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49、049

　　回到车上，邓欢有些沮丧：“方姐，这下怎么办？”

　　方惗皱眉：“没办法，我们央行不是这些企业的直接监管部门，他们没有义务一定要配合我们的调查。”

　　侯辰苦笑：“是啊，有时候执法是会四处碰到钉子的。”

　　事已至此，她们只要调整外调的计划，打算直接去那四家子公司的本部进行调查。

　　可情况依然没有得到好转。

　　来到第一家子公司，公司的人是接待她们了，可把她们迎进招待室，有人给她们上了杯水后，就一直把她们晾着，根本没人过来搭理。

　　期间方惗问了好几次，招待她们的人都是不断敷衍，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对方说，公司的领导实在是没空，让她们改期再来。

　　出来后，邓欢又纳闷了：“浪费了一下午时间，一点进展都没有。”

　　侯辰安慰道：“没办法的事，我们来调查，对他们来说绝对算不上是好事。”

　　“至少我们确认了他们还有人在，不是空壳公司，”方惗自嘲，“没算白来吧。”

　　“方姐，那明天怎么办？”

　　“继续尝试跟他们接触，每一家都要试一试，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得有心理准备，收获可能会比较甚微。”

　　**

　　晚饭依然是在央行海城市分行的食堂吃的，原本侯辰想陪她们一起吃，不过方惗不好意思占用她太多的时间，就让她先回家去了。

　　吃完饭，邓欢打算去附近的购物mall买点东西，方惗就自己先走回酒店去了。

　　她从分行出来的时候，刚好能看到海边的日落。

　　滨海大道上，修建有专门给市民骑行和散步的自行车道和人行道，方惗走在人行道上，身边不时有人骑车呼啸而过，多是些少男少女，他们有的欢呼，有的哼着歌，而前方不远处的公共海滩上，也有很多市民在玩耍，在夕阳下，这座城市显得特别热闹。

　　金色的沙滩，金色的海面，金色的风，金色的天空，整个世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她走进酒店大厅里，正想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时，目光往前台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陌江？”

　　方惗不禁喊了一声。

　　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淡淡地笑了笑：“我刚到。”

　　在这个金色的温暖海滨之城，两人又遇见了。

　　**

　　“你怎么来了？”方惗有些意外。

　　“今天我上班了，”陌江说，“大概下午的时候，行里的客户给行里打来电话，说你们检查组到这边来了，于是行里决定让我们过来协助你们工作。”

　　说完，陌江轻轻碰了碰他旁边的一个微胖的男生的胳膊，介绍道：“林安，我公司部的同事。”

　　林安看着方惗，脸上绽放笑容，那肉乎乎的脸松了松，有些喜感：“方科长您好！”

　　“您好，”方惗含笑回道，“我记得你不是盛隆系四家子公司的管户经理啊？”

　　“嗯，不是我负责的，不过刚好负责那四户的同事都出差了，王总就让我过来帮忙了。”

　　“好的，”方惗没多说什么，“那辛苦您了。”

　　方惗她们一开始没有告诉东城商行，她们要来进行外调，就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地获得一些“原生态”的情况，不过目前看来，她们的工作推进得并不顺利，陌江和林安能来，也算是一件好事吧，因为他们代表银行方，借款人有义务履行合同约定，配合银行方进行贷后的相应管理工作。

　　而至于王永绍让林安来，而不是原来负责这四户贷款的客户经理来，方惗觉得，那可能有另一层面的考虑。

　　“你们吃饭了么？”方惗看着陌江问道，根据她的推断，她们抵达那家子公司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钟，而现在将近晚上八点，除去途中耗费的时间，陌江和林安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做别的事。

　　“没吃，”陌江回答，“你呢？吃了么？”

　　“我在分行吃过工作餐了。”

　　“这样啊，”林安笑道，“我正打算跟江哥去吃点东西呢，要是方科长没吃饱的话，就一起啊？”

　　“不了不了，”方惗摆手拒绝，“工作纪律的关系，不方便。”

　　“哈哈，那我私人请您呢？”林安很开朗，“这边海鲜那么多，想想都要流口水。”

　　“行了，”陌江笑着打赏林安的肩膀，“走吧，我跟你去吃，我看看你能吃多少！”

　　“走了！”

　　陌江背对着方惗挥了挥手，直接把林安带走。

　　**

　　“方姐，你要不要买什么啊？这边的奥特莱斯折扣力度很大啊，好多牌子都有活动！”

　　“我买了两件衣服，还买了些化妆品！”

　　“我替你带点回来？”

　　邓欢化身购物狂，在购物mall那边疯狂血拼，不时给方惗发来微信汇报战果。

　　方惗一边跟邓欢微信上聊着，一边看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剧情比较感人，她看着看着，差点儿睡着。

　　直到陌江的电话把她吵醒。

　　“在酒店里做什么？”陌江问她，声音很柔，像夜里的海浪。

　　“在看电视，”方惗恢复了精神，“还有购物。”

　　“购物？”陌江笑了，“一边看电视，一边购物，你是在看购物台？”

　　“不是，”方惗也笑了，“邓欢在商城里买东西，问我想买什么，我让她帮我买了一点。”

