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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照顾 ...

  •   照顾

      竹屋多半已经破损,幸而雁儿寝处还没爆炸,杨逍便抱着雁儿回了屋。

      他把雁儿轻轻的放在床边坐着,自己坐在他身边,轻轻哄道:“雁儿乖,不怕。有我在呢,你怕什么?你看我刚刚,一下就把他们打到了!对不对?”

      雁儿睁大杏儿般的大眼睛瞧着他,轻轻的点头,眼睛里是不设防的信赖。

      杨逍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外婆已经接到消息了,马上就会来接你,把你接去你娘的故乡,然后你就会在那儿永远的生活,远离这个邪恶的江湖。”他说完这话,掸了掸衣裳尘土,起身,便要走了。

      雁儿从后面,轻轻拉了他袖子,杨逍回头,瞧着她。

      雁儿伸开怀抱,示意抱抱,杨逍爱怜的瞧着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儿。俯下身子,微笑着将她轻轻一抱。

      纪晓芙从外间来,正看到此景。一颗心似有所动,但又不知如何说好,如何做好,只定定的站立在那儿不动。

      杨逍听见纪晓芙脚步,轻轻的放下雁儿,也不欲将这脆弱袒露更多,看了眼纪晓芙,便与她错身而过。

      纪晓芙轻轻的叹了口气。

      春风送暖,新月初上。纪晓芙见杨逍在屋里半日未出,不免有些担心,照常哄睡了雁儿,便来到杨逍门前,轻轻扣门,道:“杨逍。”

      屋内无人应答。

      她又道:“杨逍,你睡了吗?”

      屋内还是无人应答。

      她心下一急,直接推门而入,正见杨逍瘫倒在圆桌之下,旁边是一滩乌血,黑夜之中,甚为可怖。

      她心下一慌,忙把杨逍抬起,道:“杨逍,杨逍,你怎么了?”

      杨逍道:“刚刚的西域断魂散……”

      不待他说完,纪晓芙便明白了,她搀起杨逍,一步步将他挪至床上,急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嘛?你不是已经把毒逼出体外了嘛?怎么现在又……”

      话未说完,杨逍便软倒在她身上,一时之间,她也顾不得诘问,只是柔声道:“你、你没事吧?”

      杨逍偎在她身上,道:“我、我一会儿就好……没事儿。”

      纪晓芙见杨逍如此气虚体弱,心中大为不忍,但忽而之间,竟跳出个平日从未想过的念头:如果这时候,如果这时候,杀了他——

      她似乎被这个念头蛊惑了,蓦的惊起,把杨逍往床上一推。

      杨逍瞧着她,眸光里似乎有一阵震惊和受伤。

      电光火石之间,似有霹雳惊声,她倏地想:我真的要杀了他嘛?我真的要杀了他嘛?他、他不是个坏人啊……

      一瞬之间,她已经知晓答案了。

      她知道了,她并不愿意杀他。

      她知道了,如果杀了他,她也不会好过。

      她知道了,她不仅不愿杀他,还想好好救他。

      她想,不管怎么说,今日他也算救了她,一报还一报吧。

      她想,这一切终是水过无痕,无影无踪,反正一个月以后,她走出这个小竹庄,他们就是陌生人。

      她为这个解释坦然了。于是她坐到他床边,轻轻把他放倒在床,拿起他一只手腕,又掰开他下巴,道:“把舌头伸出来。”

      杨逍愣愣的,似乎没明白她在搞什么,竟也听她的指示,乖乖的吐了吐舌。

      纪晓芙清了清嗓儿,道:“脉气混沌,气血灼热且涩,脉见滑,关见弦,舌红少苔,我瞧你的肝快不好了,你的酒以后就少喝些吧。”又道:“今日你及时排了毒,纵有一二断魂散还在你体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你用下药好。”

      纪晓芙见杨逍仍是直勾勾的瞧着她,瞧着乖乖的,不知触了她哪根心肠,轻轻的掀开被窝,服侍他躺下,右手食指顶着他脑门儿,笑道:“左使大人,听好了,今天晚上,你可归我管!”说着便飒然而出。

      杨逍躺在床上,瞧着她身影,喃喃道:“一辈子归你管又何妨?”

      不过片刻,纪晓芙便归来,拿着一个小盒子,道:“这是我们峨嵋的疗伤圣药,九花玉露丸,你且服下吧。”

      杨逍不疑有他,仰头便服。

      他这样坦荡,倒叫纪晓芙踯躅道:“你……你不怕你我给你下毒嘛?”

      杨逍笑道:“你会吗?”

      纪晓芙去瞧他,只觉烛光掩映之下,他本该失血憔悴的脸容色却更甚以往——若说以前他是神清散朗,簌簌清举,似个书中君子,散淡神仙,那么现在他便含妖带媚,摄人心魄,活脱脱似个妖精!盈盈凤目之下,直让人觉得“艳光四射”!不是说少年君子不好,只是,只是抵不住妖孽勾人啊!

