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须弥幻境》澜湖

39、第三十九章

　　沉香已退出这片时空之外，将此行在心中推演数遍，想明白其中关节。
　　“太上老君告诉了我如何不惊动空间法则介入时空，那就是使原本与我诞生前有关的诸事走向仍然一丝未变，制造伪因果欺骗天道。就好比时空是一条长河，因果逻辑是水流，我的时点处在下游，瑶姬之死在上游，我现在要让这股水流绕开瑶姬这一点，再原原本本地流回原来的渠道，我想要所做的才有可能实现。我现在只需要再跟随原界的杨戬一同走过全部的时间，再介入华山劈山救母的时点，将诸神的天劫尽数挡下，他的命运就能全部改写。”
　　想到开心之处，沉香不禁大笑起来。
　　『杨戬』许久都没有说话，这样的安静忽然让沉香有点害怕，他忽然想到对方是杨戬的心，会不会在介入空间后被因果律所伤甚至是消失……
　　“心……”沉香按着胸膛，声音在发抖。
　　“我在……”
　　“那就好，你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你也离开我了。”
　　『杨戬』轻声说：“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片时空之外数千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沉香胸膛处横向生长出了一段身体，那是『杨戬』的上半截身躯，他转身低头抱住了沉香的肩膀，一个无头身躯的胸口长出了另一截男体抱住了自己，那情景说不出的奇特与怪异，如一株枝节扭曲缠绕的树。
　　“很久以前在你所造的那个书阁的秘境里，那个时候你尚未参破杨戬的迷局，你说你要效仿刑天，而刚刚，你砍下了自己的头。”『杨戬』抚摸着沉香肩颈上的断口：“这也像是被某种因果所牵引。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刚刚开始一直没有发出声音，那些声音是因为我是你的心才能听见，可我听见你在高兴地笑，我觉得有些难过。“
　　“我们救了瑶姬呀，除了常羊山我想不到更好的掩藏瑶姬气息躲避玉帝视线的地方，拿我的头和刑天做交换是很划算的，等到几千年后我们结束这些事，就能把头再要回来了不是吗？”
　　『杨戬』轻轻吻了吻沉香的脖子，“你我同心，其实都明白，此行是赌，没有人能料到之后发生怎样的变故。”
　　有些话『杨戬』想说但未曾说出口，沉香倾其所有一博，但那希望实在渺若烟云，即便真的逆转了杨戬的命运，又焉知他自己一定能如愿以偿，这世界的杨戬生命中根本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沉香……
　　“但比起担心我自己，我更担心原界里的杨戬，我没有告诉他瑶姬还活着的消息，他此后的数千年依然会是孤独沉重的千年……我有些后悔，让他经受这样的煎熬，也许我该告诉他，只需要再小心一点……”
　　“他可以挺过去，没人比我更清楚，无需因此增加不必要的风险。”『杨戬』截断了沉香的低语，指着空间壁之后的世界，“时间会告诉你一切。”
　　隔着那层肉眼不可见的时空壁垒，沉香跟随着杨戬走过了很多的风景，从封神的故事到西游的故事再到第二代劈山救母的故事，他们间的时光距离在渐渐缩短，沉香看着杨戬面带微笑地放开了宝莲灯，朝着时空彼岸的那柄巨斧张开手，时空壁已经薄得像一层纱，他知道他们相见那一天就快到了。
　　华山上空已被乾坤钵笼罩，沉香的手透过了那层薄纱，简单得像是开门走入春风中，他已经在心中把此后发生的一切推演了无数遍。
　　*
　　刘沉香手持盘古神斧力劈华山，斧刃砍在乾坤钵上，法力对冲激荡开来两道波光，乾坤钵分毫未损。
　　“仅以你的力量无法劈开乾坤钵，你需要与宝莲灯人灯合一。”杨戬抬手，将那盏失去灯芯的翠绿灯台交给刘沉香。
　　刘沉香的手接触到宝莲灯的一刻，触点的地方迸射出一种耀目的白光，小玉本打算用鲜血点燃那盏灯，但眼前的情景让她停下了，她知道宝莲灯里以她鲜血为燃料的灯油殆尽，可为何此时却绽放出如此强烈的光芒？
　　而且那光不再是平常的五彩光华，而是一种纯粹的白色光，不带一丝杂质，像一团仿佛要吞尽天地的白火，日月在其面前黯然失色，仅仅是直视那盏灯便足以让人失明，围观沉香劈山救母的众妖仙什么也不曾看清，便被那光芒摄退入云层之中，纷纷扭头不敢直视。
　　光芒正中的刘沉香更是苦不堪言，他双眼在那强光照亮后就近乎处于短暂失明的状态，但在那一瞬，他隐约看到了两盏宝莲灯？！
　　在那盏宝莲灯之后似乎层叠了一盏宝莲灯，同样没有灯芯，两盏灯几乎一模一样，那些白光根本不是他的宝莲灯发出的，而是那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盏宝莲灯。