　　“都买了什么？”陌江又说，“我想想啊，你们女人共同的话题，不是衣服就是护肤品吧？”

　　“你猜错了，我给响响买了顶帽子，给我妈买了条丝巾，还有我爸的一瓶深海鱼油。”

　　两人很久没能那么轻松写意地聊天了，他们的话题被那窗外的海风所感染，都变得有些似梦似真了。

　　“买完了么？你不是不怎么爱看电视剧么？”

　　“还行吧，偶尔没事看看，打发时间。”

　　“那你下来吧，”陌江突然发出邀请，就像大学时，他突然坐到她的旁边，“我们到附近的海滩走一走。”

　　“现在？”

　　方惗望向阳台，夜很宁静，只属于晚风和海水。

　　“嗯，我在一楼大厅等你。”

　　**

　　不就是去散个步么？今天中午刚来的时候，自己也没那么上心过。

　　方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挂掉陌江的电话，就有点紧张，然后跑进了厕所里，对着镜子梳理自己有点松散的头发。

　　她不爱化妆，这个习惯结婚后还是一样，不过她的皮肤很细腻，就算是素颜，看起来也很美，还让她显得亲切，不难接近。

　　时间非常有限，她不可能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自己该怎么收拾一下造型，尤其自己还是个小白，最后她只是把两鬓的头发撩起，又重新扎了个马尾，就算大功告成了。

　　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没什么大变化，她感到崩溃，心中暗暗决定，今晚邓欢一回来，就向人家虚心请教怎么打扮自己。

　　方惗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带领子的棉质长袖衣，黑色的修身裤，套上后她匆匆赶到一楼，看到陌江已经等在那了。

　　他脱掉了刚才见到时穿的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他身材笔挺，穿衣时显瘦，下身的西装裤裤脚卷起，露出脚踝，穿着人字拖，有点随意过度，一副十分休闲的打扮，相比之下，方惗觉得自己有点太正式。

　　陌江看到方惗时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她，问：“洗澡了？”

　　“啊……”方惗一愣，“哦。”

　　以此掩饰自己方才的慌乱，她骗人了，她根本没洗。

　　或许陌江一眼看穿，只是没说破，又笑道：“那我们走吧。”

　　“嗯。”

　　这时的感觉让她感到有些恍惚，仿佛两人回到了大学时，关系还处于朦胧的暧昧阶段，他约她出去。

　　酒店外的海滩上，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市民来散步，有的席地而坐，感受夜的安宁，有的一家人在漫步，大人们低语，孩子们欢笑，全是幸福该有的样子。

　　方惗面前跑过一只白色的大白狗萨摩耶，让她想起陌江老家的多多，还有大学时见到的那只陨石边牧。

　　她穿着板鞋，走一步陷进沙滩里一次，走得极不方便。

　　陌江看到后，说：“要不你把鞋子脱了吧？”

　　“嗯。”

　　方惗蹲下身，脱了鞋子和袜子，赤着脚，她刚要捡起鞋，就看到陌江弯下身，先她一步，帮她把鞋子提了起来。

　　“我自己拿就行。”

　　“我来，”陌江不由分说，提起鞋就往前走去。

　　他腿长，走得快，方惗只好跟上去，嘴角不由得一勾。

　　踩在沙滩上，被柔软的沙子所包裹，沙子还残留着阳光的温度，很温暖，很温馨，像母亲的怀抱。

　　“今天你们吃了多少海鲜？”方惗问道。

　　“我吃的不多，挺麻烦的，虾和螃蟹都要剥壳，林安是吃撑了，回房间躺床上就不想动了，”陌江微笑道。

　　“那你家里呢？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爸的事情处理完了。”

　　“那阿姨她……”

　　“还好，怕她一个人闷，跟阿新说了下，让她去餐馆里帮忙，做点轻松的活儿。”

　　方惗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宋新帮了家里那么多忙，以后有什么能帮他忙的，千万别忘了。”

　　“当然，”陌江笑道，“那小子快要结婚了，不仅得给他包个大红包，我还要提前回去帮忙。从接亲开始，一条龙服务。”

　　方惗笑了笑，她这时有些羡慕宋新。

　　有些小忧伤，不过在这样的月色下，都无足挂齿了。

　　“踩在沙滩上，脚板会痛么？”陌江想起，问道，“要不我把拖鞋让给你穿？”

　　“不会，挺舒服的。”

　　“是么？”

　　陌江也脱了鞋，跟方惗一样，光着脚走，两人留下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

　　陌江望向海面，指着天上那轮明月的倒影，说道：“还记得么？我们去平遥，那晚上也有一轮月亮。”

　　方惗望向陌江所指的方向，银色的波涛，把月色均匀地抹开，连绵不绝，一直通向最远的天边。

　　“记得啊。”

　　那时的城墙，那时的砖块，那时的他们，她一直记着。

　　“方惗。”

　　陌江忽然唤了她一声，然后站定不走了。

　　方惗眉头微跳，转过身时，正要迎上他垂下来的目光，目光如那海水，可能要更温柔一些。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微微弯下身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样，他的唇有些炙热，能同时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这也是他现在所能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