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吻月》东风不问

32、第 32 章

　　乔乂把简历翻过来，定定地看了十五分钟。

　　王微月，女，户籍华亭，学历本科，高中毕业于华亭中学文科实验班，大学毕业于华亭大学中文系。网络写手，自由职业。以下空白。

　　平平无奇的简历，和他愿意付的低薪完美匹配。

　　问题是，简历照片上的面孔，和他已经找了十年的一个人，有八九分相似。

　　为了找到那张面容，他在会友高中的贴吧里发过言，在华亭大学的宿舍区贴过寻人启事，拜访过调职一中的屠老师，甚至拜托过升任教科院的常老师……

　　他在复健中心病痛缠身时，心念的是捏着他衣袖急得要哭的委屈面容；
　　他在纽约繁华诱惑环绕时，心念的是邻座弯眉紧蹙催他好好上课的嗔怒面容；
　　他返回北木却形单影只时，心念的是一轮月亮落在床头般的皎洁面容……

　　多少次搜寻无果，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懊恼不能立刻好起来跑回国内，他追悔不能时光倒流回市运会前，拉开高二2班的窗户，告诉这个人，他不去比赛了。

　　现在，这个应聘者，竟然有这样一张酷似的面孔，还带着七八分他再熟悉不过的天真稚气，他的皎皎长大了，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助理又从百忙之中被他叫进来，看见他浓眉紧蹙的紧张面孔，急忙把差点就要冲出口的“干什么！”改成了“老板，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乔乂把手上这张废纸甩得唰唰作响，“什么简历？有没有一点信息量？”

　　助理倚在桌面上，指着文字一条一条分析，“小女娃，去年毕业，网络写手，没做过正式工作。你不是说找个打杂小妹吗？不是说只要和我一样貌美声甜就行吗？不是要控制人力成本越便宜越好吗？喏，性价比最高的就是她了。”

　　乔乂眉头更紧了，但是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一个联系方式也没有的简历，怎么约面试？”

　　助理笑眯眯地把简历收回去，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在乔乂脸颊上戳出两个酒窝，“老板，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甲方爸爸大都是女的吗？为了对钱负责、对客户负责，我也要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业务交给我，面试不用愁，明天上午10点，我准时把人带来。”

　　“出去。”

　　乔乂心里七上八下的桶吊了一夜，世界上真的有长得这么像的人？会不会就是何皎皎？会不会是她演技拙劣地来给自己一个惊喜？

　　乔乂从来没在9点前到过办公室，摄像老菜、销售兼助理钳姐、文案滋滋、美工腐竹围了一圈吃早餐，接受煎饼果子、韭菜盒子、粢饭团子的神圣熏陶，看见大老板推门进来，都吓了一跳，赶紧起来开窗通风，然后坐下继续吃。

　　钳姐放下啃了一半的早饭，在起床气的边缘试探道，“老板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有大客户要谈？”

　　乔乂鼻梁架着一副墨镜遮整夜未眠的黑眼圈，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才摘下随手一丢，“你倒是天天找大客户来给我谈啊！”

　　钳姐观察片刻，问，“难道今天的拍摄主题是，最适合跟小三私会的餐厅大解密？”

　　“出去。”

　　今天要参加面试的这位职场新人，前天刚刚从华亭抵达北木，面对这个阔别的城市，像一只迷途的企鹅东奔西撞。

　　总算是没有迟到。不过，这个弥漫着食物气味的公司……
　　果然很有吃货研究专家的气质！

　　钳姐带面试者走向总经理办公室，这可是即将要接过她手里一大摊事的接盘侠，简直不能更友善温柔有礼貌，“这位是我们的导演老菜，主编滋滋，还有设计师腐竹，我是公司的市场总监钳姐。”

　　新人极有职场素养，一一和前辈们打招呼，菜叔叔好，滋滋姐姐好、腐竹哥哥好、钳姐好。大家许久没见新人了，只觉得眉清目秀、煞是可爱，光顾看她，也无所谓称呼对不对。

　　乔乂已经贴在门上看了许久，只见一个纤长细瘦的背影，被那几根碍事的老油条围在中间说话，急得他百爪挠心，“小钳，面试结束再聊，先把人带进来！”

　　钳姐无趣地翻个白眼，无缝切换礼貌假笑，带着面试者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那我们先面试吧，一会儿出来聊。”

