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3、003

　　那时的阳光正明媚。

　　大一刚入学没多久，所有人就要面临第一次考验，军训。

　　9月份的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太阳从不会吝啬它的任何一点能量，尽情地炙烤着大地。

　　运动场上，大一的新生身着军绿色的迷彩服，略显稚气的脸上挂着瀑布般的汗水，整齐划一地站成了一个个方队，从空中俯视，就像一片片被有序摆放的荷叶。

　　方惗就读的金融系学院，向来有全校颜值担当的美誉，在很多人印象中，长得不好看，想进金融机构还真不好办。

　　且不说这话对与否，方惗他们班确实样貌出众的人比比皆是，尤其以代替教官，站在队伍前头喊口号的男生为尤。

　　这个男生高大挺拔，长得白净如玉，站在明亮的阳光下，人仿佛在发光。他留着一头短发，乌黑的头发根根精神笔直地站立，高挺的鼻尖上躺着几滴汗水，被烈日映得明如珍珠，唯有他那对含水的双目才能将这光芒堪堪比下去。

　　男生踏着正步，喊口号的声音格外嘹亮。

　　“起步，走！”
　　……
　　“立，定！”

　　男生一侧头，目光追至光的最深处，他抬起自己的手，敬了个礼，他的紧闭的唇线如刀刻，声音的回响划过长空，径直飞往那望不到头的天际。

　　那时也是个朝气蓬勃的时代。

　　**

　　直到晚上，班级里临时举办了一场班会，方惗才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叫做陌江。

　　那次班会因为举办得匆忙，没什么准备，所以能上台表演的节目也是生搬硬凑出来的，几个班委凑了出拙劣的小品，有个爱表现的女生朗诵了首诗歌，当陌江和另一个抱着吉他的男生登场要表演现场弹唱的时候，那画风确实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替陌江伴奏的男生叫吕伟，跟陌江一个宿舍，当吕伟的手指扫动琴弦，激昂顿挫的乐曲下，陌江用他饱含深情又热烈的声音唱出黑豹乐队《眼光里》的第一句“我眼光里燃烧着一团火，是太年轻的错，你眼光里湿淋淋地望着我，好像是你想要点什么”，在场女生的心都要化了。

　　“你若需要我就请你找我
　　我带你回家去充饥解渴
　　光阴似水你尽管去喝
　　我只想过得快活，快活；
　　你若需要我就请你告我
　　我会好好的将你把握
　　光阴似箭射穿你我
　　我只想过得快活，快活。”

　　陌江坐在一张高脚椅子上，修长的腿和整个身子伴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晃动着。

　　他的声音激情如火，方惗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烈日一般光芒照人的男生，那么夺目，那么炽热。

　　她就藏在人群里，婉约得如同月色，静静地注视着陌江在唱歌。

　　“我眼光里流露着寂寞
　　因为我不会说
　　你若真的决定爱上我
　　就别怕我心狂野如火”

　　陌江的眼睛开启，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夜色和朦胧的灯光，与方惗的眼神相遇。

　　第一个眼睛，似乎注定了什么。

　　方惗一怔，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她当时未曾看到，陌江的嘴角悄悄地弯起了一轮月牙。

　　“我心如火
　　我的心狂野如火
　　我的心寂寞如火”

　　**

　　班会后，女生们结伴回到宿舍。

　　方惗宿舍一共四个人，来自天南地北，都是他们当地高考的佼佼者。

　　挨着方惗床铺睡的女生叫做薛玲，方惗刚到宿舍那会儿就见到她了，她人比较耿直外向，爱玩音乐，那会儿正抱着一把贝斯在宿舍里弹着，方惗没踏进门的时候便听到了音乐声。

　　熄灯后，班上的女生们的话题全部是围绕着陌江和吕伟展开的，吕伟其实长得也很英俊，只是在陌江面前就显得逊色了，所以大家主要讨论的对象还是陌江。

　　方惗他们宿舍也不例外。

　　她们宿舍个子最矮小，戴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眼镜的女生黄西西说道：“刚才班会上唱歌的那个男生好像是我们班高考的最高分啊？”

　　最年长性格也最大咧咧的王薇问道：“真的吗？西西你怎么知道的啊？你去打听人家啦？！”

　　黄西西拉起被子悄悄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害羞道：“没有啊，我是去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无意间听到的……”

　　王薇在床上晃了晃，笑道：“但是他长得真的很帅哎，而且声音又好听，不行了，我觉得我快成他的迷妹了！”

　　在大学前，这些女生的人生都是围绕着学习展开的，来了大学后，新鲜的感觉，对自由的向往，以及对恋爱的憧憬，让她们的心懵懂地进入了一个带着粉色的梦境里。

　　薛玲这时说道：“我也挺喜欢音乐的，找机会跟他们切磋一下。”

　　王薇翻了个身：“真的吗？”

　　“是啊，”薛玲说，“我会玩贝斯。”

　　黄西西惊讶道：“是吗？！”

　　像她们几个，除了薛玲，在上大学之前，生活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给了学习，就算会点乐器什么的，那也多半是钢琴、提亲和风琴之类的比较温和的乐器，贝斯对于女生来说，有点儿太遥远。

　　薛玲的微笑淹没在无光的黑暗中：“嗯，方惗刚到宿舍的时候听我弹过的。”

　　“嗯，”方惗回了一声，“弹得挺好听的。”

