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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转眼间,就到了二月。温国是北方王国,开春比南边的诸国都要晚上许多。眼瞧着到了二月中旬,清晨醒来时,还能看见屋檐上挂着一串串冰凌子,寒气逼人,到午时才会化去。

      今日早晨,赵佛姑捧了一锥冰凌,放在嘴里嚼,嚼的嘎嘣脆。

      “你嚼这个干啥?嫌牙不痛吗。”

      “啧啧啧,这你都不懂。”赵佛姑拿嫌弃的眼光看着殷旭:“你小时候没吃过吗?”

      “吃冰锥子干嘛。”

      “啧啧啧,这就是你没见识了,”赵佛姑笑她:“这玩意儿饱肚子,明明啥都没吃还能撑得慌。还能提神呢。”

      吃冰锥子还能提神?殷旭从没听说过这个说法,也学着赵佛姑掰了一截冰锥下来,往嘴里一扔,嚼了起来。这不嚼不要紧,一嚼起来,整个牙根都是酸爽了起来,要命的刺激直冲脑中,她一哆嗦,恨不得头都甩下来。

      “你看你看,是不是困意一下子就没了。”赵佛姑见她勇于尝试,十分开心,欢天喜地地握住她的手:“这是我们家那边的法子,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哦。”

      等那阵劲过去了,殷旭回过神来。她看着赵佛姑一张傻笑的脸,面不改色地拍掉了她的手:“我谢谢你。以后再有这种好法子,可千万别告诉我。”

      赵佛姑笑着,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好心当驴肝肺呢你!”

      两人打闹着,突然来了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殷旭认得,是司制局里看门的。

      这小太监面有喜色,见了殷旭便说道:“殷姑娘,翊秋宫里来人了,说是要您去翊秋宫那边帮着量身比花式。”

      殷旭闻言,也不答这个小太监,而是扭过头去问赵佛姑:“如今翊秋宫里是哪位主子?”

      赵佛姑想了想:“好像是赵美人吧。我记得美人和我同姓......是的,应该就是翊秋宫那位。”

      殷旭问小太监:“赵美人为何单独找我量?”

      小太监说道:“美人传了话来,说是听闻你得了孙姑姑赏识,那日在内府办事也十分牢靠。”

      殷旭沉思片刻,这赵美人是主子,自己又确确实实在司制局做事,没理由拒绝。她心中只有一个疑惑,便又转过去头,盯着赵佛姑:“佛姑,你仔细想想,这位赵美人,和御府令可有什么交情没有?”

      “你问这个做什么?”赵佛姑惊讶道。

      那小太监还不等殷旭回答,抢先说道:“这话我不该说,但是殷姑娘,我们都是司制局的,我也不把你当外人。这赵美人,乃是乐籍出身,背后那是什么背景也无,脾气又硬,早就失宠多少年了,那翊秋宫,跟冷宫也差不了多少了。这宫里上下,还从没听说谁和赵美人交好的。莫说是御府令大人,就连我这个小黄门,也不愿意巴结她,上她的门啊。”

      赵佛姑听了,点点头:“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是对的,赵美人和御府令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退一万步讲,赵美人要是能和御府令扯上了关系,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凄凉了。”

      见到殷旭还在沉思,那小太监说道:“殷姑娘,这各个宫里叫了绣娘去量体裁衣,本就是件稀疏平常的事。前几天九华宫的美人还叫了赵姑娘去,就是看着咱们赵姑娘手艺好,人机灵。你要知道,这是荣宠,是福运,你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些什么,莫不成是傻了!”

      殷旭闻言,虽说没把他说的放在心上,但此时也算想明白了一点:不管这事和御府令有没有关系,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主子和奴仆之间,本就不容许奴仆,说出半个不字。

      也许在抚良待得实在太久,耳濡目染间,尽是这是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就连揣测别人,也仿佛人人都要害自己。殷旭微微叹了口气,希望是自己多心。

      她点头答应了那小太监,就要跟着他去翊秋宫,不过临走前,她拉住赵佛姑的手。

      “佛姑,”殷旭难得严肃地盯着赵佛姑:“若是我午时还没有回来,叫姑姑去翊秋宫救我。若是届时我不在翊秋宫,就去内库求御府令。记住了吗?”

      赵佛姑听得云里雾里:“好端端量个衣服,怎么好似成了修罗场一样,还会要了你的命不成?还有,这跟御府令有什么关系?”

