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43、043

　　检查组开始把工作重心放到了戴力行审批的贷款之上。

　　方惗把盛隆实业集团下的四家子公司的贷款做了一张关系图，把金额、期限等要素列了进去，通过比照，她发现这几笔贷款之间的借款日期和到期日期之间有一定的关联性，几乎是一笔贷款快到期了，就会有另一笔或者多笔贷款进行申请，而这个集团公司平均的贷款余额都维持在接近两千万元的水平，几乎是将全部授信用尽的状态。

　　她这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于是她联系了陌江，正式向东城商行调阅这四家子公司开立在本行的对公账户的资金流水。

　　过了一阵子，陌江把资金流水拿来检查组。

　　“谢谢，”方惗感谢了一声，陌江的办事效率很高，让检查组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不客气，”陌江片刻后又说，“方科长，下周我想向检查组请几天假。”

　　“请假？”

　　方惗没多想就问了，她看到陌江的唇色有些暗淡，气色也不怎么好，脸上的表情总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霾，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出了什么急事，她很想问清楚，可却问不出口。

　　“嗯，”陌江点头道，“我有些事情同时需要向行里请假，到时候我的工作会暂时交接给部门的另一位同事，如果检查组有什么资料需要调阅和协调的，他会尽力配合你们的。”

　　“没问题，你……忙完自己的事情再回来吧。”

　　陌江也能看出方惗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一点一滴的关心，于是微微笑了笑：“我去开响响的家长会时，老师表扬了他三次。”

　　一说到方响，陌江脸上的阴霾暂时消散了，太阳的光芒穿透云层，照耀大地：“响响非常高兴。”

　　陌江笑容更甚：“还一直反问我，他表现得怎么样。”

　　方惗也跟着笑了：“有时间的话，你多带他出去玩玩吧。”

　　“好，”陌江颔首，“如果，你也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带他出去，毕竟，你比我会照顾他。”

　　方惗顿了一下，“好的。”

　　**

　　晚上，方惗回到家后，辅导方响做作业，方响学习认真，很少有不会的题，方惗一般都是坐在一旁，他写他的作用，方惗看自己的专业书，写完后，她再检查一遍。

　　今晚如往常，方响做完后，把作业给她检查，然后他就抱着吉他开始自己弹，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方响弹得有模有样了。

　　这时方惗的手机响了。

　　“是爸爸吗？！”方响停下弹琴，响亮地问道。

　　方惗给陌江设置了单独的铃声，从离婚前就是了，离了婚，她也没有改回来。

　　“嗯，是爸爸，”方惗笑道，“你想跟爸爸说话？”

　　“嗯！”小男孩点头。

　　“那妈妈先说，等下再把电话给你。”

　　“好！”

　　方惗接踱步到阳台，接起电话。

　　“休息了么？”陌江先问，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响响刚写完作业，我在给他检查，”方惗回头看了眼房间里坐在床上抱着吉他的方响，轻轻声笑道，“他在练吉他。”

　　陌江也笑了：“都会弹什么曲子了？上次见到他，他还闹着让我叫他。”

　　“小星星啊，”方惗的声音柔和，“还有卡农，还有……”

　　《你在光里》。

　　“有机会你教教他吧，”方惗跳过了那四个字。

　　就像当初你教我一样，她再次跳过了这句话。

　　“好，”陌江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这个周末，让响响跟我一起过吧。”

　　“没问题，”方惗回到，“本来打算带他去看一场电影的，你带他去也成。”

　　“那我现在过来接他？”

　　“那么急么？”方惗抬了抬眸，有些疑惑。

　　“嗯，”陌江轻声笑，“想多跟他待一会儿。”

　　“好，我给他收拾一下，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

　　方响一听说陌江要来接他，兴奋得不行，小嘴巴一直没停歇。

　　“妈妈！我能不能把漫画书也带上啊？！我想跟爸爸一起看！”

　　“还有，我能不能把吉他也带上啊，爸爸可以教我！”

　　方惗笑道：“你只有一个小背包，只能装一本漫画书，你还得带作业去爸爸那边做，吉他就不要带了。”

　　收拾完后没多久，陌江的电话就打来了：“我在你们家楼下，你们下来吧。”

　　方响一到楼下，看到陌江就呀呀呀地冲了过去，像只刚挣脱了牢笼的小狮子，撒了欢地跑。

　　陌江早早地蹲下身子，待方响一跑过来，就把他拥入怀里，让他蹭，让他尽情撒娇。

　　在他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陌江多么希望，整个世界待他都是柔软温柔的。

　　小男孩的兴奋劲儿过去一点后，陌江把他单手抱起，另一只手拎着他的小背包，看向方惗：“我想带他回老家住两天，周日晚把他送回来。”

　　“好，他有一阵子没回去了，他爷爷奶奶该想他了，”方惗眼里含着月光，她看向方响，“响响，见到爷爷奶奶要听话。”

