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吻月》东风不问

35、第 35 章

　　王微月竟然也没有准时来上班。

　　乔乂把早点放在外面的桌上，就一直呆坐在桌子后面。

　　自问明明是要走霸总路线的，怎么一顿酒喝下来颓废成这样？连助理也当他说话是放P？

　　他盯着助理的电脑屏幕后背，她今天是不是不会来上班了，会不会以后也不回来了。这个念头让他悚然一惊，拿出手机来翻微信。

　　“怎么还没到？奶茶在等你。”

　　叮地弹出一条语音，“我在等电梯了，Joey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我拿了点东西。”

　　“等着。”乔乂打着字从椅子上弹了出去，一路小跑到电梯厅。

　　皎皎正抱了一个大纸箱走出来，下巴勉强搁在箱子上，跌跌撞撞的。

　　乔乂上去接箱子，沉得一坠，“什么东西，这么重。”

　　微月嘻嘻笑了，“奶茶的软文，我有个想法。”

　　乔乂哪有心思去构思什么奶茶，他的魂还在昨晚的灵异故事里漂荡。

　　微月倒是一点挂碍也没有，只是看他眉尖拧着，略长的头发落在眼前，一片阴郁，以为是自己晚来的事挑战了他的权威，急忙详细地解释，“我昨天回去搬家，收拾了很长时间，睡得晚了。刚刚又去买这些东西，所以才来晚了。迟到的时间，我今天会补回来的，把奶茶写完再下班。”

　　乔乂把箱子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脸色没什么好转，微月捏着肩上的包袋，又补充，“以后我找菜叔叔帮忙搬东西，不麻烦老板了。”

　　乔乂见她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心都软了，只想摸摸她的头发。他搓搓指尖，“如果你要晚来，只要没有急事，在群里交接一下就行了。”

　　皎皎听了这两句才松了口气，把箱子里的东西摆出来，向乔乂解说她的想法。

　　乔乂倾耳听着，却看到她一一拿出了各种规格的烧杯、试管、烧瓶，后背一凉，又被高中时代化学课的恐惧支配了。

　　“精华萃取，精准调配。”皎皎装好了一组索氏提取器，兴奋地两颊红扑扑的，“这样体现奶茶原料健康，还有品质稳定，你觉得好不好？”

　　乔乂看着这些毫无逻辑的仪器像乐高拼图一样在她手中任意组合衔接，点点头，“可以试试看。”

　　皎皎歪过头来看他，稚气地笑了，“我好高兴哦！”

　　他刘海下的眼神闪了闪，“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没说话，从钥匙串里找出了钳姐交接给她的摄影棚那把，径自过去准备。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续睡饱了懒觉来上班，看摄影棚开着，便一个接一个地过去围观，又左一句聪明能干、右一句甜美可爱地念着回来。

　　老菜更是几趟进进出出，一会儿问要不要帮忙布光，一回儿问要不要准备材料，微月一一推了，他还是不肯歇。

　　乔乂跺着脚步走出来，一甩手办公室的门重重地撞在墙上，“老菜，明天要发的视频剪好了？”老菜这才闭嘴坐了。

　　乔乂自己装模作样地踱进摄影棚里，只见化学仪器分开堆了几堆，微月正蹲在苹果箱前面，拿几张白纸画分镜，倒也是有模有样的。

　　微月见一双大脚踩进了自己视线里，才知道乔乂进来了，她把一叠分镜在苹果箱上顿齐了递给他，没成想乔乂也提了把裤子陪她一起蹲下了。

　　“很新颖，老菜都画不出这么好的分镜。”

　　皎皎看他眉峰低沉，眉头越锁越紧，以为是自己的草稿哪里出了差错，便也凑过来检查，又问道，“Joey怎么了？有问题吗？”

　　乔乂一偏过脸，呼吸的距离间就是她凝乳般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精巧耳廓，鬓角鸦黑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只有一小绺，散落着跑了出来。

　　为什么她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可是头发不再有从前那样天然的卷了？

　　他凝视她的侧脸，只在那么一瞬，他就要叫她曾经的名字。

　　可是她骤然转过脸来，圆圆的小鹿眼澄澈地看着他，“Joey？”

　　他只能欲盖弥彰地耙一把头发，“一会儿我陪你去买东西。”

　　于是总经理亲自开车，带助理外出采购拍摄道具。

　　这家奶茶店开在文教区附近，沿着大路不消拐几个弯，就是会友路。乔乂开着车，既是有心也是无意地往那里驰去。

　　微月把几杯奶茶捧在腿上护着，也不知接下来要去哪里继续采购，只偏过头看了看他，终是没发问。

　　没想到乔乂真在会友中学外面停下了。正是下午上课的时候，学校里一片安静，斑驳的树影沿着中轴道铺到红砖楼下，一路也无飞鸟，也无蝉。

　　“我在这里读过，高二没上完就出了国。”乔乂打开左右两扇窗，支着胳膊肘望过去。穿堂风从攀着围栏的一整面爬山虎上拂过来，把车里两个人都吹透了，“我小时候学习不好，中考以后我爸就找了中介，要把我扔到美国去。我赖到高二，出了点意外，没拗得过他。”

