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庄周梦 ...
-
他忘了克制音量，午休时班里又很安静，这一声喊出来，不少人扭头看他。
尤其又因为他喊出的那两个字，小范围内气氛有些诡异。
邵时景无奈道：“你……先坐下。”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俞越伏在桌上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个岛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这个反应，再怎么抵赖都没有用了。
没想到同桌真是个影帝，他愤怒地扯张草稿纸，写个小纸条揉成团丢过去。
“为什么装不知道？”
他今天上午明明都试探得那么明显了，不可能看不出的！
等了一个世纪，小纸团终于被丢回来。
“抱歉。但我确实是故意的。”
“……”
俞越看着这句话，感觉意思跟“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还敢”差不多。
您可真会聊天。
他看出邵时景并不想正面回答问题，却也不愿任由自己就这样被敷衍过去，“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不太公平吧。你都知道什么？”
这一次等小纸团被丢回来像等了两个世纪。俞越耐着性子等到回复，展开看到纸条最上面一行写着个地址。最后一笔墨迹稍顿，似乎是有些迟疑。
但还是写了。
“今天晚自习下课，来这个地方找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
**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但俞越心里已经足够感到安慰。
他真的不是一个人在经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两个人一起经历听起来更匪夷所思，但总算有人作伴——还是个看起来比他经验更丰富的人，让他不至于孤立无援，怎么都算是可喜可贺的事。连之前邵时景故意装看不出他的暗示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邵时景在忘忧岛时也会自觉上晚课——周一学过的内容周二再看，对别人只是隔了一晚，对他们而言却是隔了一周。要是不趁着在岛上的时间好好复习，回来时基本上就把前一周学过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俞越突然发现笔袋里有张被折成小方块的纸条。想起里面的内容后心中顿时挣扎得厉害，不知道该不该给同桌看。
那是他上周写的，里头是《逍遥剑》的结局剧透。总共两句，两句都对时景非常不友好。乍一看跟咒人家似的，感觉亮出来以后分分钟就要挨打。
除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之外，他心里还有一丝不忍。
毕竟任谁听到自己可能身处一本小说里，都会觉得崩溃吧。
尤其他再回过头去找那本小说时，根本就查无此书。更显得是他自己在杜撰扯淡，可信度很低。
要不就等晚上去了西堡路的那个地方以后，再考虑要不要说。
俞越偷偷用手机查邵时景给他的地址，地图上根本定位不到。换了好几个地图软件查询结果都一样。
他隐隐察觉到，这地方可能也跟突然出现在他梦里的岛一样，很不同寻常。不知道去了以后会遇到什么，但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因此迎来某种巨大的变动。颠覆三观的那种。
再怎么大大咧咧，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怵的。
邵时景看起来倒是镇定得一批，一句话都没有提前透露。神神秘秘的，任由他自己在这里瞎猜。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最后一节课也结束了。晚饭时间俞越没去食堂。想到晚自习过后就要去推开新世界大门了就紧张得一点食欲也没有，转头去一班找秦冉聊天缓解情绪。
“今早我进班的时候被班主任逮了个正着，骂了一顿才给放进去。”
秦冉提起早上在公交站的相遇，顺口笑道，“邵时景之前在我们班也总迟到，没准儿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转班的吧？”
“……这样的吗。”
被这么一提醒，俞越倒是大概能理解他为什么转来三班了。
一班对时间要求非常严格，预备铃前就得全员到位。邵时景去那个岛的次数要比他多多了，总是这么每周二固定迟到一次肯定会被发现的。三班倒是管得不太严，相比之下好糊弄得多。
说来说去，话题总是会落到这个人身上。
俞越想到同桌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气，小声嘀咕道，“我有那么不讨人喜欢吗？”
秦冉表情微变，“谁说的？”
“是吧。”
他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能够啊，我明明就是人见人爱。”
“……靠。”
秦冉笑起来，也没问为什么。就跟着他点头，“嗯，我也觉得你说的对。”
“嘿，冉哥你也太宠溺了吧。比个心心~”
“……”
东扯西扯跟好朋友聊完天后，俞越心里压力卸了一半，振作起来回到班里上晚自习，平心静气地准备迎接之后的世界观冲击。
