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 缘起》清风浮云

9、第九章

　　一种深入骨髓的冷，从易安的灵魂深处透出，他轻轻的合上那册子，再也忍耐不住，一鲜血自口中喷出。
　　子夜了，剜心般的痛苦一遍又一遍的侵袭着他。
　　易安滚倒在地，费力的爬出那石屋，用脚将那石门关上，躺在地上呼呼喘气。
　　悲凉，绝望，无助……
　　“自此世上再无解蛊之药，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易安癫狂的笑了起来，边笑边咳。
　　忽然，远处的石壁泛起涟漓，一道灵巧的红色身影一闪而入。
　　易安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来者是谁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
　　却说念灵抱着一个古怪的勾纹红木盒，一闪身自外而入，见易安在屋内，长舒了一口气，之前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我拿到我要的东西了……”念灵跳到易安身前，见他目光呆呆的看着上方，因竖起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歉仄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我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是不会亏待你的。”
　　易安继续沉默，面色因刺痛抽了一下，随后挣扎着爬了起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又冲到口中，自嘴角溢下。
　　念灵吓的呆了，上前扶住他，急道：“你……你受伤了？”
　　易安费力的将她推开，呼呼喘气道：“别碰我……咳咳……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你怎么伤这么重？到底是怎么回事？”念灵心中大急，上前用衣袖给他擦嘴角的血。
　　“别碰我！”易安甩一下手，自己却又踉跄倒地，捂着胸口咳血不止，蜷缩在地上。喘息良久，哑着嗓子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位朋友吗？我就是他，我就是你仇人的后人。”说到此处，易安又掀起一丝悲凉的笑意，面色因痛苦变得有些扭曲，他继续哑着嗓子道：“今日是……月圆之夜，看着你仇人之后如此痛苦，你应该很高兴吧……”
　　念灵只觉如同五雷轰顶，怔怔的站在那里。
　　说完这几句话，易安再没有精力，紧咬牙关蜷缩在地上发抖，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涔涔而下，这一次的病发比以往都要严重。
　　如同万箭穿心。
　　撑不下去，好难受，好痛苦，易安翻滚了一下，手指在石地抓出了五道血印，挣扎道：“念灵……求求你……杀了我……求你……”说罢，以头撞地，鲜血自他额角流了下来。
　　泪水自念灵红眸之中夺眶而出，后悔的滋味，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到了。但此时并非后悔的时候，她咬了咬嘴唇，也顾不得擦泪，冲上前抱住易安，不让其再到处乱撞。
　　但哪里制的住，易安挣扎之下的力气出奇的惊人，数度甩开她的手臂。
　　念灵没有办法，遂紧凝细眉，运起一指，指尖凝聚白芒，随后重重的点在易安额间。
　　易安只觉心神一振，额间宛如有水流入体内，那水潺潺清泉般直通四肢百骸，让那痛苦顿减两分。
　　他脱力般的倒在念灵怀中，浑身依旧止不住发抖。
　　念灵只顾将灵力倾注到他的额间，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汗水自额而下，她已灵力枯竭。低头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那神情间的痛苦之色已大大减轻，他已沉沉睡去。
　　舒了一口气，念灵两眼一黑，也昏倒在地。

　　念灵的灵力仿佛是活的一般，流入易安的脑海之中，抚摸着他的痛苦。
　　易安做了一个梦，一个极为怪异的梦，或者说，他走到了念灵的梦中：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河边，他低头看那清澈的河水，其中没有自己的倒影。
　　他听到了笑声，回过头来。
　　那个从小路走来的女人很美，斜绾青丝，插着一根玉钗，很眼熟。易安想了想，才发现她就是之前所看的那副画中的女人，念灵的娘亲。
　　那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八九岁的年纪，很可爱，眼神灵动，一蹦一跳的吃着手中的糖人。
　　那是念灵，易安从她的眉眼之间，能够认的出来。
　　易安走到路中，那两人却仿佛并未看到他一般，依旧笑语吟吟。
　　也是，自己是透明的旁观者，连河水都看不到自己。这么想着，易安便站住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
　　果然，念灵径撞入易安的怀中，又从毫无障碍般的穿了过去。
　　易安回过头，踱着步跟在她们身后。风吹在脸上，带着河边小草的味道，流水之声和着她们的笑语，易安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痛苦、烦恼、都不存在，只有水声、风声、笑声……
　　忽的脚下踏空，易安宛如跌入深渊，一直下坠，直到重重的摔在地上。
　　此是另一个地方，一个道观之内，晦晦沉沉的，天是阴的，下着刺骨冷雨。
　　闪电划过长空，眼前的场景让易安瞳孔一缩。
　　七把剑，七把血淋淋的剑，将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钉在石墙之上，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抖动，她的血染红了她背后墙上画的八卦图。
　　哭喊之声钻入易安脑海之内，他木讷的回头，看见了念灵，她被雨淋的浑身湿透，一只手紧捏着她娘所佩的玉簪，另一只手扯住一个男人的衣襟，苦苦哀求：
　　“爹！娘做错了什么？你快去救她！”
　　男人一甩手将她挥倒在地，玉簪自她的手中脱出，摔在石地之上，折为两段。
　　易安痴愣着走到她跟前，伸手想擦擦她满面泥污中那两行淌出的眼泪。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分外刺目，易安忍不住紧闭双眼。
　　等睁开时，易安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庄园之内，院墙高耸。
　　忽的一声，一个女人踢开房门，将一个小女孩拎了出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那小女孩浑身脏乎乎的，双手紧抓着一个馒头，不肯松手。
　　那是念灵，易安认的出来，但她的眼神已经不再灵动。
　　那女人掰不开念灵拿馒头的手，气急败坏，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随后啐了一口道：“妖孽贱人的孽种，怎么还不死！”
　　鲜红的指印自念灵白皙的脸上浮出，宛如在脸上长出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易安怒气上涌，抢上前去，一拳打向那女人脸上。
　　那拳头却空落落的穿透女人的脸，易安也因冲势向前摔倒在地。
　　那女人骂骂咧咧的走回房去，将门摔上。
　　易安看向念灵。
　　她的眼神平静，没有流泪，或许她已无泪可流。她只是静静的吃起那个馒头，那个馒头已很脏，沾满了泥土，她却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