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非意中人》白毒不侵

190、风筝6

　　换来的自然是一声不容商榷的“不可以”。

　　费南渡说了不可以，就也不再理他，专心搅动杯子里冒着热气的药汁。

　　薛眠已经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气味，而且好像不止来自面前这杯。他循着味源找过去，在不远处的流理台上看到一个炉子——毫不夸张，应该是那种中医馆里才会有的煎药炉，上面置一个小药锅，锅是通体泥巴一样的浅黄色，锅壁已经有点发黑，看样子是用了很久了。

　　用了很久？

　　不对吧。

　　薛眠诧异，扭回头问：“你给我煎的药？”

　　费南渡闻声，抬起眼睫看他一眼，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今天不都一直在一起么，哪有时间给你煎药。”

　　喂，什么叫今天一直在一起啊？

　　薛眠重点一偏，好想先给他把这句歧义重重的话纠正了。垂首摸了摸鼻子，续道：“我嗓子真没问题，你这儿有含片吗，我吃那个就行。”

　　“没，”费南渡将晾得差不多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只有这个。”

　　只有这个，爱喝不喝。

　　不过谅你也不敢不喝。

　　薛眠感觉自己感观里嗅到的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态度味道。

　　既然药已经是现成的，也不好意思白费人家心意。薛眠端起杯子，捏着鼻子，一口气仰头灌了下去。

　　待喝完药，费南渡端走杯子，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瓷盘小碟。他将碟子放到薛眠手边：“甜的。”

　　薛眠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低头一看，盘子上正放着一块色泽诱人的水果蛋糕。

　　突然有点想笑。

　　什么意思，还真把他当孩子了，吃了苦的药就立马得喂颗糖？

　　没必要瞎装客气，薛眠拿起茶匙，开始一小块一小块挑着吃起来。

　　费南渡从书桌上拿了份资料走过来，在薛眠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边翻边问：“明天回非凡上班？”

　　“明天不上班。”薛眠明天有事要处理，请了假，确实不用去公司。

　　但费南渡理解错了意思，以为非凡和云汉一样，考虑到员工连轴转贡献了一个长假的加班，所以给大家调休放假。他道：“休假吗？”问完也不等薛眠回答，又续道：“正好带你去个地方，郊外有个度假庄园，可以把秦笛小郑也一起叫上。”

　　薛眠有些为难，一副有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把话接上：“我明天有事……不能推。”

　　费南渡见他欲言又止，薛眠不是撒谎的性格，那就是真有事了。可忙得几乎全年无休的总裁日程里他只给自己名正言顺放了明天这么一天假，时间难得，他不想浪费，便多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忙完？可以等你。”

　　可以等你。

　　但什么时候忙完……其实也不用很久，一两个小时就好。只是明天的事不是一般的赴约，不是简单的见某个人办某桩事。

　　好几年了，这事儿一直都是薛眠自己去。他也习惯了在这天推掉所有的应酬，办之前一身肃穆，办完后一身沉重。

　　“你……要陪我去吗？”一句话脱口而出。

　　说完薛眠脑袋哐地一震，像被人砸了一拳，晕晕的，云里雾里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几个字吐出了口。

　　他对自己表示不可置信，恍惚间想要把泼出去的水收回。

　　可是晚了。

　　费南渡合上手里的资料，以一种很认真的目光看着他，说好。

　　都不问要陪的是什么事。

　　但薛眠是真后悔了，想转圜改口：“……我、我随口一说的，你和秦笛他们先去庄园，等忙完我去找你们，行不行？”

　　行不行，你别陪我去，但话出了口我不该食言，那就赴你的约，去庄园，忙完就去庄园，行不行？行不行？

　　“不行。”费南渡态度平和地拒绝了他。

　　“明天去接你，时间你定。”费南渡又道。

　　眼见转圜无望，薛眠挣扎半天最终只能作罢。可转念一想到明天的事，又是愁从中来，不知是该无语还是该无奈。

　　时间不觉走向晚餐的点，费南渡待会儿还有个推不掉的约，便没留人。走之前拎了个保温桶递过去给薛眠，这是第二茬的药，叮嘱他睡前再喝一次。

　　中药的苦过喉难忘，苦里还带点酸涩的腥。薛眠不敢保证这东西会不会还没到家就被他半路倒掉，但即便要倒，也只能承了好意带走再倒。遂道了谢，拎着保温桶装没事人一样的走了。

　　回到家，晚饭简单吃了点。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东西，薛眠站到衣柜前，对着一柜子的衣服发了会儿呆。

　　大概有十几分钟吧，就那么一根木棍似的站那儿，眼睛望着满目的衣服，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可能是在挑衣服，但脑子里空荡荡的，像被掏干了一样，里面没有任何内容，连动一下的思维都没有。

