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四十七章 ...
-
“我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吗?”
许韵声再度发问。
雒仁金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侧过脸去:“六爷,你对我怨气深重!就算我逼人太甚,你也不用和我同流合污。”
濒临崩溃的人,他见多了。
许韵声便是如此,立足于悬崖边缘,一脚深一脚浅,不知何时会不留神地掉了下去。
奄奄一息的猎物,看着最可怜,可怜到令人心碎。
许韵声沉着:“我之前说过的话,字字算数。管你有什么下场,你都要把命赔给我。”
有气无力,听着像是醉话。
雒仁金的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与我为敌,也不会让你的人生好过。如你所说,我也不过是听差遣办事的人。就此止步,我还可以为你周全善后。”
他真的太迟钝了。
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想要帮他,隐秘地。
许韵声轻咬下唇,似笑非笑。
虚白的唇,莫名有些妖娆。
如此可怜,还能如此好看的人,实属难得。
雒仁金恍惚一下。
食se xing也!
许韵声不是圣人,他也不是。
“推了我一把,再拉我上来?”
许韵声不答反问。
“是。”
许韵声摇头:“算了。”
“许韵声,我可不是在求你。”
“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两人僵持不下,惜字如金。
雒仁金先松了口:“我要是想让你死,我早就动手了。甄选之事,大有文章,你不懂,就不要沾手。”
许韵声沉吟,又笑:“是,说起来,金爷的确救过我一次,那天你替我挡住了王公公的非分之想。”
雒仁金强调:“那天,我不是为你。”
欲盖弥彰,遮遮掩掩。
“你当然不是为了我,你只是为了和王公公争一口气。”
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他和王陆海之间,有点不痛快。
雒仁金顺着他的话茬:“算是吧。”
许韵声继续:“早知如此,我当初该和王公公好好聊一聊才是。”
这一句话,瞬间撩起了雒仁金的心火。
“你疯了!”
他瞪圆双眸,目光犀利,如刀子似的。
许韵声似笑非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金爷拿我摆了王公公一道,我怎么就不行?”
愚蠢至极!
雒仁金实在不明白他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故意为了刺激他,气他?
他将他的手腕,紧紧攥住,迅速地。
将他整个身体完全拽,和自己面对面。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许韵声不挣扎,他没那个力气,故意对上他的眉眼,幽幽一笑:“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雒仁金闻言,额间青筋微微凸起,面色阴沉,隐隐透出一丝失落:“对,我们都是一丘之貉,豺狼虎豹。你既然畏惧于我,那就该离他远点。”
他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今儿,这话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就这样戳心窝子地痛。
难道,他还想在他的眼里做个好人?
“让我离他远点?”许韵声轻咬了咬嘴唇:“离你近点?”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连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雒仁金沉默。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莫名心虚。
凝滞的空气,僵住两人。
弯长的睫毛,颤动忽闪,抗拒又不屈服。
“你和王公公的目的是一样的。”许韵声率先打破沉默:“折磨我,玩弄我,把我的身家性命,喜怒哀乐,当成掌中之物。金爷对云秀阁有兴趣不假,但你也对我这张脸,这副身子有兴趣,不是吗?”
谁也不是傻子。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看他的眼神,分明不对……
许韵声在听雨楼出入多年,他认得那种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企图,原始本能的冲动,宛如翻滚不止的浪,拍打喧嚣,急于找到一个宣泄平复的出口。
雒仁金一阵心悸,瞳孔颤动,不动也不说话。
他无话可说。
辩白无力,承认更难。
许韵声忽地抬起左手,抚上自己的脸,指尖缓缓滑动着皮肤。
又滑又嫩,质地上乘。
这张脸,乃是爹娘给他的福气,可他不想被雒仁金喜欢。
“你也想要我?”
雒仁金喉间一紧,突然放开了他的手腕,避讳似的。
许韵声突然冷笑了一声,反而主动握住他的手背,微凉的手指,如蚕丝缠绕,滑腻得很。
雒仁金怔了怔,眼神有点飘忽。
“不是吗?”
许韵声故意将他的手,贴上自己光滑的脸颊,近乎挑逗地试探。
美玉无暇,唾手可得。
他动心了。
“许韵声……”
雒仁金一时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语气迟缓。
许韵声又笑了,笑声清脆,黑幽幽的眼珠,寒意凛凛。
呵呵,多可笑的男人!
