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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责罚 ...

  •   树林里的鸟叽叽喳喳的叫,吵得人心烦,高大的树枝疏疏漏下些日光,投在书案前熟睡的的女子身上。

      小小的青梅垂在枝头,被风一吹就晃来晃去,就像屋中人的心绪摇摆不定。

      一身柳青长衫的少年坐姿端正,背脊笔直,一手字写得俊逸挺秀,行云流水。

      不多久后,他力不从心般顿住笔,把笔放回去揉了揉眉心,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酣睡的女子身上,眉头不经意间皱的更深了。

      她趴在一大卷没抄完的书上,衣袖沾染了点点墨色。夏日里穿得薄,阳光照过来可以透过轻薄的真丝上衫看到若隐若现的手臂肩膀。

      头发也乱作一团,发髻松松垮垮的,插着的簪子像是要滑落下来。

      少年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半天,忍不住叹息一声。像是挣扎了很久般,轻轻拾起她落在桌上的一缕乌发。

      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少年坐到她身后,鬼使神差的把玩她的头发。细腻冰凉的乌发在指尖穿梭,期间女子因为被扯到发丝还轻哼一声,紧接着继续熟睡,青衫少年的呼吸都轻了几分,僵住片刻又无事般继续,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了几分。

      他自己摸索着,随意给少女挽了一个发髻,最后在插簪子的时候停住片刻,留下了对簪中的一只,悄悄拢入袖中。

      光影斑驳,洒下一地碎金。

      地上交叠的影子又分开,变成互不干扰的两边。

      一方坐得笔直,一方瘫在桌上。

      一方目光幽深,一方一无所知。

      *

      徐子恪和王业被秦喻拉去罚站,没多久宁王世子也因为打瞌睡而受罚,三人头顶各顶一笔洗,若稍微晃动,笔洗中的黑墨便会顷刻泻落,染他们一身。

      当今圣上已经陆续打压铲除了不少隐存的威胁,这宁王一脉本该是其中之一,谁知宁王惧内又不堪大用,养出来的儿子也是怯懦愚钝,被夫子一瞪就能颤抖着躲到桌子底下。圣上对于这一家子实在是省了不少心,留着勋爵赐个闲职随他们去。

      可惜世子蒋清渠傻得过分,宁王妃恨铁不成钢,看到闻人氏各个出类拔萃就更气了,因为和闻人霜有些交情,就把儿子送到这里教学,期望他回去后能有所长进,可以担得起大任。

      蒋清渠也果真辜负了她的期望,三天两头被夫子指着鼻子骂朽木,虽然他在学业上确实愚钝了些,在吃喝玩乐上又样样不输京中纨绔,因此在众人中也算是玩儿的开。

      头顶着白瓷笔洗,后背又不准靠墙,对于徐子恪和王业两个习武之人来说站久了都受不住,蒋清渠养尊处优惯了更不用说,没站多久就歪歪斜斜。

      秦喻手上捏着书卷,只是朝蒋清渠看了一眼就让他浑身一抖,笔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小世子一身蓝衫顿时墨迹斑斑,如玉般的容颜上正往下滴着黑水。

      堂中众人忍不住回头,被夫子一呵斥又乖乖扭回来,憋笑憋得脸通红,有甚者更是笑得浑身颤抖,用力掐自己大腿。

      “笑什么笑!再笑都去陪他一起罚站!”他鼻子哼出一声,翘得他胡须颤了颤。“顽劣小儿。”

      徐子恪和王业忍不住笑出来,头上笔洗歪斜,二人立刻一闪,回身接住笔洗,干净衣衫滴墨不沾。

      二人干净利落的躲避只能显得一旁的蒋清渠更加狼狈,一身污水可怜兮兮的站着,秦喻忍无可忍,吼道:“滚出去收拾干净了再回来,上善卷抄十遍明天交来。”

      徐子恪和王业拉着蒋清渠就冲出去,也不管秦喻说的是让谁滚,徐子恪跑出几十米后才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王业拍拍蒋清渠:“清渠啊,不是我们不帮你,你这......”