然而一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他身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邵时景没有回来。
**
西堡路28号。
站在朱红色的公寓楼大门前，邵时景说不清自己当下到底是何心情。
他晚上逃了自习课。明明可以上完第一节后名正言顺地跟俞越同行——如果这个人愿意来的话。
但他还是自己先来了。
或许是习惯了独来独往，或许还因为别的什么。说不清楚。
邵时景从小知道，自己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普通人”不太一样。
他的一周有十四天。穿梭在两个大相径庭的世界里，以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各自长大。
这两个世界在他脑海中来回穿梭，恍如梦境却又各自真实地存在着。彼此独立，互不关联。在俞越之前，他从未在忘忧岛上见过与这里相关的人物，也从没在现实中见到去过忘忧岛的人。
如今不止俞越，他也满心困惑。
因此才找到了这里。
西堡路28号的老板叫时肆，跟他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是对他身上发生的事了解最多的人。
时老板的营业规矩有些奇怪，每个月只十五这一天开门。他一直在等公寓开门的这天，这时先一步到来，跟时肆说了近两周的遭遇。寻求解答的同时，也趁机向俞越做些解释。
——如果那个人愿意来的话。
一楼的访客接待室里空间不大，只放了一套桌椅。时肆听完他的叙述，换了个坐姿。如瀑般的银色长发从膝头散落到椅子边垂落，发尾离地面堪堪一寸。
他眸中色淡如水，未给解答反问道，“你说你一直瞒着人家？”
“是。”
“为何？”
“……”
邵时景靠在门口，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中指，似乎那里空着很不习惯。他身量高挑，看向椅中人时要微微垂眼。半晌才低声说，“那样更好。”
他与时肆相貌有两分神似。尤其那双眼睛，形状十分相近，却蕴着截然不同的神采。半掩的眸中色彩漆黑如墨，也掩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静和幽深。
“他大概认为那只是场梦。”
邵时景说，“他……那样认为，更好。”
“我以为你至少会有几分欢喜。”
时肆偏斜身子倚在椅侧扶手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继续问，“终于有了同伴，不该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么？”
邵时景却摇头，“那不是他应该待着的地方。”
忘忧岛第一面起，他就认出了俞越。
或许在俞越心里那只是个离奇的梦，他是梦里古怪的角色之一。却没人看到，他那天路过被唤了名字，指间转动的折扇差点脱手飞出去。
第一个七天，俞越伤得不轻，意识时醒时弱难以交流。一切都还在巧合的边缘徘徊。
第二个七天，他已经无法再说服自己这是偶然。却也并无欣喜之意，只觉得麻烦。
忘忧岛上，义父脾气古怪，单姨也并不好相处。他越是想要护着一个人，越有可能激起他们的兴趣。故意冷着俞越给他药侍的身份，也是想掩人耳目争取时间，并非长久之计。
至于岛外，那更是个难以生存的世界，与他现在所处的现代社会千差万别。俞越在这里长大，并不熟悉那个世界的生存规则。身无长物又身世可疑，稍有不慎就可送命。
时肆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些转折来，“他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是。”
邵时景叹气，“他很聪明，自己猜到了。”
两人学校里实在离得太近，他其实也没指望能瞒多久，只是想等到来找过时肆把一切原委都弄清楚以后再作安排。
谁知俞越这么快就看出不对劲。他犹豫良久，索性还是将其一起邀来。
邵时景站在门口，第三次望向手腕上的时间。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来。
“那你也大可抵死不认。他能奈你如何？”
时肆依旧坐着，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笑道，“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你愿意带他来这罢了。”
邵时景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他有权利知道。”
“不怕他惊出病来？”
“……那也没有办法。”
平心而论，邵时景并不想与人分享自己的经历。
他从小有这样的奇遇，并非没有尝试与人提起过，但每每总招来异样的目光。小时候是童言无忌，长大了就是不可理喻。
久而久之才发现，还是自己独来独往最自在，就不再接触旁人了。
反正到最后只有失望。
但俞越又不太一样。
至少他去过忘忧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去那，但有了跟自己相同的经历，即使只有很短暂的两段，也总该是比别人更容易接受些的。因而才敢直接将他带来。
邵时景晃了下神，想起俞越故意拿道简单的方程来试探自己时的模样。
即使已经隐约猜到了些真相，也并未惧怕或反感地质问。靠近时眼底含着笑意，清澈透亮。倒是好奇更多。
他……或许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庄周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