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非意中人》白毒不侵

44、旧烟2

　　“薛眠。”

　　崔绍群叫了他一声，语气是极少见的正经。因为太正经，不像素日里的崔所长，薛眠才有些不习惯的侧目看过去。

　　崔绍群手里夹着烟，烟雾在指尖缭绕。半晌，他无声笑了下，苦涩道：“就当是我求你，干完这年，把云汉的合同履行完……”顿了顿，长呼出一口气：“我亲自送你去天创。”

　　薛眠对这一句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剩满脸的错愕。

　　“你耗我这儿也够久了，”崔绍群声音平静：“真的，够久了。托你的福，非凡已经这么成功，我早都满意了。我投云汉的标，接云汉的单，不止是为了钱，也为名。”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道：“因为我一直在想，等有一天你走了，公司的业务多少会受些影响。但如果在那之前，非凡如果曾经为云汉这样的公司做过翻译顾问，那么……”

　　那么即便你不在非凡了，非凡也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名气，不用担心在你走后会业务受损效益下滑。因为到时慕名而来的订单合同会纷至沓来，等到那时，我一个人也能顶下来了。

　　“……我明白，”薛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崔绍群苦笑着摇摇头：“我做商人做得久，难免市侩一点。我跟你不一样，薛眠，你还能每天围着单词语法心无旁骛，可你看看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专心看过哪怕半篇文章了。我已经不是翻译人，我只是个每天早上醒来都要去考虑怎么让手底下这几百号人有饭吃的商人。薛眠，我早就不是你师兄了，我……”

　　“哥，”薛眠喉头动了动，起身走过去拍了把崔绍群的肩：“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师兄。”

　　崔绍群抬头看他，眼里阴郁又迷茫。

　　“行了，”薛眠拢起五指在他肩上捶了一拳：“千万别哭出来，我觉得有点恶心。后面要怎么跟……跟云汉对接，你说吧，我做。”

　　云州地处长三角经济带核心区，发展水平属全国前列，政府扶持力度大，外资引入也多，是片不可多得的繁荣沃土。云汉集团坐落在云州东面，多年前向政府打申报，买下了一块近千亩的地皮，造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摩天楼群。

　　从非凡驱车一个小时，驶过一条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上到白石长桥，远远就可以看见一片灯光璀璨的繁华园区。数十栋高矮不一的摩登大楼矗立其中，四周林荫环绕流水潺潺，要不是提前得知这是座企业园区，定会以为是来到了某个旖旎风光的旅游景点。

　　脚下的桥叫云汉大桥，那园区叫云梦墅。

　　车子开进大门，一座雕塑喷泉首先映入眼帘。两旁绿树的掩映下，无数时令花卉栽种在目之所及的各个花圃里，红的海棠，紫的郁金香，淡粉的晚樱，还有一些叫不上名的芳香之色，簇簇丛丛，煞是娇艳。

　　主楼大堂外三辆来访车辆停在大理石檐廊下，有专门的迎宾帮客人开门泊车。

　　“王总，欢迎来云汉指导交流。”来接人的是云汉总裁办一秘庄思辰，庄思辰举止得体，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是个才过廿八的姑娘。

　　“你好庄秘书，”王哲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庄思辰递过来的一只玉手：“上次招标大会上匆匆一见，没想到咱们能合作成功，这么快就又再见了。”

　　“非凡实力出众，”庄思辰弯唇一笑，抬手引众人进大堂：“能和你们合作是云汉的荣幸。”

　　主楼大堂开阔明亮，透明的玻璃幕墙随处可见。庄思辰在前带路，与王哲一路相谈甚欢。她将客人引至电梯口，进到梯厢，按下楼层，电梯迅速向上，没多时便到了地方。

　　门一开，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风和日丽，一座月牙形的人工湖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湖面水色潋滟，沿岸栽种着一圈绿树，伴有花圃凉亭小桥假山，既显诗情又有画意，倒不像是一座现代化的产业园区，更有点江南园林的意味。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俯瞰湖景的人都是这种表情，愕然中透着艳羡，庄思辰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等在一边，容王哲等人又欣赏了片刻，这才带大家往会议室去。

