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庄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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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才说了几句，见单青衣已从室内出来，立刻噤声不语了。
单青衣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来树下那套石桌边，“坐到这里来。”
俞越照做。
头顶上绑得过分凌乱的发带被解开了。微凉的手指穿过发根擦着头皮划过，令人心颤。
他抖了一抖，仍旧坐着没动。长发被梳理好重新束一遍，用木簪固定好缠绕几圈，只留出短短一截发尾垂着。又将他原本的发带缠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同样只留出短短的一段。
单青衣将手中的小铜镜递给他，语气听来很有些感叹，“毕竟年轻。怎样都是好看的。”
神奇。
俞越接过镜子照了照，感觉十分不错，没有头发在脖子里晃来晃去也轻松多了。转头对狄阳扬了扬眉毛，“怎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整整齐齐。”
“……”
狄阳笑道，“是比出门时好看多了。”
俞越又看了会儿，虽然满意，仍觉麻烦。他总不能每天往这里跑一趟，要自己挽发技术难度又太高，“我能直接剪了它吗？剪成这么短比挽成这么短简单多了。”
“自然不能。”
单青衣干净利落地拒绝，且理由充分，“太丑。”以她的审美，是决然不许的。
“你既不急，那我今日就得将你教会。练熟了才能走。”
“……”
俞越恭恭敬敬地将镜子双手交还，“您说了算。”
“乖。”
单青衣颇喜欢他的脾性，将镜子支在石桌上解散了他的头发，放慢动作又教一遍。
狄阳对这等梳理打扮的事没什么兴趣，在院子里踱了一圈回来，终于耐不住性子问，“纪姑娘不在吗？”
单青衣早有所料，瞥他的一瞬眼波流转媚意横生，漫不经心道，“去后山采药还未回来。”
“采药？”
狄阳“啊”了一声，有些着急，“可是病了？”
“那倒没有。”
她将视线收回，又投在那镜子上。
镜子里少年五官俊秀朝气，表情十分纠结。她却唇角微牵，牵起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不知是为谁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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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阳没见到心心念念的纪姑娘，离开后一路上情绪十分低落。
俞越新学了一门手艺，能自己把头发固定好以后非常有成就感，如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甚至还想将手伸向狄阳。
“我替你挽个发？”
他煞有其事道，“换个发型换个心情，真的。我这会儿心情就好多了。”
“不用了。”
狄阳忧虑地叹气，“纪姑娘可是在恼我？这两日我都与你一道，抽不出身去看她。她怕是等得着急了。”
“乐观点。”
俞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她只是恰好不在。”
当然，也没准儿人家压根就不想见你。
俞越不记得自己看过狄阳这个名字，却知道纪灵瑶是如何与男主角一见倾心，情投意合。
跟主角抢女人，按照正常剧情发展，这兄弟注定是要单恋一场了。
会失恋的啊。有点可怜。
俞越又拍拍他的背。
就跟我一样。
狄阳并没有被他安慰到。晚上回了院子，远远看见主屋里烛火已燃，才记起自己职责所在，“你先去喂咕咕。我去将饭菜拿来。”
“哦。”
似乎是不喜欢烟火气，时景的院子里没有设厨房。每日饮食都是狄阳负责去别的院里取来的。俞越跟他分两道走，独自到了鸽舍，拿出前天他塞给自己的菜单来。
这单子似乎常常更换，细致地写了每一天的饲料配比。除了各类混合杂粮，还有青饲料和矿物饲料加餐。
青饲料好弄些，无非是卷心菜麦苗之类，逛岛上集市时他都见过。但矿物饲料就复杂得多。配比是取黄泥、黄沙各三份，熟石灰两份，盐一份，贝壳粉或蛋壳粉半份，木炭半份，碾碎后加水混合搓成圆球晒干①，收到匣子里。喂食时再将圆球取出来打碎。
咕咕最喜食的泥沙在岛的另一头，今日逛岛时路过，狄阳也已经告诉过他了。他以后隔两天就得去取一次，一来一回得要半天时间。
活了十八年，俞越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没一只鸽子过得精致。
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饲料罐子上都标注了名称。他拿出架子底下的小称一样样称好分量，倒进食槽里，又换了水。
今日星期五没有外出，依旧蹲在昨天看到它的那根横杆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忙活，监工似的。
俞越把吃喝备齐，从靠窗的木桌底下拖出个板凳来，打了个响指指指食槽，“您请。”
仿佛真能听得懂话。它朝俞越“咕咕”两声，展翅飞到房间另一头的食槽前，降落，开吃。
“你为什么叫星期五啊。”
