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56、056

　　“如果陌江知道你把那首曲子改良了，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方惗说着，她深爱陌江的那首歌，她知道，吕伟也喜欢那首歌，因为这是他们年少轻狂的时候，为他们的青春写的第一首歌。

　　“是啊，我还想跟他再切磋切磋呢，”吕伟心情有所好转，“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会有的。”方惗淡淡地笑着。

　　吕伟收敛了下笑容，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方惗：“里面是五万多块钱，是我欠你们的，算上利息了，按照你们央行的存款基准利率算的，别怪我啊，我现在生意刚起步，等生意做大了，我再把欠的不给你们。”

　　方惗笑笑：“瞧你说的，我们又不是高利贷，这事你别瞎想了，你好好做你的生意吧，利息我可不会收你的，当时只是想帮你渡过家里的困难，并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好处，不然，我们不也变成借贷了么？我们把钱给你，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帮助。”

　　“方惗，我真的很抱歉，当时我向你们撒了谎，说是家里急用钱……”

　　“都过去了，吕伟。”

　　“可……我这里很难过得去，尤其是对你们，”吕伟抿着嘴，“我能问问，为何你和阿江会离婚么？我真的想不到……”

　　“情况很复杂，”方惗眼神有些暗淡，“很多事情我也说不清。”

　　“那……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么？”

　　方惗一愣，她不敢回答。

　　吕伟没有逼问，而是叹了声气，接着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你们洗清身上污蔑？”

　　方惗说：“你能跟我们回一趟央行么？”

　　“可以，”吕伟毫不犹豫，“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做。”

　　**

　　吕伟百感交集。

　　跟方惗分开后，他独自一个人漫步在这座对他人生都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城市里，从一条熟悉的街道，走到另一条街，漫无目的的，像是在寻找一些已经丢失掉的东西。

　　大概在夕阳的光将路灯点燃的时候，他拿起手机，给陌江打去电话。

　　刚才他跟方惗约好了，先由方惗跟央行那边沟通，再由她跟陌江联系，最终三人一起回行里头把事情解释清楚。

　　可他觉得，自己欠陌江一个道歉，他想早点对陌江说，于是他在散了心后，决定主动联系对方。

　　“您好，”陌江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时，吕伟的鼻子酸楚了，喉咙也有些苦涩。

　　“阿江，是我，吕伟。”

　　“吕伟？”

　　陌江顿了下，才接着骂道：“你小子死哪去了？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觉得自己够哥们吗？！”

　　熟悉的感觉，吕伟破苦为笑：“我到别的地方鬼混去了啊！”

　　电话里咔的一声，陌江才接着说：“混出什么名堂来没？你我还不清楚么？除了音乐，别的事情你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吕伟一直笑：“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就你知道得清楚。”

　　“滚蛋！”陌江笑骂。

　　“你是不是抽烟了啊？刚才是打火机的声音吧？”吕伟又问。

　　“嗯。”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以前在大学，可没见你认真过。”

　　“偶尔，”陌江皱起眉，他也想起了以前的事，“不常抽。”

　　“得了，我陪你抽吧，今晚我没地儿去，你那方便不？”

　　“方便，你过来吧。”

　　**

　　吕伟根据陌江发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具体的位置。

　　找陌江所住小区外，他走进一家超市，买了一大袋东西，拎进陌江家时，陌江笑他：“什么时候那么上道了？登门拜访还知道送礼了？看来这三年你没白混啊。”

　　吕伟抬脚想踹对方：“拿着！买了点啤酒和下酒菜。”

　　陌江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将吕伟买来的吃的摆在茶几上当晚饭。

　　吕伟洗了个手，在屋里转了转：“租的啊？”

　　“嗯。”

　　“一个人住？”

　　陌江抬头看他一眼：“那你以为呢？”

　　“你怎么跟方惗……离婚了？”吕伟小心问道，他是看着他们两人恩爱了多年的。

　　陌江垂下眸，开了瓶啤酒，淡淡道：“你见过她了？”

　　“啊，今天我先见的她，”吕伟盘腿对着陌江坐下，两人不拘小节，直接坐地上了，“跟她聊了挺多的，也是她一开始找上我的，就是我大学时候经常上的那个音乐爱好者论坛，她发现了我的ID，给我发的私信，她说……”

　　“说什么了？”陌江给杯子满上酒，“你还在那个论坛呢，以前你不是当版主么？”

　　“是啊，大学期间都在当，就差点毕业后去他们那上班了，”吕伟笑笑，举起杯子，说，“她说，嗯……你这几年，过得并不是很顺心。”

　　陌江也举起杯子，跟吕伟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没继续这个话题。

　　**

　　两人一边吃着菜，一边喝着酒，话题从音乐，聊到了大学。

　　他们宿舍四个人，陌江和吕伟是一毕业就来了东城，其他两个各自回了老家所在的城市，这几年都结婚了，就剩着吕伟还打光棍。

　　陌江挤兑他：“你也早点成家吧，不找个人看着你，我觉得不靠谱。”