　　他说了一大堆，转过脸来看她。

　　她的视线轻轻淡淡的，似乎越过了他的脸，直投到对面的校园。

　　她只是说，“噢，是嘛。”

　　乔乂听出了这几个字中的疏离和揶揄，“我当然不是美籍华裔，给自己贴金而已。但是异国创业、有为青年没错啊。”

　　“我回国之前就开始做自媒体了，最初是在网上发寻人启事，慢慢的，帮我扩散找人的沙雕网友们，关注点从寻人变成了镜头里那些穿的、玩的、用的、吃的。我找人，把自己找成了一个网红。”

　　“你长着这样的脸，当然没人在意你找什么人，大家都想被你找才是正常。刚刚奶茶店的老板娘，签这条推送倒不像是看中账号资源，而是看中了你。”皎皎想起那老板娘几次想把乔乂单独留下来尝口味的样子就忍不住偷笑，几分钟的功夫，简直要扑出柜台来黏在他身上。

　　乔乂习惯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和老板娘一样，无限地靠近皎皎，几乎要叠在她身上。

　　“不就是这样吗？就叫做看中了？”看到她惊惶失措一如从前，他心里的郁结终于散去了一点，在口罩后勾起嘴角，笑睨着她，“那我倒是看上你了，你从不从？”

　　他的刘海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她眼中映起了和他一样的光。

　　围栏里传来铃声，紧接着校园里此起彼伏有了少年们鲜灵活泼的声音。

　　微月顺着真皮座椅滑低身子，顺势托了托放在腿上的奶茶，“听说暑假结束以后，学校就要搬新校区了，改成全住宿制，不能走读了。”

　　“洒就洒了，非要自己抱着，不重吗？”乔乂夺过那包奶茶，丢到后排座位上，却也不好在冒昧靠近她，“我要来拍一个告别视频，你配合我？”

　　“还早呢。”

　　她把脸转向另一侧窗外，几个字说的又轻又冷，让乔乂不敢多言。

　　他们买好道具回到公司，几个人正在放空，等乔乂回来确认今天的推送。他一一审查了、核准了，就催着他们出去采风、补素材、拜访客户。他要亲自、和微月、一起拍这条奶茶推送。

　　总经理掌镜，助理按着稿子上的思路一步步做下来，配合流畅，但八杯奶茶一一拍完素材，也是深夜了。

　　乔乂在三脚架上趴了半天，腰酸背痛地滚回办公室里，仰面倒在老板椅里。脑子里来回想着，可以和微月一起吃晚饭了，这次要他来选地方，要选灯光又暗、桌子又小的那种餐厅。

　　微月洗洗涮涮地收拾完道具，又把几个剩余没切的水果洗干净了带回办公室里来，还没有吃晚饭，给他垫一垫吧。她用手臂兜住两个桃子、一把荔枝还有一串青提，背着身顶开门，一转过来，就见乔乂枕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平底鞋微微陷进深灰色的办公地毯里，只有微弱的摩擦声。她绕过办公桌停在乔乂身侧，弯下腰来，凑近这张平静的面孔。

　　不再是平头了，刘海盖住浓眉，眼窝比少年时深，显得鼻梁上那个凸起的节更加清矍。

　　乔乂只是假寐，听到她慢慢靠近，便屏息凝神，连空气里的一点尘埃落在脸上也清晰可感。

　　静了片刻，他猛然睁开眼睛。

　　面前这张凑近了的脸向后一退，只听桃子、荔枝、提子滚了一地。

　　“哎呀，摔坏了。”微月赶忙去捡磕烂的水蜜桃，又一颗一颗拾荔枝和提子。

　　乔乂木然地看着她头顶柔柔的发旋，看她在桌椅间那一片狭小的阴影中忙碌捡拾，他心里的柔情和困惑互相博弈、此消彼长。

　　皎皎在他腿边兜着一捧水果，突然仰头对着他笑了，“怪不在奶茶店老板娘要那样的，你要是再问我一次从不从……”

　　她又停住了，粉白的脸孔，一下子，从小巧的下巴尖尖红到了毛茸茸的发际线，咬着唇站起身，把手臂一摊，让荔枝提子咕噜噜地滚了一桌子。她自己，却是哪里也不敢看地、埋着头跑出去。

　　她的耳朵红得简直要融化了。乔乂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