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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   秦元喜靠在白墙上等。

      白墙顶端开了一个窗户,此时墨绿色的窗玻璃紧闭,从里面传来淋浴的声音。

      他一手提着保温盒,另一手在打字。请假了几天,向阳坊工作室那边的工作停滞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叫柯洋的实习生准备离职,主管三天两头催秦元喜赶紧回去。

      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要面对漫无天日的工作量,秦元喜忍不住叹气,几乎忘记自己只是在兼职。估摸这主管也是昏了脑袋,忘记这一点,否则他们应该早早开始招新人。

      谢卿晚的讯息紧挨着主管的消息映入眼帘,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秦元喜甚至不需要点开。

      ——“好久没见到你了。”

      想来也是,自从上回在方波波家不欢而散之后,秦元喜便再也没有见到她。他回了一句:[是啊。]

      谢卿晚很快回了消息:[那什么时候见一面?]
      秦元喜:[我最近都不方便,兼职那边很忙。]
      谢卿晚没再秒回。

      正好这时,身后的淋浴声停下,秦元喜从墙上站直身子,轻咳一声,转身敲门。大约两分钟后,他又敲了一次门,任尚好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谁?”
      “我来了。”
      门后咔哒一声,她将门打开,探头向外看,头上扎着毛巾,脸上挂着细细的水珠。

      “难怪刚才听见男人的声音,”任尚好敞开门让他进来,“都已经六点半了吗,这么快。”
      “是啊。”秦元喜把保温盒放在桌上。

      约好的是六点半他送饭过来,原本任尚好想拒绝,奈何秦元喜坚持,还搬出任尚可的一番话:“我姐姐一个人的时候吃饭很不规律,尤其是今天,麻烦你多关照关照。”

      想着任尚可一副大人模样地说着这种话,任尚好忍俊不禁,最后答应让秦元喜送过来。

      “我刚才觉得热热黏黏的,就决定洗个头洗个澡。没让你久等吧?你坐这里,我吹个头发。”
      秦元喜在旁边一张矮凳子上坐下,看她解开头上的毛巾,放下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吹风机的声音随之在耳边响起,热风带来香气,秦元喜碰了下鼻子,靠在墙上玩手机。

      不时,他抬头稍稍一瞥,可以估计她头发的长度,大概是到内衣扣的位置。头发长而浓黑,均匀地披在背后与肩膀,有些打结的地方她正在慢慢解开。

      她把头发吹到半干后便关掉吹风机。六点半时,窗外的天空是蓝灰色的,有一棵很高的树从窗外横过,树叶是墨绿色的,树干是奶白色的。她在窗前弯腰,将吹风机收进柜子里。
      秦元喜不认识那树,正如他不认识绝大多数的花朵。但他猜,那是白桦吧。

      任尚好拨弄着头发坐到他身边,看着桌上的保温盒问:“给我的吗?”
      “不然还有谁?”
      她拿来两副餐具,保温盒两边的搭扣被她轻轻一掰响了两声,秦元喜注视着她的手,说:“这些都是你的,我刚才跟方波波吃过了。”

      “方波波……”任尚好沉吟,“我听说他妈妈住院了。”
      “是啊,他准备学医。”
      “他妈妈还好吗?”
      “我不清楚。”

      保温盒中装着适量的面条,任尚好将面汤倒进碗里,挠挠眉心笑了:“你好像知道我要吃多少似的。”
      “是吗?”
      她把筷子夹在手指间,学着日本人吃饭前的姿势,双手合十,面朝他毕恭毕敬地说:“谢谢你,我开动了。”
      秦元喜忍不住笑:“那下次你给我做饭,我是不是也要这样?”
      “当然。你知道谢饭祷告吗?”
      “不知道。”秦元喜摇头,后脑勺抵着墙壁,墙上贴了墙纸,因此没有墙灰掉落下来。

      “那是基督教的信徒会做的事情,就是要感谢上帝赐下粮食。”任尚好吸溜着面,歪着脑袋说,“你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怎么可能?”秦元喜失笑,眼睛亮亮的,“我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好像挺好的,不然,人总是会把拥有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不懂得珍惜。奶奶走了之后,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失去拥有。”

      桌子和凳子都很矮,她说完那些话,便将头发全部拨到另一边,低着头,嘴唇贴着碗边吸溜着面条。
      秦元喜挺直了背靠在墙上,觉得她好像一个小孩子。她的发顶泛着一层光,像亲戚家的小姑娘那细发的光泽,秦元喜不爱逗小孩,此时却很想把手覆上去揉一揉。

      她吃了一口干贝,回过头笑着说:“很好吃。”
      “吃好几口才说,说晚了吧?”
      “嗯。”她歪着头,眼睛困得像要闭上,浓密的睫毛却弯成两弧笑影。鼻尖笑出细细的皱纹。

      秦元喜正襟危坐,几乎把气息都屏住了。他看着她,耳朵老老实实地热起来。

      --

      洗碗的时候,任尚好给秦元喜讲了一个三言两语的故事,是临终前奶奶给她讲的那个不曾听过的故事。

      “你知道我之前进过神经病院吗?”
      “嗯。”秦元喜靠在窗边,微风掠过腰际吹着衬衫,他轻声答应。

      “是我妈说要把我送进去的,我还恨过她一阵。但那天晚上,奶奶告诉我,我进去之后,我妈经常抹眼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一天。但这些她都没有告诉我,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奶奶觉得对不起我呢,说应该早点告诉我。”