　　她的脸终于转了过来，乔乂在玻璃后，心头被狠狠一撞。

　　是不是她？就是她，肯定是她！白皙匀净的小圆脸，疏淡的弯眉下含着清亮的泉眼，两丸乌黑的眸子像刚从泉水里捞出。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听旁人说话，少年时的乖巧仍在，双瞳剪水，明眸善睐。

　　他坐回办公桌后头，一时更不知道是坦诚相见好，还是静候形势、娓娓道来好。他想说，我是乔乂啊，我回来了。也想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慌不择路，拾起墨镜又重新戴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工整地摆出一个老板手势放在桌上。

　　钳姐帮微月开了门，看见乔乂一本正经的样子，尬笑着安慰了一句，“我们老板脾气有点古怪，但是人挺好的，你叫他Joey就好，别被他吓到了。”

　　微月点点头走进去，四下看了看，然后盯住乔乂的墨镜，“黑不黑，要不要帮您开个灯？”

　　乔乂只好把墨镜摘了，又拨了几下刘海，故作姿态地咳了两声，“咳咳，你好，先做自我介绍。”

　　面试嘛，当然要直视面试官的眼睛才有气场！微月耿直地盯住Joey的双眼，开始不太熟练地自我推销。

　　乔乂也听不进去什么，只是回望她。唇红齿白，嗓音清甜，圆圆的小鹿眼，圆圆的小脸颊，太像了……

　　“我说完了。您还有问题要问吗？Joey，Joey！”

　　乔乂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脱口问道，“你，是独生子女吗？有没有姐妹？”

　　微月愣了一下，“像我这个年纪的，都是独生子女吧。我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表哥。”

　　“你是华亭人？”乔乂不依不饶追问，看微月轻轻点头，又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在北木有没有亲戚？姓何的？”

　　微月笑了，唇边温柔纯洁的弧度让乔乂错觉自己得到了线索，她就是演技拙劣的何皎皎，被他抓到了。

　　可是她却只是说，“应聘要求上可没有说只招何家的人。”

　　乔乂慌忙解释，说到称谓时打了个结，“哦，你和我一个，同学，长得很像，所以问问。”

　　微月深深地望着他，笑意也收了，“同学？”

　　“对，很好的女同学。”

　　很好的女同学，微月重复了一遍，这才又有了笑容，“我还怕是关系不好的同学，那我就拿不到offer了。她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到北木了，会遇到她也不一定，如果您在找她的话，我可以帮您留意。”

　　“不用客气，我只是随便问问。”乔乂摸着鼻头掩盖心虚，和甲方做商务谈判，也不曾如此慌张，“简历上写二十四岁，应该毕业有两年了？怎么没有工作经验？网络写手、自由职业是什么情况？”

　　“我高二休学了一年，大学毕业以后也没急着找工作，一直专心写作。我从小就喜欢看书、看小说，那些作家可以用纸笔创造和体验好多不同的人生。我好羡慕，好想也用写作来弥补从前的遗憾，把离开的人找回来，把破裂的情感修补好……”

　　乔乂心头一揪，不知道把这张熟悉的脸对上了什么熟悉的名字，又把从前的遗憾、离开的人对上了什么往事，也就没多问，“你是华亭人，怎么到北木来？是有长期规划的吗？”

　　微月咬着下唇想了想，“看缘分吧。如果不顺利，还是得回去。”

　　“缘分？是姻缘的缘，还是机缘的缘？”

　　她淡淡的眉头皱起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要是找不到工作，只能明天就回家了。”

　　来不及多想了！“你被录用了，什么时候可以入职？”

　　微月很意外，“录用了？您不需要多问我一些专业技能方面的问题吗？”

　　乔乂被这么一问，反倒显得不专业，他镇静地补了一句，“助理，技能都可以慢慢培养。”

　　“可是，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考虑过了以后，再做决定。”微月腼腆地提出了要求，原本求职的形势全调转了局面。

　　乔乂调整了一下坐姿，身板前倾靠近了桌面，“可以，你问。”

　　“我身体不好，承受不了高强度工作，不能加班、不能熬夜。请问公司能接受我这样的员工吗？”

　　“可以，公司有福利制度。”

　　“我听说有家庭的上司比较有仁爱之心，请问您结婚了吗？有孩子吗？”

　　“没有……但是我不会职场虐待你的！”

　　微月点了点头，嘻嘻一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何皎皎，乔乂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准备用一个正式的握手结束这场非正式的面试。

　　“还有一个问题。”皎皎打断了他，小手挡在面前，阻止了他想靠近的态势，“我们是不是见过？”