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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街道改建,胡同的院子拆了大半,还剩下十几户,看区里这大刀阔斧的架势,也离拆不远了。宅子虽老,住里面的人却也不都是缺钱的,有的子女挣钱了想接老人去新房,老人自己念旧不愿意搬走,琢磨着还是老宅子住着舒坦。

      端午放假,程庆红又忙活起来,在外地医院工作的女儿总算得空回了趟家,她围上围腰,熟练地炒了几个小菜,笑得嘴都咧开了。说起来,程庆红挺后悔让女儿学了医,忙到一年都见不到几次人,累死累活不说工资也不见有多高,还容易惹上医闹,她这个当妈的每每看到医闹的新闻都免不得心惊肉跳一番。

      江莱被食物的味道引来了厨房,她端着旧铁茶盅,喝了口茶解馋,撒娇道:“妈,您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您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搬过来还能帮我做做饭。”

      程庆红怪她:“你这小馋猫,就是好我这口吃的,我啊住这儿习惯了,街坊邻里都是熟人,想打打麻将马上就能凑一桌,隔壁李老太太还经常给我拿点小菜来,多好。搬你那儿去麻烦不说,我自己也怪寂寞的,你加班多还没时间陪我。”

      江莱瘪瘪嘴,第五次劝说程庆红搬来和自己住失败,她只有无奈地叹口气。

      程庆红笑着转移话题:“你啥时候谈恋爱呀,虽说老妈我想法开放,支持恋爱自由,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吧,怎么还没看得上的?改明你结婚生了孩子,我就搬过去帮你带孩子……”

      “妈!我上班这么忙哪儿有时间谈恋爱啊?”

      “怎么没有?医院不也有男医生吗?”

      江莱佯装生气:“没有就是没有,您别催我。”

      程庆红摇摇头:“你这孩子,说不得,说了就生气。”

      江莱赶紧陪笑,捏捏程庆红的肩示好。不过她也没说谎,外科医生一年到头都不分昼夜地在做手术,压根没时间陪对象。虽然她长得眉清目秀,还是高知分子,但很少有人受得了她拼命工作得连约会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更重要的,江莱严格奉行丁克主义,男的一听她是丁克主义准跑路,长得再好看不能改良基因都白搭。

      母女俩有说有笑,外头突然有人敲起门来。程庆红擦擦手上的水,赶忙去开了门,来人是隔壁院子的蔡阿姨。

      程庆红问:“老蔡,出啥事儿了?看你这慌的……”

      蔡阿姨摆摆手,眉头紧皱着:“李老太太,昨儿夜里没了。”

      “……”

      事情出得急,程庆红和江莱都没有反应过来。程庆红不敢相信一向身体健康的李老太太会突发脑溢血没了,老太太前两天才给她送了一盘豌豆,怎么会没了?

      江莱一时也难以接受,小时候她和姐姐去上学,老太太经常在路边冲她们招手示意她们,然后给她和姐姐一人一块糖果,那时候大家都穷,糖果是很难得的东西。

      作为多年的邻居,程庆红和江莱有必要跟着蔡阿姨去李老太太家里一趟。李老太太的小女儿和女婿连夜赶回了岑家老院,大儿子却不在,听说是在外地出差暂时离不开。

      程庆红低声跟江莱说:“这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当的,亲妈走了还不知道回家。”

      江莱拉住她:“嘘,妈,你少说两句。”

      正说着话,江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回头去看,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年轻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江莱愣了神,她没想到多年之后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岑谬。

      自从十年前岑谬和家里决裂出走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有再回过胡同。关于她的传言很多,有人说见到她坐在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里,可能是被包养了,也有人说她混进了□□,做了大佬的女人。江莱对这种传言都一笑置之。

      岑谬冷着一张脸,径直走向老太太的卧房,再出来时脸还是冷着,只有眼眶微微发红,不细心看还不能发现。她抱臂坐在木椅上,浑然不觉有外人在场,语气不善地质问姑妈岑玉珍:“脑溢血?我不记得奶奶体检的时候有这方面的毛病啊,姑妈,你最近手里头好像缺钱……”

      岑玉珍脸色变了:“岑谬,你什么意思?我难道还会为了钱害我妈?你这个白眼狼,出了岑家大门就没回来过,还好意思质问我?”

      岑谬冷道:“没什么意思,奶奶的意外保险挺贵的,她出事了你们能拿不少钱,恭喜恭喜。另外,我已经通知法医来了,想证明清白就老实待客厅等法医检查结果吧。”

      岑谬的姑父看不下去,插嘴道:“岑谬,你姑姑再怎么缺钱也不会对你奶奶做什么的,那还是人吗?你别在外面混久了,就觉得所有人都这么阴暗,这里还有街坊邻居在呢,你说话要负责任。”

      岑谬说:“你是说我心理阴暗?那也没办法,谁都知道我没家教,阴暗也是正常的。”

      岑玉珍气道:“真该叫你爸看看你这模样,你就是欠打!”

      岑谬哦了一声,眉毛上挑:“你看他今天有脸来吗?他过去敢打我是因为我没法还手,现在……你让他再动手试试?”

      岑玉珍再要说什么,程庆红给拦了下来,她好言劝道:“算了算了,都别置气,现在你们得想想老太太的后事怎么办吧?小谬说笑呢,怎么可能真的请法医来……”

      话未说完程庆红就被打了脸,两个法医提着工具箱在门口大声问:“这里是乐巷308号吗?”

