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解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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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心结
“报！传达鲁花赤令：各区县开仓赈粮，不得有误！”达鲁花赤下令后，十几个传令官分向九个区县加急紧报，众县令得了命，不敢拖延，当即开布告示，下令赈粮济民。百姓得了粮食，各个喜得眉开眼笑，俱是称道襄阳好。
那一头，达鲁花赤府，已扮成蒙古襄阳路达鲁花赤毕勒贡的杨逍负手站于庭院之中，纪晓芙亲捧了手熬的绿豆汤来，微微一摆手，守卫即退下了。杨逍听见脚步声便知是她，回头向她迎去，笑道：“你怎么来了？”
纪晓芙笑道：“我瞧着你这两天有些上火，猜你是饮食不习惯，所以跑到厨房去，特意给你煮了一碗绿豆汤。”
杨逍心下一喜，但面上却眉头一皱，不赞同道：“这里侍女多，何劳你动手？”
纪晓芙笑道：“旁人哪知你口味？既成了达鲁花赤，总得过两天顺心日子罢。”
杨逍心中一暖，握着她的手道：“若我娶了你，才叫真正顺心。”
纪晓芙啐道：“快喝汤罢，哪儿那么多浑话？”
杨逍笑了一笑，牵着她的手一齐走到石凳前坐下，喝了两口，除了绿豆外，竟还尝到百合、薄荷、桂花蜜和薄荷的味道，不由赞叹她巧思，纪晓芙支颐瞧着他，笑道：“可还和口味？”
杨逍望了她一眼，道：“你做的，哪里有不合口味的？”纪晓芙更是欢喜。一碗汤粥并不多，不过片刻，杨逍都已吃完。纪晓芙见杨逍笑意中不掩忧愁，便道：“可是为了这次开仓的事？”
杨逍点点头，伸手去握住她右手，道：“你怎么这样聪明？我心里想什么你都晓得。哎呀呀，这可不得了，以后怕是什么旁的心思都不敢有了。”
纪晓芙轻轻打了一打他的手，道：“怎么？你还敢生什么旁的心思？”
杨逍作怪道：“不敢不敢，家里婆姨太厉害，哪里敢哪里敢。”
纪晓芙噗嗤一笑，嗔道：“谁是你婆姨？你可别胡说，毁了我清誉，可跟你没完！”
杨逍笑道：“我那个婆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准是，反正总和我长长久久没完便是。”
纪晓芙低头一笑，没去理他。
杨逍转而道：“我做事一向从心所欲，想到的事，做了便做了，是好是坏那都是后话，从来也没想过后悔。可开仓这事，总叫我有些懊恼。”
纪晓芙道：“听说那些难民，现在都在夸元廷宽和仁厚。”
杨逍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去江南之前，便听说我教兄弟在帮助几个义士起义，一路势如破竹，只杀的元兵溃不成军。此一杀，全仗民心可用，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晓芙，不瞒你说，我着实担心。”
纪晓芙知道，他担心自己以元廷的名义赈济灾民，再弄巧成拙，引得百姓之心尽归元廷，那时征战可就麻烦了。
纪晓芙道：“可是那时，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阿逍，若是瘟疫兴起，死的人又何止成千上万？若是没了人，你们要这江山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人命大如天。”
杨逍仰头道：“人命大如天，人命大如天。晓芙，你可知道，人生乱世，性命只会贱如蚁。”
纪晓芙无奈道：“我晓得的。”又说：“我记得我小时，奉师命出去办事，途中见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和一个少年争执起来，那少年似乎不大会武功，只是饶舌争辩，年纪轻的少女争他不过，挺身上前便扇了他两巴掌，那少年又惊讶又气愤，梗着脖子说：‘你凭什么打我？难道你拳头大，说的话就有理么？’
那少女口笨舌拙，性子却刁钻，蛮横的说一句：‘我就是道理，还讲什么道理？’说着往那少年肩膀上狠狠打一拳，那少年给她打的重重摔在地下，登时吐出一口鲜血，那少女就指着他哈哈大笑。
