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了》春茶煮水

6、第六章

　　许景行手上是活血化瘀的药，也不知道哪里买来的，沈岑看着这崭新的包装，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从对方家里找出来的。

　　小愣片刻，沈岑缓缓接过药水，嘴上却不知道怎么感谢：“这附近都没有药店吧，你......”

　　“有的。”许景行说，“很方便。”

　　许景行没想到沈岑出来遛狗，硬是在寒风里等了好一段时间，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等来沈岑的时候，身上还围绕着一股烟草气息。

　　“上去坐会吧。”沈岑说，“家里有点乱，介意吗？”

　　“没事。”

　　沈岑家算是上海最早一批的老式商品房，一共六楼，也没有电梯，一层只有两家住户，门是并排着的。阿笠博士先两人之前窜进了门，或许是觉得有些口渴了，她直冲阳台的自动饮水机，喝水的时候溅出的水渍将木头地板给打了湿。

　　因为屋子格局的设计，沈岑站在门口并不能看到厅里的真实模样，脱了鞋，走进了屋，一个转身望向了里屋，他先前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了脸上。

　　“卧槽。”

　　话没有下文，直到许景行也进了屋，他这才知道沈岑在感叹些什么——三根毛毯凌乱地铺在地上，一旁散落的娃娃被扯出了棉絮，茶几前零星摆放着几只拖鞋，它们统统被暴力地撕烂了鞋底，丢弃在废纸堆的中间。

　　“......”沈岑沉默了半晌才开始解释道，“我没想到会乱成这样。”

　　许景行说：“这狗挺有个性。”

　　“虹口区一姐。”沈岑笑了笑，“三个月的时候就跟狗出去打架，性格挺贱的。”

　　“叫什么名字？”

　　“阿笠博士。”

　　“......”

　　在说出法斗名字的那一刻，沈岑瞧见了许景行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对方甚至还憋着笑了一声，随即又转瞬便回了那副难以接近的高冷模样。

　　从鞋柜里翻出了一双棉拖鞋，将客厅的灯开至最亮，沈岑关了还留了条缝的窗户，他在许景行的注视下捡起了地上的毛毯。沈岑的家挺大，厅里堆满了各种狗玩具，各种食物和垃圾桶倒是被人放置到了最高处。

　　屋里乱的看不下去，沈岑先行把厅中的棉絮和碎纸处理掉，本想让许景行在沙发上坐上一会，谁能想到对方竟给自己搭了把手，拾起了地上的毛绒玩具，替沈岑放在了一旁。

　　给阿笠博士擦了身子，沈岑终于得了空，他招呼许景行去客厅里等着，站在厨房门口探头问道：“想喝点什么？”

　　“白开水吧。”

　　“茶叶还是咖啡？”沈岑又问，“我这什么都有，别客气。”

　　“咖啡吧。”顿了顿，许景行继续道，“别放糖。”

　　“晚上不会睡不着？”沈岑反问。

　　“不会。”许景行说，“晚上有点事，需要熬夜。”

　　客厅里留下了一人一狗，阿笠博士似乎格外喜欢这个陌生的男人，不断蹬起前腿趴在许景行的身上。他用手轻轻在狗头上拍了几下，狗便得寸进尺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头。沈岑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一只母狗撒泼般地对着一个男人撒娇，她露出了她的肚皮，而许景行正无奈地用手替她挠痒。

　　将两杯咖啡稳稳放在茶几上，沈岑用脚轻轻踹了阿笠博士的身子，笑着说道：“她就喜欢男人。”

　　“看出来她也挺喜欢你的。”

　　“看到我就走不动路。”沈岑也不谦虚，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继续道，“早上加上刚才的事，如果刚刚不是你出来解围，说不定我现在都走不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你跟我说了四五遍‘谢谢’了。”许景行问道，“你晚上喝这个不会睡不着？”

　　“不会，茶、咖啡、奶茶对我来说都没用，像饮料一样。”

　　阿笠博士在一旁被晾着了，或许是觉得无聊了，她向后退了两步，将目光锁在沙发上向前奋力一跃，当她整个肥胖的身躯稳稳嵌入沙发之中，狗抖了抖自己的身子，抖下了一身的毛。

　　用头去拱起许景行的手，她在沈岑的注视下寻求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安抚。

　　无奈地摇了摇头，沈岑心道一句“白眼狼”，他抬头，看见了厅里正对着他的一面镜子。从他坐着的位置望去正好能看见自己的脸颊，的确被打出了淤血，沈岑无奈地用手轻轻揉了两下，然后将一直够在手中的冰袋缓缓敷上。

　　冰冷传来的那一刻，许景行的目光似乎也跟着落到了沈岑的脸上。沈岑虽然有时口无遮拦，但他自小脸皮子薄，最受不得别人长时间盯着他看。

　　他习惯性地在许景行地注视下红了耳根，脸上却尴尬地打笑道：“今天太倒霉了。”