      岑谬站起身:“是这里,我打的电话,两位法医请跟我来。”说着将法医带进了老太太房间,岑玉珍见状气得脸色发青,想要发作,被岑谬瞪了回去。

      江莱母女知道来得不是时候,跟岑家人说了几句节哀,就默默离开了,出门时看见门边立着两黑衣保镖,门前停着一辆轿车,驾驶座上的人戴着白手套,应该是司机。程庆红感慨道:“以前觉得小岑这孩子挺聪明可爱的,没想到会现在对自家人会这么狠心,不过想想她也挺可怜的,十几岁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江莱没做什么评价,脑子里回想着岑谬红肿的眼眶。狠心么,也不见得。她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始终有愧疚,岑谬从家里跑出去的那天,江莱正好撞见了,她原本想追上去找她,让她来家里暂住几晚,但江莱只追了一条巷子就放弃了。如果她坚持去找到岑谬,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江莱想到这里摇摇头,可能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因为李老太太过世的消息,江莱和程庆红都开心不起来。胡同里的人认识多年,是比亲戚还熟的朋友,这些年也渐渐一个个没了。程庆红偷偷抹了眼泪,江莱知道她又想起了姐姐。

      江莱的姐姐江蓁是个性格和江莱迥异的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做事风风火火,学习成绩时好时坏,但因为外向开朗在学校里很是受欢迎。相比较起来江莱要无趣许多,一个不善言辞又内向的尖子生,朋友极少。

      江蓁是电影发烧友,热爱各类电影,江莱小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和姐姐一起凑零花钱去租碟回家。她们家里有台老式的电视机和DVD机,江蓁和江莱就这样一边裹被单一边看电影,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寒暑假。从傲慢与偏见到泰坦尼克号,再到蓝宇和霸王别姬。直到江蓁十八岁突发急性白血病,半年后去世。

      江莱现在也有看电影的习惯,她买了一台投影仪,即使网络时代也孜孜不倦地买着蓝光碟,家里堆满了碟片,收藏颇为丰厚。只不过现在她一个人看,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小时候江莱总觉得很幸运能生在这个家里,虽然父母离异,但她能有这么好的姐姐,拿什么都不换,生在别的家里就不会认识姐姐了。从姐姐去世的那年江莱才开始明白,一切好事不常在,失去就是永远失去,这种失去的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缓和,却无法被治愈。

      到了晚上,法医鉴定结果出来,确定老太太是因为脑溢血过世。想来岑玉珍再缺钱,也不敢做遭雷劈的蠢事。岑谬冷面冷血,得到结果才肯放过岑玉珍,随后便联系了市里最好的殡仪馆来处理后事。

      见到了十年未见的岑谬,江莱心里莫名不安,她跟程庆红撒慌说出去买点东西,躲在胡同角落抽起了烟。江蓁去世后她就有了抽烟的习惯,读大学的时候想过戒掉,但没成功。

      昏黄的路灯下,火星忽明忽暗,烟雾缭绕。

      “医生也抽烟?”一个突兀的问句,突兀到让人觉得不回答也罢。

      江莱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清来人,她嘴角上扬:“当然。”

      岑谬伸出一只手,脸上笑盈盈的:“能借支烟吗?”

      岑谬对江莱的态度倒不如对姑妈姑父那般剑拔弩张,相反要友善许多,让江莱一时忘了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冷血的女人。江莱给了岑谬一支烟,是她在胡同口随手买的万宝路爆珠,对江莱来说算挺淡的味道。

      岑谬吸了一口烟,然后猛咳嗽起来,咳到眼泪都出来了。

      江莱有些惊讶:“你不会抽烟?”

      岑谬就要翻个白眼:“不会抽烟不挺正常啊。”

      “我以为……”

      “你不会也以为我在混□□吧?”岑谬笑了,“不过是无聊的人的刻板印象,女生想混出头就一定要靠潜规则,靠和别人睡,靠被人包养。事实上我只是拼着命工作才赚了点钱。”

      江莱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都快忘了,你还比我小两岁,但你看上去要比我干练很多,所以下意识以为你应该会抽烟。”

      “江医生,你这话说得一点不可爱,听起来像是骂我显老。”岑谬佯装不满。

      岑谬假装生气的样子倒挺可爱的,江莱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邻家小妹妹,十年未见的陌生感便烟消云散了。

      “可不敢骂你,你那俩人高马大的保镖看着怪瘆人。”

      “我平时没这么骚包,保镖是专门花钱请来吓吓我那欺软怕硬的姑妈的,而且我也是真不信岑玉珍的鬼话,谁知道她能下作到什么地步。”岑谬又抽了一口烟,依旧被呛,她咳了咳继续说:“他们都是狗逼,没一个好东西,也就奶奶对我好,我挣了钱之后每个月都给奶奶寄钱,你猜怎么着?奶奶一分钱没收到,全被岑玉珍截胡……算了不说这些了,烦人。”岑谬仰头,不想在江莱面前失态。

      江莱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她摸摸口袋,幸好带了钱包,于是有了底气:“附近有家酒吧不错,喝一杯?”

      活成人精的岑谬当然注意到了江莱摸钱包的动作,她心里好笑,江莱还真是没怎么变过。

      “今天不了,我还要去处理奶奶的后事,以后有机会再约,这是我名片。”岑谬从兜里掏出卡包,递给江莱一张名片,江莱一个医生没有用名片的习惯,她用手机拨通岑谬的号码又挂掉,算是给对方留下个联系方式。岑谬熄灭烟头,说了句再见,转身回到车里离开了胡同。

      往往人们说以后有机会再约都是不会再约,岑谬却不是,她能小小年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混出名堂,自然是人情练达,何况她对江莱姐妹印象挺好的,许久不见聚一聚也可以。

      江莱仔细端详手里的名片:鼎元财富,岑谬。江莱觉得这个公司的名字挺熟悉的,又忘了在哪里见过,想了会儿没有头绪,便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作者求关注求评论,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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