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非意中人》白毒不侵

160、笙曲4

　　上到二楼，又是一番别有洞天。

　　全部打通的大堂以天青色帷幔分隔出两个包间，幔布上下收紧，能让这种柔软质地的材料将包间完整围挡起来。包间不居中，对角线顶点位置隔堂而望，一个可以饱览窗外繁华市区的星灯璀璨，另一个则对着绵绵风波河，十里水域风光尽收眼底。

　　薛眠的注意力停在居中位置某个地方。

　　一间开放式的敞阔厨房，四周以封顶立地的磨砂屏风隔绝，出餐口打通，有点像日料店的布局。厨师在案台对面做菜，客人在这边观赏，菜做好了往外一递，食客接过来就能开动。

　　薛眠好奇问：“这是个日料店？”可瞧着又不大像。

　　费南道：“一会儿见到人你自己问。”

　　“那他人呢？”薛眠又问。

　　“小厨房备菜吧。”费南渡拿起手机拨号，带薛眠先到厨房对面的长凳上坐着等：“后面还有一间屋子，备菜和储物用的，跟这里不通。”

　　薛眠扭头找了一圈，没看到所谓的备菜间：“服务员呢？这里不会只有老板一个人吧？”

　　“刚才院子里有人在浇花，你没留意？”费南渡将手机举到耳边，侧过脸看向薛眠。

　　薛眠顿了一下，很想说黑灯瞎火的楼外面就一盏门头灯，他又是第一次来，哪可能留意谁在院子里浇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这份好眼力。

　　手机接通，费南渡道了一声“我们到了”，电话那头应的什么薛眠听不着，只见费南渡没到十秒就收了线。

　　小坐了一会儿，楼下浇花的服务员上来了，是个细瘦白净的男孩子，年纪不大，架一副黑框眼镜，人长得斯文干净，见有客人到，跑过来倒茶招呼问好：“晚上好，两位先看看菜单，主厨一会儿到。”

　　薛眠接过菜单，只有文字不配图片的菜单上按汤羹、主菜、副菜、主食、小食、饮料分成六区，每一区种类都不是很多，比如主菜只有五道可选，且全无标价，只在后面标注一个“多量”一个“定量”，表示菜品份量可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调配，多量则加一点内容，定量则是标准份。

　　薛眠捧着菜单看了会儿，老实说光看菜名他没有太大兴趣，却被菜单上那一手笔锋飘逸、风神洒落的行书给迷住了。一道道菜品皆以小狼毫蘸墨书写，字体俊秀不乏遒劲，端正不失灵性，轻转重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实在是漂亮得紧。

　　薛眠不敢相信这笔好字是出自秦笛之手：“这不会是秦笛写的吧？”

　　费南渡抿了一口葆山春茶，摇摇头：“你抬举他了。”

　　薛眠差点噗嗤一声。

　　还好不是，不然他真要大跌眼镜了。

　　正说话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有点闲庭信步的意思。薛眠放下茶杯回头看，楼梯口慢慢悠悠走上来一个身影——腰上围着一条黑色围裙，手上提一条清水活鱼，鱼儿还在甩着尾巴努力挣扎，鱼身迸溅的水珠洒到那人干净的鞋面上，生出几小圈水晕。

　　正是多年未见的秦笛。

　　薛眠忍不住张了张嘴巴，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人和记忆里的那位对上号，两者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这差距也过于巨大了。

　　微长的深褐色卷发在脑后扎了个揪，五官虽无太大变化，可原本偏硬的脸部轮廓因为搭在眉骨边的两束发丝的原因，无形中透出一种斯文的美感。像水和火，本该是天差地别的两类，却神奇地在同一具身体上完美融合。

　　秦笛拎着鱼走过来，待走近了，却也没停下的意思，只是放缓了脚步朝薛眠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薛眠一时找不到衬口的称呼，秦老板？秦学长？好像都不太对。便先点头致意，带一点笑的应了一声“好久不见”。

　　秦笛绕过屏风走进厨房，薛眠低头喝茶。一旁费南渡逡巡了一遍菜单，朝厨房里问：“这上面的今天都有？”