      他苦着脸说道:“小弟不敢怨二位兄长,实在是自己愚钝,我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他拿出帕子在池水边洗净脸,又听徐子恪说:“要不我们三人趁此翻出去喝个酒吧,不醉楼有个新酒叫什么神仙酿,去尝尝?”

      蒋清渠连忙摆手,慌乱道:“不可啊,我听闻丞相今日到书院来了,万一来巡视,在丞相面前逃学,我娘非扒了我的皮。”

      他这一提醒,倒让徐子恪想起来不久前见到的姑娘,闻人宴可不是去找她了,不知后果如何。

      徐子恪扒上墙头,说道:“不会,他无事待在书院作何,说不准早离开了,运气哪有这么差。”

      王业揪着蒋清渠的领子往墙边拖,“怕什么,有我们罩着你,若是还不成,你娘要揍的时候你就往四皇子那跑,他不是对你挺照顾?”

      蒋清渠缩着脖子没回答他,反而是指着树上,答非所问地说一句:“王兄看那树上,有个纸鸢。”

      纸鸢挂在枝头,有风的时候还随着花晃两下,徐子恪跳上墙头,跃几步就够到了纸鸢。蒋清渠羡慕地赞扬道:“子恪兄的轻功可真好。”

      王业和徐子恪把纸鸢翻个面,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

      这纸鸢实在是丑,哪个小女儿家会放这种东西在天上飞?

      就连蒋清渠看了一眼都张着嘴愣住了,小声说:“这纸鸢......好生奇怪。”丑得让人看不出是何物。

      “这画得是只乌鸡?”徐子恪疑惑道。

      王业嗤笑一声,评价:”小女儿家谁会在纸鸢画乌鸡,铁定是鹰隼一类。”

      蒋清渠又小声说:“其实......小女儿家也不会画鹰隼,一般不都是燕雀蝴蝶什么的。”

      徐子恪拧着眉甩了甩纸鸢:“你觉得这像燕雀蝴蝶?”

      蒋清渠抬眸又看了一眼:“......”

      “少说这些屁话,走不走,再不走没机会了。”徐子恪不耐烦的催二人,王业轻轻一跃就坐上墙头,这方蒋清渠扒着墙头艰难的攀。“子恪兄,你快拉我一把!”

      徐子恪嫌弃的摇摇头,冲他伸出手:“我说,你当真是一点功夫没学,丢人啊......”

      蒋清渠艰难的攀上去,挂在墙头大喘气;“......王,王兄啊,一会儿护卫看到......”

      不等他说完,徐子恪和王业都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他身后,徐子恪哆哆嗦嗦地说:“娘的,不会吧......”蒋清渠挂在那儿扭头瞄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西天,手一松就从墙上摔下来,发出一声哀嚎。

      沈离经笑了一声,瞄向身边的人,心想:还真是一个个都怕闻人宴,从前在青崖山,几个小师弟都是绕着他走,一旦临到闻人宴监学巡夜,再皮的弟子都老老实实。

      闻人宴修长的身形往那一立,冷冽的眼神只是轻轻一扫,墙上的二人立刻跳下来,把地上的蒋清渠捞起来,在闻人宴面前站得笔直。

      “找郁覃领罚。”嗓音低沉缓慢,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郁覃是闻人宴的护卫,武功高强又好说话,闲来无事还会教学生武功,找他领罚就权当是强身健体了。

      二人听到找郁覃领罚面上一喜,连忙拉着一脸生不如死的蒋清渠离开。徐子恪还特意打量了沈离经几眼,这一看就让他心里一惊。

      这不是宫宴上的冰美人吗?居然胆子这么大往男院跑?还好好的和丞相站在一起!