　　**

　　第二天军训结束后的午餐时间，薛玲拉着方惗一同去食堂吃饭。

　　其实方惗觉得她和薛玲的性格差别比较大，她偏内向些，不如薛玲外向，不过因为两人最先来到宿舍，而薛玲又觉得方惗听过她弹的琴，还表现出了欣赏的神色，于是自然而然的，两人的关系就比其他人更近了一些。

　　两人各买了一份饭菜，方惗的视线在食堂里扫视了一圈，想找个空闲的位置坐下，这时，薛玲拉着方惗的胳膊，往一处坐有人的位置走了过去，方惗仅仅从那人的背影便能将对方认出了，是陌江。

　　薛玲看到陌江和吕伟坐的那桌还有两个空位，于是自报家门：“嗨，两位帅哥，咱是同一个班的，你们这的位置有人坐了吗？”

　　陌江和吕伟同时抬起头，薛玲属于那种五官比较张扬，比较艳丽的女生，加之她在军训完回宿舍洗了把脸，又趁着出门前的空档化了个淡妆，看起来在人群中比较醒目。

　　吕伟笑了笑，回道：“见过你，我记得呢！”

　　陌江把自己的碗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看了眼薛玲，又看向没出声的方惗，莞尔：“这里没人坐，不嫌弃的话坐下一起吃吧。”

　　**

　　为了表现对新同学的欢迎，吕伟举着自己的饭卡到窗口又买来了一份芹菜小炒肉。

　　“吃吃吃，都是同学，别客气！”吕伟招呼着大家吃，而自己的筷子先伸了过去。

　　陌江抬手就是一拍，啪的一声，然后对着两位女生笑道：“你们先吃，吕伟嘴馋，让你们见笑了。”
　　吕伟：“……”

　　薛玲夹了一块肉片送进嘴里：“挺好吃的，咱食堂的菜都能炒出餐馆的水平来了。”

　　陌江见方惗一直不动手，便问：“你怎么不吃啊？”

　　方惗略显尴尬：“……我不吃芹菜。”

　　“啊？”陌江惊讶，“你们女生不是都挺喜欢吃芹菜的吗？芹菜减肥啊。”

　　吕伟噗嗤一声笑了：“阿江，瞧你这眼神，人家哪胖了？需要减肥吗？”

　　“对不起对不起，”陌江举手道歉，然后拿起筷子把小碟子里的芹菜全夹进了自己的碗里，“行了，吃吧！”

　　这下弄的方惗更加不好意思了，她夹了片肉，低着头慢慢咀嚼，两鬓的发丝垂下来，她又抬起手指将头发撩至耳后，食堂里坐满了人，她觉得空气有些闷热，熏得人耳蜗发烫。

　　被陌生人这么照顾，她有点不太习惯。

　　薛玲边吃边问：“哎？你们两个是不是经常自弹自唱啊？”

　　吕伟应道：“对啊，我两一到宿舍就发现，除了爱打篮球和爱玩游戏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玩玩乐器唱唱歌了。”

　　薛玲两眼放光，她盯着陌江看，又问：“我也爱玩乐器，下次一起呗？”

　　陌江扬眉：“你会什么？”

　　“贝斯。”

　　“挺酷啊！”

　　吕伟积极响应：“一起一起！咱又多了个女贝斯手，都能组个乐队了！”

　　“是啊，”薛玲越说越得劲，“要不，咱就真的组个乐队玩玩？”

　　这想法一出，三人一拍即合，在这个张扬的年纪，组一个校园乐队，是一件非常令人振奋的事情。

　　而情绪最高涨的要数吕伟本人了，他甚至已经计划好怎么跟高年级的音乐社的学长们取得联系，把乐队挂靠在社团下面，好套用社团的资源了。

　　吕伟神采飞扬地说道：“入了社团，我们不仅可以有一定的创作自由，还能借用学校的音乐设备，再找个地方练习练习，指不定就能赶上下学期的校庆演出了！”

　　薛玲抬眉，她显然也被吕伟说动了：“校庆演出？”

　　吕伟点头：“嗯嗯！明年百年校庆，到时候会有大型演出！”

　　陌江拍了下吕伟的肩膀，笑道：“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很灵通啊！”

　　“从学长那里打听到的啊，所以说，在大学，有事没事多串门，不仅能打牌，还能打听一些消息……”

　　陌江唱歌很好听，也会吉他，于是他成了这个新生组合的主唱和吉他手，薛玲是女贝斯手，而吕伟玩起了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方惗坐在一旁搭不上话，就安静地做一个听众，听到他们讨论到有趣的事情时，她也会跟着会心一笑，在这个年纪，有阳光，也会有些些阴霾，但是还有音乐，还有欢笑，还有未来，方惗心想，这样真好。

　　陌江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留意着方惗，这个女孩脸上永远是谦和温暖的微笑，就像春风，又像细雨，让人感到舒服，让人无法忽略。

　　于是他问道：“方惗，要不你也加入我们吧？”

　　“啊？！”

　　方惗一愣，支支吾吾地，“可，可是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啊。”

　　吕伟和薛玲也在一旁帮腔。

　　“对啊方惗，你也一起来玩吧！”
　　“不会没关系的啊，你可以当我们乐队的经纪人嘛，哈哈！”

　　方惗看到陌江对着她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天地间诧然变亮，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愣愣的，“那，那我帮你们打打下手，做点幕后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