俞越坐在小板凳上，看它吃得小脑袋一点一点，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逍遥剑》的作者怕不是个沙雕吧，这种名字都取得出来。难道是个穿越小说？”
他把看过的开头细细回忆了一遍。小说里男主角名叫楚霄，是苍云派门下的弟子。自幼体弱受人欺负，开头更是被同门师兄戏弄推下山崖，却不想在崖底误食灵药打通了经脉。就此一路金手指打开，回到门中复仇翻身，摇身一变，成了最受瞩目的一匹黑马。
然后就是一贯的主角套路：在江湖中崭露头角，成为武林盟主，带领各派联盟去讨伐忘忧岛，消灭反派夺回《逍遥剑谱》。全书完。
之所以说“夺回”，是因为在小说里《逍遥剑谱》本来是苍云派门中至宝，他要替本门拿回去也无可厚非。但眼下究竟是如何到了忘忧岛主的手上，还不得而知。
综上所述，没看到有穿越的设定啊。
不知道是作者太沙雕，书中就是这么写的。还是他自己太沙雕，给反派带入了同桌的脸不算，还添了额外幻想出这些细节来。
俞越兀然想起昨晚，他看见时景一本正经地提着毛笔，在宣纸上默写课文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诡异，但看起来其实并不是很违和。又因为看起来没有违和感，所以格外诡异。
说起来他并没有看过小说全文，那开头本就写得很糙，白话夹杂着古文，朝代背景也是杜撰的，作者图省事把现成的古文照搬进了小说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见他笑，星期五停了进食，扭过脑袋继续盯他。
俞越下巴一抬，逗它，“你看我干嘛。”
“咕咕咕。”
“吃饱了挺开心？”
“咕咕咕。”
“客气了，你也挺帅的。”
“……”
狄阳站在鸽舍门口，一脸惊悚地看着一人一鸽隔空对话。
俞越扭头看见他过来，浑然不觉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怎么了？”
“无事，你们接着聊。”
狄阳怔怔地退后两步，转身，还未抬脚又转回来，如梦方醒般，“对……我是来叫你去用饭的。你吃吃吃吗？”
“……”
“我吃啊。”
俞越把小板凳放回桌底下，跟星期五打了个响指道别。出鸽舍时被狄阳不可思议的目光洗礼，“我来喂食时，若是不立刻离开，它决计不肯靠近食槽的。”
“大概你长得不下饭吧。”
俞越伸了个懒腰，嘿嘿笑，“晚上吃什么？”
狄阳心不在焉地报了两个菜名，又追问他，“你们……方才是在说话？在，在说什么？”
俞越并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只当他是不懂得逗小动物的乐趣，故作高深道，“咕言咕语，你不懂的。”
狄阳被他唬得一愣，以为他真跟自家少主一样能与动物对话，随即对他肃然起敬。晚饭时红烧肉都多给他夹一块。
吃饱喝足以后，又到了伺候少主晚自习的时间。
俞越在岛上一天，尤其这会儿刚吃饱饭，又累又困，站着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顿一顿，跟星期五啄食没两样。
狄阳也是日常犯困。余光瞥到他时突然起了坏心，想把他脑后垂着的发带绑在门框上整一整他。
手痒了半天才付诸行动，谁知刚一有动作就被俞越发现。两人手被在身后做小动作，偷偷摸摸地静音打闹，幼稚得很。倒是提神醒脑，彼此都不困了。
没一会儿，时景的声音突然响入耳中，“玖伍贰柒。”
俞越一脸茫然地抬头，盯了他两秒，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
……的编号？
狄阳立刻收起小动作，低声提醒，“去研墨。”
研什么墨！知道名字还故意叫编号，分明是不把人当人看。
俞越本来想着既然是在人家地盘上，帮他干个活也没什么。这会儿却突然心里起火，脱口而出，“他自己没有手吗？”
“……”
狄阳震惊地看着他。
听到危险发言，案前的人也放下手中书卷。掀开膝头的薄毯，掀眼向他投来漠然一瞥。
“……你快去啊。”
狄阳又偷眼去瞧时景，觉得事态不妙，急声催促道，“若你再这般排斥自己的身份，没有手的就会是你。”
俞越也被自己胆大妄为的一句惊到了。但他主仆观念薄弱，自始至终没把自己放到任人宰割的位置上过，这会儿也拉不下面子去服软。
屋里空气凝固了一般，僵持了许久都没人出声。他也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想到那些被他试药至死的人，越发自暴自弃。
干脆你赐我个一丈红得了。
“罢了。”
先开口的居然是时景。他将书案上写满字的纸丢进脚边炭盆里，又在案前的净水盆中洗了手，用棉巾擦干。摩挲着左手的指环，“星期五喂了吗？”
俞越松了口气，自觉认领了这句问话，老实回答，“喂了。”
狄阳在旁听着，却更替他没底。
他家少主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叫星期五大名，平时都是叫咕咕的。
必定是被俞越惹着了。
俞越心里却一点儿数都没有。觉得他既然肯开口说话，就是把刚才那茬翻过去了，便又补充道，“我不会研墨。”
实话实说，是真的不会。所以就算他乐意干，也是干不了的。
狄阳听在耳中，又是一阵肝颤。
这语气……
仿佛在挑衅。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庄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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