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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 109 章 ...

  •   江成月便待在那个屋子里,默默守了他整整二十八天。他知晓这个二十八天也只是幻境中他以为的二十八天,于现实终不过一瞬的事,就像他在上一个幻境中觉得自己真的如同当初那般在自己尸身周边困了那些年。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幻境中的自己即便这么一刻不停地盯着李云珩的睡颜也并不觉得累,只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他忽而觉得很欣慰……也许坠入这样一个幻境也不错,终究是他将他一抛下一百五十多年,能有这个机会用这样一种方式“陪着”他度过他未曾经历的那些往事……也好。
      七七四十九天一到,时辰都分毫不差地,李云珩眼睫颤了颤。
      “阿珩!阿珩!!”明知晓他根本听不见,江成月还是忍不住欣喜地扑到他面前,看着他,几乎没有喜极而涕。
      李云珩茫然地掀开眼帘,无神的双眼在虚空中盯了许久,才慢慢聚焦,渐渐有了些许神采。他艰难地动了动唇,声音嘶哑到近乎无声地低低唤了一声:“皇兄……”
      江成月整个人一惊又一怔,狂喜随之几乎将他点燃,他差点儿没跳起来,高叫道:“你?!你看得见我?!这里不是幻境么?阿珩!”然后他伸手去抓他的肩,手从他身上穿体而过,江成月猛然被浇了盆冷水,低声喃喃道,“哦……原来还是在幻境啊……”
      李云珩茫然又唤了一声:“皇……兄……”
      江成月明白了过来,李云珩不是因为看见他才唤出来的,而是他死前最后一刻是和自己在一起的,用他自己的身体当盾牌为他当下了那些齐发的乱箭,所以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一刻,才会在睁开眼睛之时,本能地唤自己。
      他心中又酸又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嘭”一声巨响,江成月吓得浑身一抖,循声望去,却见是印柏瞪大了双眼,手中空空做了个端盆的动作,铜盆却摔在脚下,水洒了一地,盆子还在转圈。他足足愣了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狂喜地叫了一声:“殿下!!!”然后哭叫着扑倒在李云珩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您醒了?醒了?!!”
      李云珩闻声艰难地转动眼球去看他,印柏直和他对视了好久,忽然疯了一样尖叫着:“啊啊啊啊——我要赶紧去告诉国师!!我要赶紧去告诉国师!!”说着便一溜烟冲出门外没了影儿。
      哪里知晓他半途就遇见李云珩的师父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正朝这边走来,见印柏飞奔上前,哆哆嗦嗦抽抽噎噎半晌没说出一个清晰的字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摇摇头无奈道:“大呼小叫干什么呢?”
      印柏指着李云珩的寝室,手还抖个不停:“殿下……殿下……”
      国师笑道:“我知晓,他也该是时候要醒了。”说着又对他身后带着的几个心腹弟子道:“好了,也都别杵着了……随我入内,为我护法。”
      “是!”
      一行人随即鱼贯而入上了楼进了李云珩的寝室,开门却见李云珩费力抬起头,似乎想要挣扎着起身,印柏并一众人等急忙上前劝阻:“殿下,殿下您才刚刚苏醒,切莫心急……”
      国师笑着嗔道:“你这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这么逞强做什么?急什么急呢,臭小子?就凭你现在能起得来么?”
      李云珩倒回了榻上,凝眉不满地睨着他师父。
      众人倒也没有听出这话中的异样,只以为国师口中的“死过一次”是个夸张的修辞,谁能料想得到,李云珩可是当真死过一次了。
      国师忙着吩咐众人擦去地上的阵法换上新的,没工夫安抚小徒弟的愤懑。那一群人中也分了几个去开窗扫洒,按照规定的方位放上相对应有助益于阵法能力的晶石法宝。
      人多力量大,不多会儿众人就有条不紊地按照国师的吩咐做完了手中的活计,李云珩蓄积了半天力量,终于将身体微微从床上挣起了半分,问道:“宸殿下呢?我记得……我和他是一起的……”
      众人顿时静默了下来,面面相觑。国师叹了一口气。
      李云珩脸色陡然一沉急急追问道:“怎么?”
      他师父白了他一眼道:“你念叨那么多作甚?不先养好你自己的伤是正经……”
      李云珩力气用尽,差点没跌回床榻,他身侧离得最近的印柏急忙扶住了,缓缓将他放回,一边柔声道:“小心……”
      李云珩这时才仔细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我在……凌霄殿?”
      印柏点头。
      李云珩艰难抓了他扶住他肩膀的手腕,带了些恳切和哀求看向他问道:“他可受了伤?”
      印柏脸色一时青白不定,默然无语。
      国师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是劫亦是变……”他一贯讲话高深莫测,众人听不懂,便也直接忽略当没听到了,国师于是喃喃自语般低声念叨,“福祸未卜,还是叵测啊……”
      李云珩似敏锐地发现一丝异常,看向他师父直截了当冷声追问道:“什么意思?”
      他师父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下:“养你的伤去!”
      李云珩便没了声音。
      江成月怔怔地立于一旁看着宏元天尊摇摇头,负手转身跨门离去。他忽然觉得这老头面对李云珩的时候,才会有那么许多生动的表情,即便表面上是嫌弃也似乎带着无奈和期许,而自己和他相处三年多他都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高深莫测。要不是后面知晓了他身为混元仙始至尊的身份,真要怀疑当年他那是故弄玄虚没事找抽了!