　　刘沉香感到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被那手触碰后，他的双眼稍稍能适应那强光，等火光稍褪，刘沉香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那是一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便如镜像一般，便连他的手中也提着一把同样燃烧着白光的战斧。
　　“我是沉香。”那人笑了，他的口唇不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刘沉香觉得自己的脑海里直接出现了一个声音，难以形容的诡秘，那不是某种特定的语言，而更像一种远古的发音在低语，他能清楚地听见对方的意思，但即便听清他又完全不能理解对方所说。
　　那人伸手握住原本那盏宝莲灯，宝莲灯与他浮动闪烁了起来，他们的周遭扭曲成了一种不符合任何此世规律的形状，这种诡异莫名的场景没有持续多久，便以他的那盏宝莲灯凭空消失结束。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刘沉香的理解范围。
　　“接下来，劈山救母的事情交给我，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母亲，而你不要给我添乱，保持安静，否则我会在第一丝声音之后选择收缩结界把你烧成灰，要知道我很不愿意这样做。”那人看了刘沉香一眼，空气中陡然生出一道离火的罩壁，将刘沉香封入其中，热火吞噬了所有的光，从外看去再看不见里面分毫。
　　刘沉香身体僵硬地看着外界的那个与自己看似一模一样的人，对方也同样在看着他，他毫不怀疑对方能轻易杀死自己，刚刚接触到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对方的强大，那是一种绝对的压制，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唯一担心的是，对方这样做的目的，他是否真如他所说会救出自己的母亲？
　　但对方没有就给他更多犹豫的时间，他从白光中走出，那些光芒逐渐收敛回他的身上。
　　众仙遥看着从光芒中显现的人影：“这是……人灯合一了？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沉香举斧随意劈向了乾坤钵与其之下的华山，天地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转大，直至成为金鼓雷鸣一般，乾坤钵不似被劈开，而像被钝器击中，直接炸成了碎块，华山顺着那一斧的方向隐约出现了一道红线，如同血肉之躯身上划开的口子，那是一道火线，融化的岩浆血一般顺着山体的裂缝流出，一半山崖融为乌有，唯余一面绝壁，关押三圣母的石台已然显现。
　　一枚绽放神光的圆石也随之悬浮于天，正是女娲补天所剩的那枚五彩石，其上篆书的新天条形成光柱升空穿透天际，杨戬紧盯着那枚五彩石。
　　“在救母和新天条之间，你只能选一个。”王母照本宣科地念出了预先设想好的台词，却不知道剧本在不曾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劈山救母、新天条我都要。”沉香面露不屑笑意，对王母比了个下流的手势。
　　云端众神纷纷皱眉，此子这般狂妄竟对王母不敬，单凭这个手势，今日不论救母之事如何，他是不能立足天地了。
　　沉香再抬斧，毫不犹豫劈向了五彩石。
　　“沉香！”杨戬一惊，便要阻挡沉香，方欲踏云，周身忽被定在原地，千百根血红丝线不知何处而来层层叠叠缠上他的心脏。
　　五彩石被那一斧劈做两瓣，新天条的光芒霎时暗淡，那道通天光柱也随之消失不见。
　　玉帝一开始就半眯着的眼睛此时才略微睁开：“杨戬你一手导演了这场华山救母的闹剧只为新天条出世，到头来这小子不受你控制，有趣有趣，你可以领走你妹妹了。”
　　沉香接住坠落的两瓣五彩石，一斧剖开自己的肚子直切入胃，那胃袋里盛着一汪若有似无的晶莹液体。
　　这个变化太出乎众神意料，无不觉古怪异常，猪八戒却认出来胃袋中那汪液体，不太敢信地低喃道：“弱水？”
　　沉香将五彩石塞入胃中，那石头碰到他胃中残存的黄泉弱水，迸出一簇火光发出滋滋的声响，片刻间熄灭了。
　　沉香心中大石落地，此间最大一劫当是五彩石中灭世魔意，若按上一时空杨戬所言，正是这处天谕昭示才引出之后灭世之祸，这一次五彩石中祝融魔意既然已消灭，历史轨迹应该已经改变。
　　只那一瞬的火光，玉帝就看出其渊源，他瞪大眼看着沉香，声音有些颤抖：“朕见过你，你是数千年前试图介入这个时空的界外之魔！！你怎么会附着在刘沉香身上？处心积虑毁了五彩石，你究竟要做什么？”
　　沉香举起刑天斧遥指青天，他很早就想明白了一点——山不在地而在天。
　　双手持斧奋力挥下，吞灭日月的白光朝着天界而去，比起这一斧方才劈开华山的一斧不过是孩童的信手涂鸦，这一斧之下不知有多少星辰幻灭，神灵化为腐朽。
　　那一斧的热浪让地与天间出现了一道真空的通路，沉香顺着那条通路走向天空，他的目的是凌霄殿上的玉帝王母，却也不只是玉帝王母。