      他还想多看几眼,看个仔细,猛然间接触到闻人宴不太友善的目光,连忙扭过头拉着蒋清渠飞奔。

      沈离经看到墙边的纸鸢走过去捡起来,微微盈身对闻人宴道谢:“谢过丞相,既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他点点头,任由她离开。

      沈离经回到女院的时候闻人熏正坐在石头上哭哭啼啼,她的侍卫冷眼旁观。

      倒不是没哄,只是无论侍卫怎么哄,闻人熏都哭闹着要纸鸢,他索性任由她哭,哭累了沈离经就回来了。

      沈离经蹲下来揉揉闻人熏的脸蛋:“你父亲可是闻人氏家主,母亲是公主,叔叔又是当朝丞相,他们都那么厉害,怎么你是个小哭包呀?”

      “熏儿才不是小哭包!”小丫头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透亮的泛着水光。沈离经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由得有点心虚。

      “纸鸢给你带回来了,修好了就能玩,姐姐先回去了,你乖乖听话知道吗?下次过来给你带糖。”沈离经面上露出哄小孩的微笑,心里却在嘀咕:下次绝对不来。

      好不容易哄好了闻人熏,等她回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其他学生都端坐好,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和一些染料。

      台上端坐的人板着脸,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不满。
      沈离经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死不死居然是闻人霜。

      “坐下吧,念你初犯便饶你一回。”闻人霜看到她迟到自然是不满,又想到在院子里哭闹个不停的闻人熏和她衣裙上的泥土,多少也能想到一些,摊上这么个小祖宗难怪迟到。

      闻人霜画技名满京城,师父是天下第一的丹青画手,让她屈尊教一群娇滴滴的小姐作画,对她而言简直是折辱了她。
      闻人霜心高气傲,她教出来的学生就算不能做到青出于蓝,也定是那百里挑一的俊才。

      偏偏当初的沈离经是个例外,无论画多少遍也没有进步,最后索性不学了。
      不必其他人说沈离经自己也知道,闻人霜肯定是觉得自己的画简直是玷污了她的眼,辱她的名声砸她的招牌,就算自己不死闻人霜都得找个刺客替她清理门户。

      一想到这沈离经就不敢提笔,自己的画技差到什么水平她还是有数的,尤其时隔多年,让闻人熏来画都比她来得好。

      身边的小姐们已经开始调墨勾线,唯独沈离经还对着几块颜彩发呆,心中不听念叨:我愿意立刻吐一口血结束这种局面……

      闻人霜注意到了沈离经握笔不动,眉头一皱就要朝她走来。

      就在这时,一人至门庭前,一阵风吹得石榴红衣裙肆意飞舞,吸引去堂中不少人目光。

      待看清来人后,这些小姐们脸上的表情或为鄙夷或为好奇,更多人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作画。

      沈离经看她眼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只听闻人霜冷冷说道:“司徒萋,你若是不愿来就回去,为止书院不是你想来便来的地方,以你的资质本不该入我门下,你应当知道自己是承谁的福,岂不自惜,你若有你妹妹半分用功,我绝不多说一句。”

      居然是那个当街挥鞭子的小姐!

      闻人霜这么一说沈离经顿时想起来了,那个和两个纨绔当街斗殴的司徒萋竟是她。回想到当日飞扬跋扈泼辣凶悍的姑娘,现在被闻人霜几句就说得脸色发白。

      “坐回去。”闻人霜面色冰冷的撇下这一句后回到台上,也忘了沈离经不动笔的事了。

      司徒萋走进堂中,朝沈离经的位置看了一眼,眼睛眯起神色颇为不满,接着才走到最后一排寻了个位子坐下。

      沈离经一脸茫然:她是看我吗?为什么这种眼神?
      背后一个小姐知道沈离经不清楚状况,用笔端戳了戳她,提醒道:“你坐在她的位置上。”

      什么?

      沈离经睁大眼,一脸茫然。

      怪不得第一排空了个位置,闻人宴非让她坐在这里,简直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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