　　“石斑鱼没有。”秦笛拎着鱼放到水池里准备宰杀：“别点太多，晚上我还有事。”

　　费南渡没说话，目光落在秦笛手上那条正垂死挣扎的大鱼上，问：“你手上是什么。”

　　“石斑鱼。”秦笛答。

　　那你刚刚还说没有石斑？？？

　　薛眠听得一愣一愣。

　　费南渡点了支烟，隔空指了指水池里那条已经被开膛破肚的鱼：“这么个斤两的鱼，你们吃得完？”

　　“就他吃。”秦笛利索地收拾着鱼肚内脏，冲洗干净后放到案板上开始开背划刀：“菜选好了？”

　　费南渡垂眸扫了一眼菜单，转过头看薛眠：“想吃什么自己挑。”

　　薛眠边看菜单边摇头：“我只认识菜名，都看不出来是什么……要不你推荐吧。”

　　费南渡合上菜单，让薛眠坐着喝会儿茶，起身到厨房里拿过一只竹篾篮子，开始动手挑选已经处理干净的食材。

　　刚刚下车的时候他把西装穿上了，为了方便，这会儿脱了外套才进去。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两节肌肉紧实的小臂；原本该是握着笔签合同批文件的细长手指在一片碧油油的蔬菜里穿梭翻动，有点像古代侠客本该握剑的手却抓了一把犁地的锄头，莫名有些反差的好笑。

　　薛眠坐了一会儿，始终不见有其他食客进门，正纳闷间，楼梯口跑上来另一个服务员，着急忙慌地趴窗口冲厨房里喊：“费总！您那两株禅月达摩有点不对劲啊，花瓣和叶尖都打蔫儿了！要不您自己下楼处理一下？”

　　费南渡本在跟秦笛说话，一听小年轻喊，放下篮子走出厨房，对薛眠道了一声稍等后便跟着服务员下了楼。

　　费南渡不在，整个二楼就只剩在厨房忙碌的秦笛和在长桌边喝茶的薛眠。薛眠闲来无事，也不想走动，拿出手机准备看会儿新闻，还没看两段，就听厨房里秦笛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几年一直都在云州吗？”

　　薛眠才反应过来他是跟自己说话，啊了一声，抬起头，正撞上秦笛投来的目光，那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正常的叙话交谈。

　　“对，”薛眠点头：“毕业后就一直在这儿，秦……你也是吗？”

　　“我倒没，”秦笛对着砧板上的食材认真落刀：“之前忙着巡演，三年前才回来定居。”

　　薛眠哦了一声，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发现秦笛不止是外形气质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性格都产生了某种隐秘的转变，甚至——嘶，他居然会主动跟人打招呼聊天？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刚刚没理解错，他这是放弃了多年热爱的摇滚事业，彻彻底底洗手做羹汤了？

　　震撼。

　　“学长你……不做音乐了吗？”薛眠没忍住问出口。

　　“我吗？年纪太大了。”秦笛笑了一下，像自嘲，切菜的空隙转头看了薛眠一眼：“舞台是年轻人的，选一个合适的时间体面地退出，这结果我挺满意。”

　　薛眠适时打住，没就这个话题再深聊下去，只问后来为什么转行选的是开餐厅，还自己身兼主厨。秦笛但笑不语，没详解。

　　备菜的时间远多于做菜，秦大厨在一堆食材里有步骤地打着转，先切了盘水果递过去给薛眠边吃边等开餐，像是顺口的问他：“你和南渡这些年一直没联系吗？”

　　拿苹果的手顿了一下，薛眠垂着头没看他：“……嗯。”

　　“之前只知道他要带个人过来吃饭，”秦笛忙里抽空给他换了杯新茶：“没想到来的人是你。”

　　“……”薛眠欲言又止。

　　若换成别人，他自是不愿意提起太多。但说不上来为什么，面对秦笛，他本能的、好像并不想对他避开关于费南渡的话题。于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一点，也表明这趟过来纯粹就是赴宴。

　　食材准备完毕，秦笛将锅点热，打开静音油烟机，转头看向薛眠道：“想聊聊这几年你没见过的费南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