　　许景行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没想到都能碰上你。”

　　沈岑提醒道：“还有那次。”

　　将毛巾稍稍下移，等它完全覆盖住脸上肿胀的区域，沈岑看见许景行环视了一周，沉默了半晌后，对方问道，“这么大的屋子你一个人住？”

　　“当然不是。”沈岑反驳，“还有一只狗。”

　　许景行没有接话，沈岑也觉得刚才那句过冷，在给手中的冰袋翻了个面后，他才开始解释：“以前我家里人都住这，现在他们搬去其他区了，所以这里才我一个人。”

　　“你不一起去？”

　　沈岑挠了挠头：“这怪不好意思的。”

　　没有解释有什么不好意思，许景行也没有追问，屋子里不知为何开始暖起来，穿着那么厚的外套有些热，他脱下了羽绒服放在一边，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拿起喝上一口——咖啡是上品的咖啡，嘴里的不止是苦味，回味起来还有一股清香。

　　阿笠博士窝在许景行的身旁打起了盹，很偶尔的时候，她会传出两声呼噜，回荡在这本就过于安静的屋子中，引来了沈岑的一个白眼。

　　“对了。”忽然想起了什么，沈岑忽然起身走去了门口，拿过桌上的手机，用一只手将屏幕解锁，他停在许景行面前，问道，“药多少钱？我转你。”

　　本想说声“不用”，当许景行抬头望向沈岑的那一刻，嘴里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二十五。”

　　“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一边说着，许景行掏出手机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名片。见对方扫完，许景行的手机上立马跳出一条好友请求，头像是一只法斗睡着后的丑照，想也知道那是阿笠博士。

　　对方的昵称倒是出乎了许景行的意料——“我是真的狗”：我是沈岑。

　　点了同意，对方立马发来了一个红包，许景行盯着阿笠博士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忽然听见站在面前的沈岑问道：“你儿子还好吧？”

　　“我儿子？”有些出神，又有些在状况之外，许景行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眼神直指落在沈岑的眉间，他说道，“早上那个是我侄子。”

　　“啊？”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是我姐。”这是沈岑第一次听见许景行的笑声，很短促也很轻，但却让人不容忽视，“小孩是她儿子。”

　　“原来如此啊.......”有些尴尬自己猜错了事情的经过，之前脑中那出入赘大戏也选错了主角，他只能装作定神的模样，继续问道，“那你侄子还好吗？”

　　“明天还得来。”许景行回答，“医生说先吊两天水看看，不行的话要住院。”

　　“还是我们医院吗？”沈岑顿了顿，“虽然最好希望他能好起来，但如果真要住院的话，我们很大几率还能再见到。”

　　“你住院部儿科的？”

　　沈岑挑眉：“必须啊，今早过去顶班的。”

　　回想起早上对方给孩子打针时的模样，许景行觉得那娴熟的技术的确是一个儿科护士所应该掌握的程度。

　　“你怎么会想着当护士？”

　　现在男护士的确不多，沈岑也能明白许景行为何疑惑，他放下了手中的冰袋，觉得脸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开始解释起来：“一个班的女生，你说说这是不是挺令人羡慕的？”

　　许景行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沈岑，被盯得难受，他只得说了实话：“高考调剂，考砸了，分数只够护理。”

　　放下了翘着的腿，许景行手中的咖啡快要见了底，他俯下身子，将手肘撑在双膝上。拇指摩挲着杯子的口壁，眼睛看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稍稍倾斜了杯子，许景行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一张脸。

　　抬头，他看见沈岑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对方问他：“要再去给你加点吗？”

　　不由分说地将手搭上了许景行手中杯子的握柄，沈岑直起腰来，却没能将杯子从对方手中拿过。他愣在了原地，看着许景行也没有说话，阿笠博士醒了，睁开一双眼来回打量这两人，她始终没有动。

　　“许先生？”

　　“沈先生。”

　　站起身来，许景行立于沈岑的面前，他比沈岑还要高出几公分，眼神稍稍下移，他看着对方依旧还红肿着的脸。

　　没让沈岑拿过水杯，他将它放在茶几上，看了眼腕上的表，许景行走向了门口，这时的阿笠博士这才猛地抬起了头。

　　站在入口处，许景行忽然沉了声音，在离沈岑不到一米的地方，他问道：“如果我羡慕的话，你觉得我还会出现在刚才那间酒吧里吗？”

　　瞬间明了对方的意思，沈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呢？”许景行问，“你是吗？和刚才那个男的？”

　　“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算我哥。”沈岑顿了顿，“那个......我想我不是。”

　　沈岑撇开了眼，他没有去直视许景行的眼，耳中传来了悠悠一声“晚安”，紧接着对方打来了门。

　　在许景行离开的那一刻，沈岑上前一步，他看见了对方在关上门前忽而停下了动作。留了一条缝，许景行似乎在犹豫，在三秒的沉默之后，他还是决定坦白道：“其实那杯酒的确是我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