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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前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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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楼,薛眠先看到一个客厅,比一楼那个小一些。
并且也非常空。
除了沙发茶几和简单的桌椅,以及一套家庭影院,别的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毫无生气。
客厅里铺着墨绿色的地毯,脚踩在上面不会有声音,正好方便薛眠“跟踪”。其实也不用跟,只看这一层哪个房间亮着灯,就知道费南渡是去哪里了。
薛眠沿着灯光走到一间房门前,门半掩着没有合上,他站在门口,直到此刻心里才升起一股犹豫的徘徊。
我在干什么?
他知道这行为古怪也不应该,但还是这么做了,像是出于本心。
正犹豫之际,突然房间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爆响,好像有东西被打碎了。
薛眠心脏跟着那声“哐啷”抖了一下,上前两步,透过门缝漏出的光线朝房里看去。
是间卧室。
落地的玻璃窗外可见朦胧的夜色,窗帘合了一半,刚好遮住半轮明月。床很宽,铺着灰色的天鹅绒被,床头柜上摆着一盏台灯,光亮就是它发出来的。
薛眠将视线掠过大床,想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以及那个自从进了房间就好像消失了的人影。
突然,他看到床尾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坐着,是跪倒在地上。
那是……费南渡?
脑中莫名轰隆一声,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薛眠推开门快步冲了进去。
房间光线微弱,周遭也没有其它声响。薛眠冲到床尾,蹲下/身,有些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西装被脱下丢在一边,衬衣纽扣也解开了好几颗,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遍布凸起的青筋。费南渡半跪在地上,旁边是一只打碎了的玻璃杯,碎片溅了一地。只见他一手死死撑着额头,另一手攥着个东西,攥到骨节都弓起来了,指腹隐隐发白。
“喂?!”薛眠呆住了,汗珠从费南渡额头上滑下,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埋着头,薛眠看不到他表情,只能听见急切的喘气,似乎呼吸都变成了一桩艰难的事。
“说话啊!”薛眠急了,扶着想要把人带起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别……”费南渡垂着头,声音隐隐发抖:“别动我。”
薛眠一听,以为他是摔到了哪里所以不能碰,赶忙撤开手,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好跪在他身边问:“好我不动你,但你这……你到底怎么了?”
费南渡依旧撑着额头,用另一只手指了一下门外:“帮我……倒杯水。”
薛眠赶紧起身冲向客厅,茶几上有现成的矿泉水和杯子,他倒了大半杯,又疾步返回房间。
薛眠把水递到费南渡手里:“还有没有别的需要?”
费南渡沉沉喘了两口气,慢声道:“你先出去。”
出去?
让我出去?
薛眠瞬间就明白了。
他让自己出去,即是说,后面的事他不想被人看到。
“我不,”薛眠盯着他,语气强硬:“我不出去。”
费南渡手里攥着的是一个药瓶。薛眠第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他更不能出去。
费南渡在吃药。什么药?什么病症能让印象中一贯强健的他难受到如此地步?
“……出去吧,”费南渡轻声说着:“我没事,你别怕。”
薛眠从来不是个软弱乖巧的人,那些所谓的听话不过是世人自以为看到的他的样子,他心里住着头雄狮,他有自己的为人准则,更有自己不屈的坚持,以及别人轻易干扰不了的判断。
薛眠抓过费南渡手里的药瓶,直接道:“几片?我帮你拿。”
头疼欲裂。
浑身像被人拿机器电击着,撕扯震荡,锐痛难当。目眩神迷之际,费南渡终于没再坚持,吐了一句:“三片。”
薛眠拧开瓶盖,倒了三片白色药片到掌心,递过去道:“先吃药,有话晚点说也一样,我不会多嘴的。”
费南渡举起水杯,拿走药片,终于抬起一直垂着的脸。
一张几乎被汗水洇湿了的脸,白的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眉头紧锁,眼睫微微发颤,看得出来此刻身体里异常艰辛难受。
然而除了这些,薛眠似乎还看到了某处奇怪的地方。
那双已经摘下眼镜的漆黑眸子里,不再如往日散发着熠熠有神的光芒。此刻的它们是黯淡的,是晦涩的,甚至难以聚焦,不见一丝神采。
就那样无力地睁着,像——
像是看不见的样子。
一颗悬着的心被人拿斧头狠狠劈了一刀,再踢进深不见底的冰川里,瞬间从脚心凉到了头顶。薛眠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每个毛孔都在奋力张开,凉丝丝的冷风顺着灌进去,冻得他五脏冰冷。他几乎是失智地怔怔望着那双眼,看费南渡仰起头,把药片和着水一口吞下去。
鬼使神差般,薛眠抬高自己的一只手。他举到两人中间,伸向费南渡,然后在他眼前小幅度地挥了挥。
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没有反应?!
薛眠满脸惊恐,慌乱之余失重地跌坐到地上,张着嘴巴,盯着面前那双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眼睛,开不了口说半个字。
这动静传到费南渡耳朵里,他放下杯子,下意识抬手按住额头,手指挡去薛眠的目光,也遮住那两泓如墨的深潭。
“吓到你了。”费南渡声音平和,不像有事的样子:“一点小麻烦,还……”
“你眼睛怎么回事?”薛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没怎么,”费南渡手抵着眉头轻轻揉了揉:“先出去吧,到楼下坐会儿。”
“你在怕什么?”薛眠不为所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用最冷静的语气跟他对话:“这么一直赶我出去,你在害怕什么?怕我看到什么?”
“想多了,我没害怕什么。”费南渡收起方才的温和,声音也变得冷硬又干脆。
“我想多了吗?”薛眠几乎是愤怒地望着他:“你就当我这会儿是爱心泛滥了,我有病,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就问一句——你眼睛到底怎么了?”
“轻微弱视。”费南渡似乎懒得再与他纠缠,干干脆脆地招了,又轻声一笑,语气也缓了过来:“别这么凶,我现在是个‘病人’。”
薛眠没理他这声玩笑,又接着问:“怎么弄的?”
“刚刚不是说只问一句?”费南渡喝了口水,手撑着床尾站起来,睁开眼睛,慢慢眨了眨,等着视线重新恢复:“下去等我吧,一会儿就好。”
薛眠盯着他不说话。
轻微弱视。
轻微弱视能突然让一双眼睛都失明?
这人分明就是在撒谎,薛眠越想越匪夷,连心跳都是乱的,后背一阵冷一阵热,吓的,目光不受控地追随着那双似乎还待恢复视力的眼睛。
费南渡感知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将身体转过去,留下一个背影对着薛眠:“你知道么,你这样子是错的。”
薛眠有些愣:“什么错的?”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应当要一如既往地恨着我。但薛眠,刚才你追问的样子,不像是在恨一个人。”费南渡往窗边走了两步:“记住,对于我,不要有任何的关心,一点都不要有。”
一点都不要有。
哪怕我有多么期待。
佛家说因果,说缘起缘落,说今日果乃是昨日因,说缘生如梦起,缘灭如梦碎。
你是一个特别美好的梦。
我本可以将这个梦一直做下去,醒都不用醒,何况是碎掉。
但最终你还是碎了。
是我亲手打碎的你。
所以藏好你所有的好,收起你所有的善良和悲悯,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一丝半毫的关心,不值得。
我不值得你这样。
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十年了,我们还能再见,就够了。
“回去吧,”费南渡道:“好好工作,别想其它。”
良久,久到费南渡以为是自己听觉也出现了问题,正准备转身,还未动作,就听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在背后响起。
“嘭”的一下。
四周重新恢复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