下一刻,他狠狠地甩开了雒仁金的手。
“雒仁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许韵声慢慢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冷冷道:“如果我的身体是云秀阁生死存亡最后的本钱,那我也要学得聪明一点,价高者得,不是吗?王公公能给我的,你能给吗?”
雒仁金恍惚醒神,更觉心惊。
“六爷,不该说这种话,你的骨气呢?”
许韵声不答反问:“与你何关?”
泥潭里打滚的人,要什么体面干净!
雒仁金双眸凝视,用近乎怜惜的目光看住他。
“你会后悔的。”
许韵声摇头:“是你会后悔的。”
一颗心提了起来,再也放不下。
是啊,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许韵声留下这句话,从他的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雒仁金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程远从外面进来,小心翼翼地觑着他铁青的脸色,半晌才道:“少东家,时辰不早了,该回城办事了。”
雒仁金仍是不动。
“少东家,您放心,我会派人盯着许六爷的一举一动,不会出事……”
话还未说完,雒仁金突然转身出门,朝着门口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少东家……”
程远匆忙跟上,只见少东家追上许家主仆二人,阴沉着脸,直接将许韵声狠狠抓在手里,不由他反抗,俯身扛在肩上。
头重脚轻,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就颠倒了。
脑袋里“嗡”地一声响。
许韵声眼前发黑,险些昏厥。
雒仁金薄唇微掀,一字一句道:“你要发疯,我陪你发疯。许韵声,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这么放他回去,就是送死。
青鲤惊呼,被程远阻拦,一时挣扎不得。
“想要你家六爷活命,什么都别说。”
少东家这么做了,便是要定了许六爷。
…
一支烛台,幽幽地亮。
窗外漆黑如墨,隐隐传来树叶吹动的沙沙声。
许韵声被束住手脚,蒙住了眼睛,捂住了嘴,此刻,唯有听觉可用。
青鲤在哪儿?
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须臾,房门外有了动静。
许韵声瞬间警觉。
是他,一定是他。
雒仁金匀了一下呼吸,迈步进屋,他的脚步略重,故意让他听得到有人靠近。
他很累。
出城等他半日,之后又要回城办事,天黑了,还要赶回来,奔波得很。
雒仁金来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许韵声,心情复杂。
他没想把他怎么着,只是不能放他离开。
许韵声勉强地挪动身体,想要坐起来,但根本没办法。
“别动。”
雒仁金沉沉开口。
许韵声哪里是肯听话的人,不到筋疲力尽,不会停止。
雒仁金只能伸出手去,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老老实实地躺下。
许韵声哼哧几声。
雒仁金索性拿走了他嘴里的绢帕,让他可以说话。
“雒仁金!你就这点本事了,是吧。”
雒仁金盯着他颤动说话的唇,默默不答。
许韵声气得脸涨红。
“卑鄙。”
他不想和他饶弯子,深吸一口气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最起码,现在还不会。”
许韵声抿唇冷笑。
雒仁金立刻阻止:“别这么阴阳怪气。我认识的许六爷,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语气,略带惆怅。
“你要和我为敌,我随时欢迎,但你犯不着为了我去作践自己。”
许韵声呼吸沉重。
“我和王陆海是一路货色,你已经招惹上了一个,何必还要再招惹上一个。假惺惺也好,虚伪也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这番话都没有恶意。”
雒仁金的态度,难得温和。
这样的腔调,乃是他多年不曾有过的。
许韵声呼吸渐缓。
“你是许家的一份子,被许家牵连,的确无辜。可你不是这世上第一个无辜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许韵声,我从来不会同情别人,我也没有同情过你。”
雒仁金垂眸,目光落在他紧绷微红的脸颊,沉淀片刻,方才语重心长:“六爷是个有骄傲的人,不管许家如何,许家其他人如何,六爷都有继续骄傲下去的资格。我相信你。”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相信”,让许韵声茫然不解。
他屏住呼吸,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
“我相信你会让许家度过难关,我也相信你会让我后悔,此时此刻,我已经后悔了。为了我这样的人,糟蹋自己,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