　　彻底放空。

　　临睡前躺到床上，想起还没告知费南渡明天该几点来接。薛眠不太想打电话，或者说是不太想说话，跟谁都不想，纯粹的拒绝张嘴发出声音。摸到手机，发了条微信过去。

　　费南渡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刚和客户结束一场合作愉快的晚餐，打开手机时第一眼映入的就是屏幕上一条未读消息。

　　-明天八点出发，时间有点早，辛苦你。

　　薛眠发来的，措辞客气，有点不像他。费南渡没回过去，这个时间人应该已经睡下，那就不吵他了，明天准时过去接人就行。

　　八点，是早了些，秋末的季节这个时间体感已经有点凉了，除非有什么重要并紧急的事，不然不必动身这么早。

　　所以明天到底是什么事，费南渡坐在车里撑着额头想了想，闪过几种猜测：去外地访友？买什么需要早一点才能抢到的东西？上山看日出？捕捉某个难得一见的风景瞬间？想了一会儿，觉得都不对。那会儿薛眠的表情过于凝重，和以上这些都不匹配。

　　但能发出“你要陪我去吗”这样的邀约，费南渡想应该不是什么太过私密的事，因此可以有第二个人在场。

　　然而他又想错了。

　　关上灯，薛眠躺进被窝里。睡意渐渐朦胧，闭着眼睛等个几分钟差不多就能入眠。

　　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呲溜一下掀开被窝就跳下了床——玄关柜上的保温桶！

　　不知道为什么，这苦东西最后还是没倒，原模原样的带了回来。

　　一入秋，南方的雨水就变多起来。早起推开窗，细密的雨丝像喷雾一样飘进来，风吹着直往脸上扑，清清凉凉的，不但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不怎么平静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薛眠提着一个不小的黑色拎包下了楼，楼道外边的花圃旁一辆泉水蓝已经停在行道树边，司机老周正撑伞立在车门旁。

　　“早上好周师傅。”薛眠走过去问好。

　　“你也早啊薛先生。”老周微笑着替他开门。

　　上了车，薛眠向老周表示歉意，大清早的害他这么早就开工。老周摆手客气了一句，说话间薛眠侧过脸，看见坐在一旁低头翻报纸的男人。想了想，没再对人家说和老周一样的客套话，只道了一声早安。

　　费南渡没什么特别反应，应了声“早”后将手一伸，把放在一边的两样东西递了过去。

　　一个纸包着的还在冒热气的饭团卷。

　　以及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先吃早餐，吃完喝药。”费南渡道。

　　薛眠很想由衷地说声我谢谢你了，他是真没来得及吃早餐。

　　但此时此刻，当他眼角扫到那只银色的保温杯，根本不需猜也知道那里头装的是什么，他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欲哭无泪。

　　“老周，地址让薛先生告诉你。”费南渡对老周道。

　　薛眠接过食物，对等着自己的老周道：“咱们先到小区门口，那边有个花店，我去那里一趟。”

　　老周点头道好，将车驶出小区停到马路边，薛眠对费南渡道了声“马上就好”后一推车门跳下了车，在细雨中往花店大步跑去。

　　花店老板几天前就收到了这位常客打的招呼，早早将他需要的花包好。说是常客，倒并不是指薛眠经常光顾，而是一年里他定期会在三个日子过来买花，并且买的还都是同一个品种。满天星做点缀，风信子为衬托，中间七朵向日葵是主角，都不是多娇丽的花，但客人指名就要这些。

　　薛眠付了钱道了谢，冒着小雨跑回车里。刚坐定，一块手帕就搭到了他头上：“车里又不是没伞。”

　　薛眠抓过手帕擦擦脸，不尴不尬地扯了下嘴角：“雨又不大，就几步路，没怎么淋湿。”

　　费南渡接过他手里的花放到扶手上，过程中看了一眼，微有纳罕，向日葵这样的花能拿来送什么人？没多细究，坐好后重新翻起了报纸。他今天只是个作陪的，不想在过程中有太多主动举动，主动问薛眠去哪里，主动问他买花是要干什么，主动问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自己要怎么配合。

　　他不用问。

　　只在旁边陪着就好。

　　“薛先生，我们下面去哪里？”老周重新发动了车。

　　“哦，”薛眠放下刚咬了一口的饭团，对老周道：“去绮园。”

　　老周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回头看了薛眠一眼，复述道：“是……绮园吗？”

　　绮园，并不是个一般的地方。薛眠听出了老周的疑惑，微微一笑，点头确认道：“是的，绮园，城北落霞寺旁边的绮园。”

　　老周自忖多嘴失言，一个抱歉的点头后就没再多话，发动车子向北边驶去。尽管他心里依旧纳闷，毕竟绮园可不是别的什么普通地方啊。

　　那是云州最大的公墓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