      李云珩身死之时宏元天尊赶过来那一声带着哀切叹息的“小徒”,他归元之后李云珩依照他的吩咐承袭轩辕剑……表面上这师徒二人无论多么互相嫌弃各翻白眼没有好气,江成月相信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师徒感情的。
      宏元天尊走了之后,众弟子见忙完,便也纷纷要向李云珩告罪离去,照他师父的吩咐,让五皇子安心养伤。印柏正欲和众人一道退出,被李云珩略微用力捏紧手腕,不肯放手的意思。印柏也不敢挣脱,只能冷汗直流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云珩严肃地看着他:“我皇兄现在在哪?”
      印柏本就心虚,就怕他追问这个,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应付。
      李云珩似乎察觉到不一般,沉声斥道:“如实回我!”
      印柏只好吞吞吐吐道:“他……他现下……现下不在这里。”
      李云珩微微松了一口气,追问道:“他被带回寿陵宫中了?”
      印柏索性一咬牙道:“他……他……是在寿陵,不过……没在宫中……在……在郊外。”皇陵本来就在寿陵郊外,这也不算是说谎吧?
      李云珩又松一口气,这才微微松开手。
      众人这般回避,想必是因为两人同时遇袭,唯有储君殿下被珍而重之地带回王都,怕自己知晓了心中不忿。若是搁从前他小的时候,可能多少也有些不舒坦,现下他反而无所谓了。只要他皇兄平安无事,自己受什么待遇倒是其次的。
      印柏被他松开,然而没有准许,也不敢擅自离去,依旧等在他身边,静候差遣。
      李云珩顿了顿,又追问:“你可知……他在寿陵郊外何处?”
      印柏虚汗淋漓,微微伸手拭了拭额头道:“不,不……不知。”
      李云珩又怔了半晌,反而是点头露出几分理所当然来,道:“不知道就对了……”
      “啊?”印柏有些发懵。
      李云珩却没有理会他的疑惑,心中思虑道:想必是他们的父皇也意识到皇兄和他遇袭背后的凶手就在宫中,若是将皇储君再和饿狼锁于一处才是真正的羊入虎口,索性将他秘藏起来更加保险。在寿陵有一堆护卫和太医守着……两人遇袭之处也正是出了寿陵不远,将皇储就地严密保护起来说得过去。
      如此……凌霄殿众人自然是不能知晓皇储殿下真正的所在。
      当然这些李云珩不可能会解释给别人听,他见印柏还杵在那里一脸茫然,直接打发了道:“你去吧。”
      印柏只好好生给他掖好被角,躬身离去。
      ……
      从祭魂之中醒过来的李云珩恢复的非常快,没两天便可下床走动几步。他自那一日刚醒之时问过几句皇储君的下落后,再未多提一字。平日里也就同先前一般的作息,只是比之先前还要更加倍地努力修习起来。
      一晃多日过去,凌霄殿又恢复了井然有序,除了少了个平日里无所事事闲庭信步四下晃荡的皇储君殿下外,一切竟未曾大改过。
      江成月跟着李云珩,默默地看他吃饭,修习,读书,睡觉……只偶然见他晚间在求阙堂抄默心法之时,会间或走神,然后将目光默默转向靠窗那个曾经专属于储君殿下的书桌前,怔怔地发好一会儿呆。江成月最不喜见到他发呆之时脸上露出的孤独寂寥的表情,而现下,他却只能静静地看着。
      连握一握他的手对他展颜一笑都做不到。
      好在李云珩发一会儿呆,等回过神来之后,就会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盯着手中的书册。
      这一日,他同印柏正同走于一处,路过一道僻静的幽径,他忽而止住了脚步。
      印柏往前走了好一段才意识到他停了下来,回头奇怪地看着他问道:“殿下?”
      李云珩却想起了什么一般,问:“我记得你父亲在朝中官拜太尉?”
      印柏点点头:“是。怎么了?”
      李云珩道:“听闻他与太史令正赵庭佑私交甚密?”
      印柏愣了好一会儿才一老一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但具体如何,殿下您也知晓我的,自小就在齐峘山修习,极少回家……”
      李云珩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对他道:“我有件事着你去办。”
      印柏见状急忙正色:“是,但凭殿下吩咐。”
      李云珩道:“我听闻这位太史令赵大人极擅卜卦占星之术,他近来又颇受陛下器重。他一直对玄门占术也非常有兴趣,我若是想拉拢他,卖他个人情的话……”
      印柏一脸诧异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反问道:“殿下?您是说?”
      李云珩自袖中掏出一本残旧古籍:“这是上古时巫咸氏所著《鸿术星占》的孤本……世间仅此一册。”
      印柏更加惊得瞪大了眼睛,见李云珩已经递到他面前了,不得不双手恭敬捧过,知晓它的珍贵,愈发小心翼翼,恨不能低头去看时,连呼吸都屏住。
      李云珩风轻云淡地吩咐道:“照理本月……你该回寿陵探亲?你将这孤本带回寿陵。倒不必拱手相送,太过刻意。放出点风声,等着那位赵大人自己上门来求便是。”
      印柏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了一声:“是。”言毕,又珍而重之将那本孤本收入乾坤袋中。
      李云珩见状点点头道:“走吧。”
      说着率先举步离去,印柏疾步追了上去,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
      李云珩见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样,道:“想问什么就问。”
      印柏道:“从前见殿下从不过问寿陵局势,怎么现下……忽然想要开始笼络朝中之人?”
      李云珩不语,两人沉默走了一段,印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结果李云珩却是最终开了口,眼中显示出几分坚定来,冷道:“从前不曾过问是因为不屑。现在却要开始过问……因为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永远置身事外。我若一直羸弱可欺,就永远守护不了想守护的人。”
      印柏闻言猛地怔了怔。
      李云珩未曾回头,因而也未能发现,他意识到什么后,煞白的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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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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