,怕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罚也罚过了……陛下还请息怒啊……”
      明宗先前身边站着的一众官员靠得最近的几人中,恰就有先前李云珩意欲笼络的那位太史令赵庭佑,此时李云珩的那本《鸿术星占》已然通过印柏的太尉父亲叫这位赵大人收入囊中了,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瞧着时机差不多,便膝行而上,跪在老皇帝面前,叹了口气道:“陛下,便是看在宸殿下的面子上……也不好现下就送他皇弟去见他啊。”
      老皇帝这才渐渐止了悲痛,不耐烦一般顺手一挥,着人将晕厥过去的李云珩就近扛到临泉宫寝殿。
      ……
      临泉宫常年空着,只在几月前李云珩同江成月回宫之时稍微收捡了一下由李云珩暂住了,那时节还是夏末秋初的时候,所用寝具门帘也都还是夏天时候的。现下李云珩被送进来搁到床上之时,身边连个侍奉的宫人都没有,只能僵直地侧躺在铺着薄被的床上,任由背后伤口的血迹比结痂更快地结了冰。
      江成月默默立于他床边,静静看着他,知晓自己连伸手摸一摸他都做不到,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咬得血迹斑斑。
      李云珩躺着如同死去多时的尸体,他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他躺着不动,他便也立着不动,直直站了好两个时辰,盯着他的脸渐渐由青白转为病态的潮红。
      黄昏的时候,他颤了颤眼睫,努力想要醒过来的样子,却半晌睁不开眼。他起了烧,呼吸开始急促,喘息中夹杂着痛呼,还有他细弱蚊蝇的声音。无血的嘴唇干涩地微张着颤动,他似乎说着什么唤着什么,走进凑到他唇边才能听得清,他一直不停重复的是:“皇兄……我疼……”
      “我疼……”
      “皇兄……”
      “……你在哪……”
      一滴清泪由江成月的脸颊滑落,落在床边,迅速消失了踪迹。
      “不要……离开我……”
      他还在昏厥中呢喃。
      江成月记起自己刚入凌霄殿不久后的第一个朔月,得见隔壁的时年才十一岁的李云珩被邪祟缠身,昏睡中痛苦呢喃,那时心疼他痛极了口中却连一个能唤一唤的亲人都没有……现下他终于有了,他也曾于这般极度虚弱病痛之时一遍又一遍唤着自己……
      而他当时……是真的准备这样丢下他的。
      如若不是李云珩后面飞升了,他也曾以为永生永世再不会见到李云珩了。即便转世投胎,那人也不会是李云珩了。他自以为很伟大地退居一旁,以为远远遥祝他一世长安就好,却未曾想过自己离开后留给他的是怎样的悲痛。
      明知晓摸不到的,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指尖在李云珩脸上凝空轻轻抚摸,看上去像是轻抚在他脸上,实则指尖什么也感觉不到,“对不起……”
      不知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不多时几个人影闪身进来,看见床上侧躺着的李云珩时,皆是一怔。
      印柏几乎是疾步冲了上来,又急急在李云珩床边定住脚步,看着他浑身是伤手足无措,嘴一撇竟就哭了出来:“殿下!!”
      他父亲和那位赵大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人,领头一个正是刚刚老皇帝身边的内侍监,见状怒骂身后跟着的几个:“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收捡收捡内室,去拿厚一点的被子过来……你,那里的帘子也得换一换,换成能挡风的厚毛毡……地龙还不升起来?”
      他身后那几个宫人一边忙活一边连连告罪:“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先前临泉宫未曾住贵人,便只有值守的几个侍女舍人负责扫洒,未曾有拨侍奉的人过来。这次殿下回得急,一时未安排得上……”
      内侍监怒道:“你有这个闲工夫废话还不快点去安排?”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那边印柏等人已经接过手快的小宫女递过来的夏被,先叠了好两层覆在李云珩身上,印柏伸手探了探李云珩的额头,蹙眉对那内侍监道:“殿下烧得好厉害……先前伤口尚未处理,太医到底何时能回来啊?”
      内侍监还不待答话,倒是那位赵大人先叹了口气道:“哎……偏生是今日,三殿下的母妃出宫省亲,受了风寒,那位贵妃娘娘娘家也算是权倾朝野,好几日也不见好转,一时间太医局倾巢而动,去贵妃那里会诊去了……”
      印柏擦了擦泪咬牙切齿怒道:“我看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父亲就在他身边,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给我闭嘴!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给我分清楚!”一边说着一边偷眼去瞧那位内侍监。内侍监何等人精?当然是假装忙忙碌碌没听见。
      赵大人叹了一口气道:“三殿下一派现下在朝中何等势力……便是陛下也……”话一半,意识到不妥,又吞了后半句。
      印柏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又去看李云珩,试着脱他的衣衫才发现后背污渍冰渣血痂将衣衫牢牢黏在了背上,要脱下来处理伤口定然又是要受一番酷刑,顿时眼下又酸了,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殿下醒来时不是我含含糊糊,一早就告诉他实情……他便是当时受不了,到底长痛不如短痛,闹不出现下这一番祸事来……呜呜……”
      李云珩烧晕了过去,嘴中还在轻唤着他皇兄,只是声音近乎无有,不凑近根本听不见。
      那两人也是叹了一口气,皆无语。
      印柏想起什么,转向内侍监道:“便是太医一时不能回来,总该着人去取些伤药来。殿下这伤再不处理,怕是病势更重。他本来就身受重伤未曾痊愈,现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若是折腾不过,丢了性命,到底金枝玉叶龙子皇孙的贵人,怕是大人也担待不起!”
      内侍监道:“小公子说的有理……是洒家不曾考虑周全,这便着人去取药来。”
      那些舍人宫女被他先前一顿发作,早不敢怠慢了,疾步如飞去太医局找值守的宫人医女拿了普通金疮药来,印柏侍奉李云珩惯了,手脚极其麻利地亲自动手替他擦洗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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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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