      殷旭握住她的手:“等我回来了再和你解释,但我刚刚说的一定要记住了,一定要叫上姑姑,她会知道的。”

      赵佛姑见她语气十分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外面翊秋宫的人催得紧,她也不方便扯住殷旭问个明白,只好点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别拂了美人的意,或是冲撞了什么贵人。”

      就这样,殷旭跟着翊秋宫的小黄门,离开了司制局。

      翊秋宫离司制局路途颇为遥远,途中经过上林,绕了好些弯弯拐拐,大抵都是沿着林中的树丛。走了半晌,几人便到了翊秋宫。

      到了宫门,也没人通报,殷旭跟着小黄门进了前院,一颗梧桐树下有着一张汉白玉小桌,旁边放置着几张小凳。这样的桌凳,在宫中还是比较稀少的,都是西边胡人传过来的玩意儿。

      殷旭在小黄门的示意下坐在了这石凳上,这时出来一个衣着精细的宫女,容貌也是上佳的,长得十分亲善。

      这宫女从里边走出来,见了殷旭就说道:“这便是司制局的绣娘吧,听说可是个心灵手巧受倚重的,现在看着,果然是个妙人呢。”

      从服饰可以判断出,这个宫女品阶地位,肯定比自己要高,殷旭见了赶紧站起,行礼道:“见过姑姑。”

      “什么姑姑,我和你啊,也差不了多少,听着多显老。”那宫女扶了扶她:“叫我春桃就好。”

      “见过春桃姑姑。”

      “......”春桃也不想再纠正她,开口叫她坐下,两人都坐在了梧桐树下。

      “还敢问春桃姑姑,既是美人召我来,不知美人现在在何处?”

      “美人她素来喜净,刚刚沐浴完,想必现在正在拾掇,你且等会儿。”

      宫中从来没听说过清晨沐浴的习惯,外府哪有人一大清早就送来热汤。就算有,也不是赵美人这样不受宠的人,能随意享受的。

      殷旭没有说穿,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在揣度,美人究竟被什么事耽误了。

      此时是晨间,天光大亮。两人坐在四四方方的前院里,刚刚领她进门的小黄门送上茶水点心,放在石桌上。

      殷旭看了两眼茶水点心,茶水是宫中下人惯喝的陈茶末子泡水,点心倒是十分精致,白糯米糕放在眼下这个战乱时节,算是十分奢侈的吃食了。

      春桃拈起一块白糯米糕,放在自己口中,嚼完了吞进去后,开口说道:“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内里可是枣泥馅的,甜极了,想必你在司制局是难得吃到的,赶紧尝尝。”

      她见殷旭没有动手,硬是塞了一块在她手中,殷旭盛情难却,只得咬了一口,入口软糯,枣泥香甜,放在寻常百姓家,简直是天上都难见的美味佳肴。殷旭装作陶醉的模样,把没有吃完的糯米糕一把揣在怀里:“这等好东西,怕是连姑姑都没有吃过,我得给姑姑带点回去尝尝。”

      春桃笑了笑,她的笑容甜美极了,仿佛有种能让人忘记烦恼的神奇力量。春桃看见殷旭羞赧地低了头,不敢再去看自己。

      “妹妹,”春桃看着殷旭,面上还是笑得温和:“我曾听人说,御府令大人有心提携你做那司制局的管事,你却不要,可有这回事?”

      殷旭听了,心里一惊。这些话,怕就是她被叫到这里,最大的目的吧。

      春桃便看见眼前这小宫女面色一紧,装出强作镇定的样子说道:“婢子入宫才四月有余,是万万当不得那位置的!”

      “哦?”春桃眉毛一挑,似是来了兴趣:“外边的人,可都是说妹妹你断送了大好前程啊。姐姐多句嘴,还想问妹妹,究竟是为何啊?”

      殷旭笑笑:“倒不至于说是断送了前程,我这不还是在司制局当差吗。至于为什么,姑姑肯定也清楚,在这宫中,自己没本事当的位置,那就万万做不得啊。婢子没别的本事,但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春桃头上青筋跳了跳:“妹妹怎么还这么见外,说了叫我姐姐就好。”

      “那婢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姐姐。”

      春桃闻言,终于满意地笑了。她喝了一口茶,眼睛全程都盯着殷旭的茶杯,殷旭被她盯得不自在,也只好端起陶杯,抿了一口茶。

      “这些个玉凳子、桌子,都曾是皇上特令敕造给翊秋宫的。”春桃看着手中的陶杯,突然说起了这院中的桌凳来。

      “中原确实是不时兴这些胡物,放置在翊秋宫,倒也十分别致。”殷旭心里暗暗吃惊,听赵佛姑他们先前所说,这翊秋宫好似一座活的冷宫,没想到,也曾有皇上亲口下诏敕造的东西。

      “赵美人,是胡人。”春桃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胡人!”殷旭一惊,然后四处望了望,看看这前院里,还有没有当差的宫人。

      “我们家美人,许多年前,也曾是深得皇上隆宠的。就连这名字,都是皇上亲口取的。”

      “姐姐!”殷旭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在翊秋宫!”在赵美人宫内,就敢私下议论她,这春桃就算品阶再高,也不过是个宫女,在宫中妄议主子,按律当杖毙!