      纪晓芙心怦怦跳个不停,一张白玉面孔像染了胭脂一般,但仍强自辩道:“我给你的,不是什么‘九花玉露丸’,是……是‘三尸脑神丹’,以后、以后你须得听我的话,不然定会叫你、叫你脑浆溢血,痛不欲生。”

      杨逍笑道:“那我不得一直跟着你么?”话音低沉,煞是撩人。

      纪晓芙心跳骤快了两拍,忙道:“没有,没有。我跟你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又干笑道:“……你不必跟着我,你今日救我一命,我也治好了你,咱们就算两不相欠。至于你拐了我来,我也不怪你,只要你遵守承诺,咱们、咱们一月以后就一别两宽,江湖不见。”说着就要落荒而逃。

      杨逍忽然咳了两声,纪晓芙忙回身,道:“怎么了?”先是扶他半起身坐在床上,替他拍了拍背,后又为他切脉,关怀之情,不言而喻。

      杨逍倚在她身上,笑道:“没事儿,别担心……”纪晓芙听他语气虚弱,一时惶急,竟不由地滚下泪来。

      杨逍本是假意虚弱,以求她安慰,不想竟惹来她这般泪珠儿,一时间似愧犹怜,又忍不住有丝窃喜,他心知今日这病是不装也要装了,于是又咳嗽两声,握住她手腕,柔声道:“今天晚上,你陪陪我,好不好?”

      人命关天的事儿,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避嫌不避嫌?纪晓芙不假思索道:“放心,今天晚上,我会好好照看着你的。”又哽咽道:“你身子虚,先躺下,你今日流血太多,我给你倒杯水,先漱漱口。”

      杨逍虽不舍,却也只得放了手。

      又是服侍他漱口,又是服侍她净面,待得夜露中宵时,纪晓芙方才歇下,她坐在杨逍床边,轻声哄道:“快睡罢。”

      杨逍笑道:“不想睡。我怕。”

      纪晓芙本已忘怀,但听得这话,心中一酸,眼圈跟着红成一圈,她握了握杨逍的手,颤声道:“不怕,我在这照看你,不会、不会叫你有事的。”说着,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沿着他手背流上了他衣襟。

      杨逍不禁有些心虚,又不由有些欢喜,可事已至此,他再不敢说自己是无病呻吟,只得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拭泪,道:“哭什么?再哭,我的心就要被你哭碎了。”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脸红。

      纪晓芙啐了他一口,道:“都什么时候了?嘴上还这么坏!”又不忍心狠骂,只道:“快睡吧,养好精神,我陪着你。”

      杨逍见她眼睛鼻头仍红肿着,面上泪痕未干,一双妙目夹着担心凝神瞧着他,眼波里柔情无限,心中好生爱怜,忍不住便想把她揽入怀中抱一抱,亲一亲。可是……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此时新月如钩,一点点微末的荧光破晓穿户,纪晓芙看着杨逍的睡颜,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日之祸,实源于成昆与阳夫人私情。

      若非二人私情被阳顶天撞破,阳教主就不会死,明教也不会四分五裂,杨逍他、杨逍他还依旧是光明顶上最闪耀的少年之星。

      照他本来的性情,他应当和黄药师一样的,驾着小船,寻一孤岛,琴书酒剑,乐其逍遥。或许,他会娶一个像冯蘅那样温婉聪慧的贤妻,数年之后,再生一个黄蓉那样活泼机灵的小女儿,没事儿到中土溜达溜达,每一次游玩都能传出关于他的佳话,他应当是江湖里的传奇啊!

      又或者,他孤身一人去做个侠士,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行侠仗义,亦是快哉!当然,他还可以去写诗,去求仙,去游遍大江南北……

      他有那么多种可能性,可是都因为阳顶天的死,只剩下了一条。一条最最不好走的路。

      他不是个好的领导人。

      他太聪明,聪明的显得有些刻薄,很多常人的困扰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这并不是他的错——就像是学生时代,一些难题对聪明人总是简单,他们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了答案,在他们眼里这题目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浅显的很,但是对于旁人来说,却是艰难的很,这些人十步、二十步,终于想出了方法,像征服了喜马拉雅一样骄傲,可是看看这些聪明人,才知道自己征服的不过是个小土丘。这注定了落差,也注定了他没有办法去感知那些平常人的难处、痛处。

      他又太散淡,他最爱的诗人是李白,他的身上也渐渐染上李白的那种浪漫的、洒然的气息,他想的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没有多么旺盛的权利欲,或许有人受了委屈,他会从旁协助,但他从不爱去管控别人的整个人生。他那么好,爱天,爱云,爱诗,爱云,他是属于自然的,他不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可是他偏偏又是责任心和道德感很重很重的人。他的眼里,揉不下沙子。龙王闯入光明顶内道,是他领着明教众人擒获,惹得龙王多年之后还要向谢逊借刀结果了他报夫仇;鹰王为求自保,叛教自立,他看不上,直接就去叫板;还有这次的五散人……他并非坏人,他只是、他只是有他的能力边界而已。

      想到十余年后,“纪晓芙”身死他乡,明教四分五裂,他一个人独坐坐忘峰,独酌小酒,衰老凄苦的模样,纪晓芙心中一酸,竟怔怔落下泪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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