　　所谓一步便是前行中些微的停顿，沉香的脚步本没有距离限制，他的一步，便是有一位神灵拦在他面前，每一步都有一位神的血肉法力拿来点燃了沉香身遭的火。恐惧、愤怒在滋生，沉香握着斧头，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神灵中诞生的七情六欲成为他最好的燃料，他们在他眼中便成了一根根柴。
　　沉香一步又一步，似乎走的并不快，但只要这样走下去，便总有走到玉帝面前的时刻。
　　玉帝已然由怒转惧：“三圣母已经被你救出来了！你究竟要做什么！”
　　“盘古开辟天地清气上浮浊气下沉，天已经浮的太高了。”沉香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刑天斧，“天条从来都不是白纸黑字，太高之上的那群人才是天条，你们不死，便不能改天条。”
　　“你胡说……”王母的话没有说完，沉香又向前踏了一步，那身火光已然成为了一个白色的漩涡吞噬了王母全部的法力，法相坍塌，只见一缕灵魄归入轮回，沉香离玉帝更近了。
　　远远闻见一声佛号，转瞬便有一僧人无声息出现在了沉香身边。
　　“此之色相，一切诸法，本无所生，亦无主宰，复无有我，亦无碍故，如是种种所作之业，诸法自性，皆幻化相。”
　　玉帝见那僧人，心中大安：“魔物，你能燃七情六欲，佛家五蕴皆空，却看你如何猖狂。”
　　沉香看了眼僧人：“你是什么佛，也听天庭调遣来此阻我？”
　　“如诸佛而来。”
　　“如来？”沉香凝视那僧人，试图略过一步，只朝玉帝举斧，“方外之人不应管方内事，我与你也无冤仇，你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那僧却如影随形竟不能摆脱，“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好，那今日不是送你去西天极乐，便是我自己归西。”沉香握紧手中战斧。
　　如来亦笑：“既施主曾云无冤仇，又何以不惜与我拼死也要斩杀玉帝，莫非玉帝与你有深仇大恨？”
　　“我嫌天太高，高到地上的人永远不能触及，便要飞到天上看一看，让它变得不那样高。”
　　“玉帝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自有能耐享此尊位，你又何能放言推翻他后于你所说下届是功德之事？”
　　“我从无济世心，但你问问玉帝他能否容许他之外的声音被听到，他必然不能，不然也不会有数千年前的瑶姬与今日的三圣母，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感觉令人不爽，既然不爽就要想办法灭了这不爽的源头。”话音落，沉香持斧便要砍向如来。
　　从沉香劈山到杀向天界，变化只在瞬息之间，杨戬大惊，已无暇思考他为何做出如此疯狂举动，只是那千百根红丝攀缠上心脏将他牢牢缚住。
　　杨婵也已追至，竟像未曾发现杨戬异状，只担忧地握紧杨戬衣袖：“二哥，沉香杀上凌霄了，你快拦住他！”
　　敌人在暗处又有如此手段杨戬倒不敢声张让杨婵陷入险境。杨婵只当他另有谋略，安下心来，站在杨戬身旁担忧地看向天空。
　　“是心牢，只有你一人能见。”杨戬寻声看去，那些红丝的尽头竟浮现出一个与自己无半分差别的人，正如此人所说，除他以外无人能见到他。
　　那人的身影却在闪烁扭曲，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规则力量影响，“我不能让你破坏他的计划。”
　　杨戬以天眼看那人，竟不是幻化假象，他在他身上看到一丝与自己一样的气息，转念之间有了些匪夷所思的猜测，“如果你是我！就应该拦住他，这样下去他会死！”
　　“你应该清楚，有些事远比死亡可怕，现在不是你救他，而是他要救你。”『杨戬』看着对方心头缠绕的红丝，那眼神十分复杂，像是妒忌像是悲哀，又像是万分的喜悦。
　　杨戬抬眼看向遥远天空之上的那道身影，他眉心天眼观物无距，目之所及，恰也看见那天空之上的少年在看着自己，那目光目光饱含着信任、安抚、眷恋仿佛融入了世间一切最好的感情，隔着万里重云如一道火烧进了他的心。
　　“……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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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细心的观众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本文套娃情况严重，未免使大家迷惑，还是说明一下，这篇文中沉香指的是本文主角，其他沉香都将全称刘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