　　“好！”小男孩把小脑袋枕在陌江宽阔的肩膀上，在高大的父亲面前，瞬间被衬托得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什么时候回去？”方惗又问。

　　“等下就走。”

　　“那你们路上小心。”

　　“嗯。”

　　陌江转身抱着方响走了，他高大的身影，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色，然后慢慢没入无边的黑暗当中，他闪烁得像颗星辰。

　　方惗微微皱着眉，要照顾好自己，这六个字她刚才没说出口。

　　她能看到陌江有心事，他那么急着带方响赶回老家去，想必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没说，她也没直接问，她希望他那边一切都好，愿所有的光芒，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

　　宋新的车就停在方惗家的小区外。

　　陌江让方响坐在后排的儿童座上，那是宋新特意为方响准备的。

　　陌江替他系好安全带：“响响，叫叔叔。”

　　“叔叔好！”

　　“哎！响响啊，还记得宋叔叔吗？”

　　方响歪了歪脑袋，眨眨眼：“记不清了。”

　　“嘿嘿，”宋新笑笑，“好久没见到你了，上次见你时，你还小小的，现在上几年级啦？”

　　“小学二年级！”方响的声音清脆响亮，像个风中的铃铛，“我这次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呢！爸爸去家长会的时候，老师还表扬我了！”

　　“呦，厉害了啊！”

　　陌江在一旁一直笑，眼中的温暖一直紧紧地包裹着小男孩。

　　“真听话啊，真好！”宋新大咧咧地笑着，上下打量方响，“阿江，你家娃娃长得真标致啊，越大越像你了，好看好看！”

　　陌江笑了笑：“那你还不赶紧也生一个？上次那个小护士呢？人家还搭理你么？”

　　“嘿嘿，”宋新挠挠头，“见过小媛她父母了，两家都挺满意的。”

　　“小媛？”

　　“嗯，她全名叫阮媛，怎么样，好听吧？”宋新一脸得意，这婚都还没结，已经有发展成炫妻狂魔的迹象。

　　陌江关好后车门，坐到副驾上，系好安全带，车子开了出去。

　　“人家工作挺稳定的，”陌江接着挤兑宋新，“你小子也要上点道，不要再像前几年一样，天天弄点有的没的，叔和婶老让我说说你，你也让他们二老省省心。”

　　“嘿嘿，”宋新一边开车一边笑，满脸幸福，“当然当然，我凑了点钱，在小媛她们医院旁边开了家餐馆，做了一阵子，生意不错，等再过阵子，我就在镇上买一套房，跟她把婚给结了，等我爸妈老了，就把他们接上来住，老家的房子留着，他们有落叶归根的观念，等真的不行了，还会想着回去的……”

　　话题比较轻松，宋新在跟陌江畅想他的未来生活，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看到他这样，陌江打心底里替他开心。

　　就在今天下午，莫梅突然给陌江打来电话，说他爸爸病情突然加重了，还是宋新送去的医院，阮媛也在医院里没少帮忙，陌江想马上赶回家，而莫梅说，他爸爸想见方响一面，宋新担心小孩子赶车太辛苦，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城，连夜把他们父子两接回去。

　　再多的感动，都留在的陌江的心里。

　　宋新虽然不如他高，不如他帅，出身也很一般，没什么文化，不如他考了名牌大学，毕业后也考入过央行这样的正规单位，换了工作，也去到了东城商行这种在地方有一定影响力的城市商业银行，但宋新待他，待他们一家真心实意，这是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比拟的。

　　人生能得一个这样的朋友足矣。

　　就算平时不是每天都在一起，每天都要联系，分隔万里，可只要对方一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那个人总会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给你无尽的温暖。

　　就像那道路两旁的一盏盏路灯一样，这些可爱的人儿，是一个人的人生道路上，永不熄灭的一盏明灯。

　　**

　　“刚怎么没把嫂子也叫出来啊？”宋新叨叨完自己的事，问到，“我都好久没见到她了。”

　　“下次吧，”陌江回到，“今晚有点急，没跟她说。”

　　“她没知道叔的事情？”

　　“没有，”陌江摇头，“我怕她担心，所以没说。”

　　“哎……”

　　宋新只是叹了声气，当时陌江和方惗要离婚，惊得他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闹出这档事的。

　　他微微侧眸，看了眼陌江，忧伤的神情笼罩在他脸上，于是宋新说：“储物箱里有打火机和香烟，你悠着点抽。”

　　“嗯。”

　　陌江伸手打开储物箱，把烟拿了出来，刚要抽，就听到后排一个稚嫩的声音：“爸爸，妈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陌江低声一笑，把打火机和烟又放回储物箱里，应了一句：“好，爸爸听妈妈的。”

　　“噗嗤。”宋新没忍住，笑了出来，“阿江，看样子，你在家里的地位不算高啊。”

　　“嗯，”陌江默默地笑了，“老婆和孩子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