      春桃又笑了,拍了拍了殷旭的手:“姐姐就在这当差,又如何不知。你只管放心,美人在里间,她,一定听不见的。”

      看着春桃自信满满的笑,那笑容里还带着三分狡黠和自大,不知为何,殷旭心里竟替那个素未谋面的赵美人感到有些难过起来。在这宫中,主子既不能自己听,也不能自己看,更不能自己走。靠的,都是这些手底下做事的下人,她们的眼、鼻、口,都是由别人来指引着认知的。

      若是这些下人合起力来,有意欺瞒,主子就好比被人夺了眼鼻口,举头四顾,都是一片茫然了。
      想必赵美人,便处在这样的形势下吧。一个胡人,处在异国他乡,说不定连语言也不通,也失去了唯一的倚靠——帝王的宠爱,在这皇宫之中,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日子呢。

      春桃又重新握住殷旭的手:“姐姐我见你啊,十分投缘。你要知道,宫中多的就是依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一门心思想爬上枝头当凤凰的人。像妹妹你这样,花容月貌却不自恃的人,当真是难得了。”

      “姐姐说笑了,妹妹的姿色比起姐姐,就好如那个什么来着,云......泥什么,哦对,云泥之别!”

      “你看这赵美人,十多年前,也曾是宠冠后宫无人能及。可这才过了多久......哎......”春桃假意叹了一口气:“女人的容貌、姿色,当真才是这宫里最依仗不得的呢。”

      殷旭心思何其通透,春桃的意思、或者说御府令的意思,她一听便明白了一大半——敢情这些人,都以为她不愿意做司制局管事,是因为想有朝一日得见天颜,承宠一回,做个宫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啊。

      毕竟在司制局做了管事,便是十二局里挂了名牌的女官,便不能被皇帝随意宠幸或者进位份。

      自己虽然意不在此,但殷旭并不介意,就这样让他们这样误解下去。

      她面上一派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惊惶之色,“不知姐姐是什么意思?”

      春桃见这个小宫女,面色发白,全无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什么威胁的人,面上笑得更加亲切:“姐姐不过同你说说体己话,瞧把你给吓得。喝口茶,喝口茶。”

      殷旭突然站起了身:“我得去问问美人那边妥当了没,姑姑出门前交代过我,午时就要回去,可耽误不得。”

      春桃立马拉住了她:“还有什么事,能有主子交代你的更加重要!”

      这时,春桃发觉殷旭的步伐开始不稳,心中大喜,这家伙果然中了自己的计。先前摆上来的茶水和白糯米糕,都是下了药的!

      此前她托了门道,打听到御府令大人要惩治这个不听话的小宫女,自己在翊秋宫这个不受宠的主子身边待了十三四年,正愁没有升迁的机会。这不,她赶紧揽了这活,要在御府令大人那里表个忠心。

      那要知道,御府令大人,在万贵妃面前,都是能说上话的人。若是逢迎得到,她说不好还能托上万贵妃的福,一步登天。

      在这皇宫中,以御府令的职权,就算直接把殷旭杀了,也没人拦得住。可也正是因为在这皇宫中,御府令再大的官,也不过是个奴才,是条狗。今日得势,咬死几只猫儿小兔什么的,无人制裁。可日后一旦翻了船,失了势,这就有可能成为压死他的稻草、烧在他身上的阴火。

      御府令是聪明人,不会让自己的手,亲自染上鲜血。

      后宫的女人,所有人在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因此后宫中所有女人,都要保持严格的忠贞,能扣在一个宫女头上的最狠的罪名,便是秽乱宫廷、与人通奸。毕竟,若是扣个什么叛国、通敌、谋反之类的帽子给后宫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根本无人会信。

      眼下春桃给殷旭下了迷药加春药,到时候派人把她随便往什么房里一扔,衣服给解了,再扔个宫外随便抓的难民——如今这种饿晕在路边的乞儿一抓一把,往麻袋里一扔托人运进来,变成了奸夫□□一对,直接借了赵美人的名义乱棍打死,连永巷令那边,都不需要惊动。

      见着殷旭脚步虚浮起来,春桃笑意盈盈:“妹妹这是怎么了,姐姐这明明备的是茶叶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喝了酒呢。”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白糯米糕,殷旭并未吃到其中的枣泥馅,而是悄悄把枣泥吐掉,动作之快,根本无人看到。而那些茶水,她也只是做做样子,喝的时候拿袖子掩着,然后尽数泼在了地上。

      殷旭知道这会是个鸿门宴,心里想着,自己装作中了毒头昏,缓缓靠近门边,趁着春桃大意,赶紧夺门而逃,以自己的速度,想必没人能追得上。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定要让春桃放下戒心,不要关闭宫门。

      她小心翼翼地装作步伐不稳、神志渐渐不清的模样,脚下却缓缓、缓缓地向宫门口走去。

      春桃似乎没有发觉她的意图,洋洋得意地说道:“这宫中,所有的人都好比无根的浮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

      “我,我得罪......了谁?”

      “哦,也是。”春桃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可能你还真的不知道吧,还以为自己那日的表现机灵得很是吧。”

      “别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话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软绵的男声,这道男声殷旭似曾相识,待她转眼一看,好比五雷轰顶,竟然是御府令!

      他竟然亲自来了这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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