　　会议室很大，容纳百人不成问题，房间色调是纯白原木，靠外的那面墙同样以落地玻璃代替，但为了会谈私密，窗帘已经拉上，只有最靠前的一扇窗开着。不过走近一看，却发现那并不是扇简单的窗户，而是一扇玻璃门，连通着大片的观景阳台。

　　此时阳台上正站着一个人，他背对会议室，胳膊肘搭在栏杆上，面朝远方眺望风景，手里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深蓝色西装加身，身材高挺，不胖不瘦。单从背影看，这人莫名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疏离感。

　　旁边的庄思辰唤了一声，随着那人应声回头，他的脸便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中——丹凤眼，远山眉，五官明朗，线条柔和，一派谦谦君子相，放在古代该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公子。

　　“易总，客人到了。”庄思辰走向玻璃门，抬手替对方引路：“现在就开始吗？”

　　来者是云汉集团的副总易绅言，易绅言正值壮年，三十有七，生得文质彬彬品貌不凡，其手上主要负责集团旗下的酒店与医疗业务，势头正劲，在公司内部风评颇高。

　　“请坐。”易绅言脸上端着温和的笑：“今后大家就是合作伙伴了，不必拘束。”

　　“初次见面，感谢易总招待。”王哲也客气寒暄。

　　庄思辰召来服务员给大家上茶水点心，易绅言道：“既然都见过了，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关于云汉的情况相信各位已经提前了解过，其实云汉从前涉外业务并不多，但这两年内部做了改革，也是紧跟时代潮流，现在逐渐跟外企打起了交道。”

　　他示意诸人用些茶水，继续道：“走出国门与世界联通，本就是大势所趋，这也是我们费总上任后一直强调的。所以前线业务有了涉外需求，集团就要大力支持，跟非凡的合作才能应运而生。”

　　“是，我们非常感谢云汉这次的招标提议，给了非凡一个难得能与贵司合作的机会。”王哲从名片夹里取出名片，双手递过去：“这也是云汉和非凡的一场缘分。易总，今后业务上有任何问题，或者有任何我们做得不到位的，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竭诚为云汉服务。”

　　“客气了。”易绅言不端大企高管的架子，双手接过王哲的名片，看了一会儿后才放到一边：“从目前云汉的市场布局来说，非凡是有能力支持的，只不过……”

　　易绅言稍顿，低头喝了一口茶。

　　见他欲言又止，王哲担心合作有异，心下一急，道：“易总有话不妨直说，今天我们所里顶尖的译员都在场，以后项目实操就是靠在座几位，您有任何疑问不妨都先当面说出来，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王总别急，”易绅言笑笑：“我说了，非凡的实力毋庸置疑，这一点不只是我，整个集团都是信得过的。我刚才想说的是，云汉的业务量比较大，甚至比在座各位想象的还要大，所以往后这一年的合作期里大家怕是有的忙了。”

　　呼，原来如此。

　　王哲暗自抚胸，长松了一口气。

　　易绅言话说得客气，也是发自内心的关心，而他这份关心更非危言耸听言过其实。不知从何时起，云汉确实已经蜕变成了一个让人闻之咂舌的航母型国际大企。

　　细算下来，云汉创立于三十多年前，以地产起家，那时恰逢中国房地产萌芽发展，搭上这驾时代的列车，云汉在短短十年间迅速跻身地产圈前沿行列。

　　后来，因不拘于一味只是造房子，云汉将业务触角又伸向了其它前景可观的领域，开拓市场，累积资本，渐渐缔造出一个巨大繁复的商业帝国。旗下产业覆盖房地产、金融、投资、酒店餐饮、文化医疗、教育、影视等等，可谓风头一时无两，说是航母型企业毫不夸张。也正因为业务广泛，需要的翻译类型比起一般的公司自然要多得多，这也是非凡能从数家竞标译所中脱颖而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