不一会儿，那少女收了笑声，说：‘你既偷师学艺，我可不能放过你，这样罢，你舍了一双招子，我饶你一命，怎样？’那少年脾气极倔，人还躺在地上，嘴上却不饶人，只说：‘我只是在那儿睡了个觉，偷什么师？学什么艺？难道这天下的地盘都是你的吗？难道你是竹叶青眼镜蛇不成？不过看一眼便要人变作瞎子，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少女给他气的满脸通红，挺剑便要刺，我见那中年女子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说话，心下一急，拔剑便格。
那少女见我用剑格开，跟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说：‘原来你还有帮手，怪不得嘴上这么厉害？’那少年不认识我，就说：‘你做的恶太多，惹得神仙都看不过，肯定是神仙妹妹下凡来救我啦！’”说到此处，纪晓芙不由脸色一红。
倒是杨逍撇撇嘴，道：“这男的油嘴滑舌，是该好好打打。”眼睛却看向纪晓芙，心道，“神仙妹妹”这样的话，我还没叫过呢！
纪晓芙不理他，接着道：“我原没想引什么冲突，只是觉得那女孩子行事太过偏激，想要从旁劝说劝说，要她饶了那少年便是了。谁知道还未等我出口，那少女便提剑刺来。
我那时才十岁，那少女少说也有十六七岁了，可她一剑之下，却是没留半点余地。我只得回剑招架，拆了一二十招，我发现了她剑里的破绽，便将剑柄往她身上一戳，她右臂酸麻，终于把剑给震落了。
我安下了心，心想这回总算可以好好讲讲道理了吧？正要跟她好生说说，要她给那少年道个歉，两下和解，便是罢了。结果一直冷眼看着的那个中年女子却又不乐意了，拿起剑便道：‘好哇！峨嵋派竟也出了这般人物，倒叫我这老太婆来领略你的高招。’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中年女人劈掌便往我面前袭来，我无法，只能倚仗兵革之利挥剑去挡，可是我当时年纪那样小，又怎生抵挡的住呢？只和她拆了数百十招，便被她打中右臂，也是打我‘肩贞穴’，跟我打那少女一样，只是用的劲道大了很多，挨得我痛极了。
我记得她那时冷笑说：‘功夫还没学好，还学人家做英雄么？’说着要那少女往前，废了我胳膊，若不是那时少林派的一位老和尚路过救了我，说不得，你现在见得就是‘独臂神尼纪晓芙’了。”纪晓芙含笑说道，眼底却是抑郁之色。
她接着说：“那时我虽得救，也算是勉强保了那少年的一对眼睛。可我的心里却难过的紧，我想，这世上不会武功的人难道就该死吗？我还想，若是能不用动拳脚就能好好讲道理该多好！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你须得跟人家先动拳脚，打的人家服了，才能跟人说清楚道理，不然，道理还没说出口，自己就要先死了。”
她说完这一段话，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今日话说的多了。”又看向杨逍，柔声道：“阿逍，我知你心意。凭着几个人、几十个人、几百个人行侠仗义是没法澄清玉宇，没法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为了明教也好，为了百姓也好，总得将元廷给推翻了，再立一个新朝廷，建一套新制度才行。可是凡是不可操之太急，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救了数万条性命，已是莫大的功业了，咱们只求问心无愧罢！”
杨逍笑叹道：“是我狭隘了！晓芙，谢谢你。”
纪晓芙摇摇头，笑道：“杨宝，你熟读经史，怎么《左传》开篇文章你都忘了？”
杨逍恍然大悟，与纪晓芙同时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纪晓芙笑道：“既如此，你还担心什么呢？难道担心元廷对百姓太好不成？”
杨逍失笑，道：“那是，再没旁的可担心了。”
纪晓芙笑道：“我再去给你端碗绿豆汤来。”
杨逍静坐在石凳之中，但见夜华如水，轻轻拂过这座富贵荣华的小院里，慢慢的向外延伸，一个个青瓦顶渐渐变成一道长线，消融在寂夜里。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解心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