      说到这儿,任尚好很平静,把碗筷搭在碗橱里,思索道:“很奇怪吧,我一直以为把我送进去我妈就省心了,一定开心得要死,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我哭。”

      “你跟你妈妈的关系,一直不好吗?”秦元喜问。
      “算是。从小我就知道他们不疼我,除了奶奶,没有人多在乎我一下,所以,我也比较没良心啊。”任尚好自嘲地笑道,“对他们没感情,上大学后我的同学一年回家两次,我只回正月的几天。好在每个暑假我都有剧本,也就跟着剧组跑。”

      “裴哥说,你大学读的是戏剧专业。”
      “是啊,我喜欢的嘛。谁知道会出那种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任尚好擦擦手,转过身。洗碗池和窗台正好形成一个直角,两个人便倚在直角的两条边上,相对而立。

      秦元喜只听裴久波简单说过,至于具体事情,他不知情。

      任尚好思考般晃了晃脑袋,说:“是那个圈子常有的事情。我很喜欢演戏啊,但不适合那个圈子。给你一瓶饮料,像听故事一样边听边喝吧。”

      她说着,从旁边的冰箱拿出一瓶汽水,丢过去。秦元喜接住后拉开拉环,听见“呲”的一声和她的声音。

      “两年前,我大四,有个叫致衡集团的影视公司到学校选角,当然啦,那个公司现在改名了。
      “我被选中了,大概也归功于每年暑假都会接剧本,跑了一段时间龙套,跑出点名气。

      “拍摄过程挺顺利,那时候致衡集团总裁的弟弟叫刘向东,他是总负责人,看我还是学生,对我挺照顾,我也没听过关于他不好的言论。
      “结果就在杀青那天晚上,他过来找我。这好像也是发生在女演员身上常有的事,但我拒绝了。倒不是出于什么坚贞之类的原因,只是跟不爱的人做那种事情,想想就恶心。”

      不用她讲,秦元喜也知道那“常有的事”是什么。他的眉目逐渐凝起,神色严肃地听着。

      “他满不在意地跟我说,这也是工作嘛!我没忍住啐了他一口。他还说呢,如果我不肯,这部剧就没办法上映,他说到做到。
      “我那会儿有些慌了,但想到他不可能为了这种事那么干。他可是制片方啊,致衡集团那会儿处于日薄西山的状态,耗资巨大拍摄一部新剧,说伤筋动骨也不为过,但……”

      “但没想到他真的那么干?”任尚好停顿的空档,秦元喜问。

      任尚好点头,看向窗外:“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媒体刊登了一则新闻,是我的艳.照诶。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自己拍艳.照原来是那个样子。
      “他们把我的脸P到一个女人身上,那种照片……不提也罢。接着,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知道了真相。
      “剧组里多数人都跟我掰了,媒体堵到学校,学校不得不让我回家完成毕业论文,参加线上答辩。

      “结果,就在线上答辩前一天,吴双溪把这个事情泄露出去,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好些人进会议间干扰,发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导师很快下线,答辩基本黄了。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学院才答应让我重新答辩一次。我才能顺利毕业。

      “但是,在媒体发布那种照片之后,我基本就往疯子的道路上走了。这种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在家里说。
      “因为你可以想象说出来之后他们的反应,只会被骂,说不定还会被赶出去。当初他们就不同意我读什么戏剧学院。”

      沉吟片刻,任尚好蓦地舒了一口气:“说完啦!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她再次打开冰箱,探头在里面寻找,语调轻松地说,“还有一颗哈密瓜没吃,我们来解决掉吧。”
      秦元喜没应,将剩下半瓶汽水放在桌上,他心情复杂地站到她身后,奇怪的是,拥抱她的双臂却毫不犹豫。
      她颈后与发间沁人的香味一下子涌入鼻腔。

      任尚好倏地怔住了,直呆呆地望着前方。他的胸膛温温热热,却与她的后背还有几公分距离。他就像用双手给她搭了一个巢穴,要把她藏起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秦元喜若无其事地放开,拿起汽水喝了一大口,接过她手中的哈密瓜,放在砧板上,手起刀落。

      任尚好看着他,心跳逐渐恢复正常,她唤他:“秦元喜……”
      “嗯?”
      “你刚才干嘛?”
      “你有点像我舅家的小表妹,她要是被人欺负,我也会安慰她。”
      “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秦元喜兀自把一块哈密瓜送进嘴里,眼里的光芒不是纯真,却依旧很亮:“你感觉不到吗?”
      任尚好点头:“感觉到了。”

      “那,我问你。”他继续切瓜。
      “嗯。”
      “你现在还想演戏吗?”
      “啊?”
      “演戏,你不是喜欢这个事吗?如果有人叫我不要画画,我不会听他的。”
      “喜欢又怎么样?演给自己看吗?孤芳自赏啊。”
      “喜欢就好。我知道了。”
      任尚好一头雾水,忍不住笑:“你在说什么啊?”

      秦元喜把切盘好的哈密瓜放在一边,任尚好伸手要拿的时候,他食指一抬,轻轻拨开她的手:“刚从冰箱拿出来的,你过一会儿再吃。”
      “那你还吃?”
      “我是男生啊。”
      任尚好不禁挑眉。
      秦元喜心虚地把眼望向别处,转个身,背对着她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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