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禾的早晨》鲑鱼祭司

5、幸福

　　凌晨，舟禾大汗淋漓地在睡梦中惊醒，她确信那个噩梦刚刚离自己而去，现在可能还没走多远。她试图回忆梦的内容，却只能回忆起火光和自己的脸。

　　唉。舟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扭头望向穿衣镜，镜中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圣诞老人，红衣白胡，面相看上去十分慈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啊。

　　圣诞老人舟禾推开房门，背起放在门口的巨大礼物袋子，拉着雪橇的八匹驯鹿早已等的不耐烦，呼出的一团团白色粗气让它们看上去好像烧开了水的大型水壶。

　　舟禾臃肿的身体挤上雪橇，驯鹿带着她，蹄子一扬，便冲进了那飞扬着鹅毛大雪的灰色天空。

　　深夜，植物人特护病房。

　　桐城缩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听完《马丁的早晨》的最后一段片尾音乐，他伸出手去，在凌乱的茶几上胡乱摸索着，终于找到了遥控器，但在他手指按下关机的红色按钮之前，电视却提前噤了声。

　　没了电视的荧光，病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桐城把遥控器随手丢到茶几上面那堆满满当当的食品袋子上，眼睛像要避开什么似的闭得更紧了些。

　　电视那边静静地传来沈秋君的声音，带着些许平静的绝望：

　　“阿城，我们……”

　　“没可能了，秋君，都两年了，说实话，你觉得坚持这两年有意义么？”

　　桐城疲惫地打断她。

　　那边，沈秋君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承认，两年前……火灾……是我不好，我不该自己一个人逃走却丢下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希望挽回。”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里都带了隐隐的哭腔。

　　桐城依旧没睁眼，他沉默着把身子往沙发更里处缩了缩。

　　现在再提挽回还有什么用呢。

　　当那堵被火烧得支离破碎的墙砸下来时，当他看见她满脸惊恐地从自己身旁逃开时，他们之间的所谓爱情就被付之一炬了。和平分手，这也大概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沈秋君带着怒意的关门声将他从恍惚中唤了回来，他揉揉眼睛，跳下沙发，凭借熟悉的记忆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像病房深处走了过去，尽管知道不会吵到什么人，他还是有意将脚步放得轻之又轻。桐城摸索着病床的位置，然后拽下床头灯的灯绳。

　　和暖的橘色灯光下，舟禾的脸显出了熟睡的神态，桐城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用指尖温柔地描摹了一会这张脸的轮廓，然后握住被子外面的她有些发冷的手，将其贴近自己的脸颊，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一点。桐城凝视着睡态安详的舟禾，浮肿发青的眼睛里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他沙哑着嗓子，开始轻声对她讲话。

　　“小舟，你猜今天马丁又变成了什么？”

　　没人回答他，停顿的间隙，能听到的声音就只剩下了他沉重的呼吸声。

　　“今天的马丁变成了一个骑士，对，就是中世纪穿着又大又笨重的铁盔甲的那种骑士，”桐城继续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了，听上去更像自言自语：“他穿着盔甲……推开了家门……”

　　桐城絮絮地说着，舟禾却依然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窗外的曙光映照在她苍白的额头上，能看清一道长长的伤疤蚯蚓一般趴伏在上面，格外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那是两年前，她在用火柴点燃了那道木门后，试图跨越火障冲出去时被一块突然坠下来的还带着火星的尖锐碎木划伤的。

　　额头上的在曙光慢慢扩大，最终笼罩了她整张凝固了表情的脸庞。

　　舟禾赶在第一缕曙光刺破她屋内的黑暗前醒了过来，然后自然地扭脸去照镜子。

　　啊。中世纪骑士。

　　舟禾这才感觉到脸上的面罩硌痛了额头，她从床上爬起来，冲镜子咧开嘴露出一个活力满满的微笑。

　　又是一个早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