　　两人酒过三巡，说的话才是越来越不靠谱，吕伟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叮叮响：“算了吧！我喜欢现在的自由！自由有什么不好的哎？当初我们玩乐队，不就是想要自由么？”

　　自由？陌江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笑了，他摇着头，道：“自由，哪有那么简单。”

　　人生在世，自由永远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

　　吕伟看着陌江，问出了今天他问过方惗的同样的问题：“阿江，你和方惗，还有可能么？”

　　陌江抬起头，看着吕伟，他的眼睛有点红，可能是喝了酒的反应，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争取。”

　　“真的？”吕伟心中有一丝喜悦。

　　“嗯。”

　　“你能成，”吕伟立刻拿起杯子，狠狠地磕了下陌江的杯子，杯中的酒荡了荡，像金色的麦田，被微风吹起，“你两一定能成。”

　　**

　　把啤酒喝完，两人挨着沙发，坐在地上抽烟。

　　陌江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弓起，他的手臂就搁在膝盖上，手指夹着烟，背靠沙发，头往上仰，盯着昏黄的灯光，像在看夕阳。

　　他说：“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把你两的事办成，”吕伟默默地抽了一口烟，“方惗那边跟分行联系好后，我就跟你们回一趟，把事情讲清楚了。”

　　陌江笑了笑，“都三年了。”

　　吕伟啪的一声，往陌江大腿上拍：“精神点！你怎么回事？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死气沉沉的啊，在大学里那可谓光芒万丈，打篮球那次，你替我们强出头，还记得么？”

　　“你作死啊！痛死我了！”陌江嘶了一声，甩开吕伟的手，然后狠狠抽了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说，“想看我光芒万丈？”

　　说完，陌江站起身，把上衣全脱了，光着膀子。

　　“卧槽！江哥你干嘛！知道你身材好也别那么秀啊！”吕伟一惊，“我可不好那一口啊！你找错人了！怎么离了婚性取向都改变了？！”

　　“屁！”陌江笑骂道，“你看我后背。”

　　“啊？”吕伟一愣，盯着陌江后背，才发现有一片淤青，“我靠！你怎么了？！真的没事找人打架去了？！”

　　“不是，”陌江踱步到电视柜旁，蹲下，打开抽屉翻出药膏，扔给了吕伟，“替哥上药。”

　　**

　　在吕伟给陌江擦药的时候，陌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吕伟。

　　吕伟很震惊：“你真的在查陈华标？我在行里的时候，可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

　　“什么传闻？”

　　“额……那些花边的不算，就是别的，说他路子挺广的，”吕伟说，“不过吧，他那人本事不小，没人抓得住实锤，否则他那个位置早换人了。”

　　“嗯，”陌江点头，“他的确有手段。”

　　“阿江，”吕伟提醒道，“你去介入他的事情好么？你还在他手下做着事呢，万一被他知道……”

　　“阿伟，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央行么？”陌江转过身，看着吕伟问道。

　　吕伟摇头。

　　“人总得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陌江接着说道，“我很早就知道方惗想去央行了，后来跟她在一起后，我也慢慢地受到她的影响，开始更多地去了解相关的东西，我发现，我也想从事那个职业。”

　　“嗯，”吕伟应了一声。

　　“不关乎报酬，不关乎别的，就是想在这个领域有一番成就，”陌江淡淡地笑了下，“你知道么？打击金融乱象其实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吕伟点头：“是很高大上啊。”

　　“是很有意义，”陌江又说，“后来我因为家里的事，辞了职。”

　　“你家里出事了？”

　　“嗯，我爸病重，治疗需要一大笔钱，我还得养家，养儿子，我需要多赚些钱。”

　　吕伟不再出声了，五万块虽不是个大数目，但在那时候，对于陌江来说，绝对不少，可陌江从未埋怨过他。

　　“后来我就应聘到了行里，真正在商业银行工作后，我才深刻地体会到，在监管部门工作的思维，跟在商业银行里是不完全一致的，出发点不同，立场也不同，但是有一点完全相同。”

　　吕伟替陌江上好了药，陌江把上衣穿起，看着吕伟，吕伟发现，他眼中有光。

　　“央行的职责是维护金融秩序的稳定，而银行的从业者，同样也有相应的责任，陈华标或许现在身居高位，或许也有一定的手段能为他自己谋求利益，可他的行为是在破坏这个市场，是在拖累一家银行，他不可能长久。”

　　“你刚才问我，被他知道了怎么办，”陌江轻笑，“我其实无所谓，哪怕丢了这份工作我也无所谓，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我所做的事情，真正有益于我们行的发展，我问心无愧。”

　　“在央行，在我们行里，我都见证过许多人日复一日的辛勤工作，他们的汗水和努力，不应该被那样的人所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